第587章 587番外·父母愛情九
獨孤如願原以爲跟她早沒了夫妻情分,可她明明身負鹿蜀血脈,卻不願讓別的男人生。
甚至當宇文洛生鯀腹生禹,誕下皇長子之後,她一口咬定他生的是個野種,甚至決然將其趕出後宮,不惜得罪權傾朝野的宇文泰。
查出害宇文洛生懷揣野種的,是高澈使壞那一夜,借酒澆愁的西魏天母可汗再次闖進獨孤如願的府邸,醉醺醺地問他,願不願意給如意娘子生個女兒?生個將會繼承大統的,原配嫡出的,唯一的獨苗女兒。
那年獨孤如願已是不惑之年,都快知天命了,自己這些年也沒少跟她舊情復燃,不知是否怪當年的墮胎藥傷了鹿蜀血脈,這些年他再也沒懷過,倒是跟現任妻子郭氏生了好幾個。
望着昔日曾海誓山盟,生死相隨的原配愛妻,獨孤如願下意識就答應了,但他不相信自己還能生,更不相信能一舉得女。
要說元明鏡想要留後之心,確實是因宇文洛生背叛她這一樁事,她才恍然驚覺,自己跟一幫男人爭權奪勢了幾十年,開疆擴土威震諸國番邦,雖文韜武略和鐵血手腕都樣樣壓這羣野心勃勃的狼臣一頭,可是人家現在個個都爲後輩兒女謀官爵福利了,她一回頭,發現自己背後連個後都沒有。
元明鏡是打華胥女媧那一脈傳下來的鹿蜀血脈,既能讓男人有孕,自然不會親自受生育之苦。她這些年來既是戒備男寵的家族勢力,又是不忍心讓後宮哪個男人的肚子來遭罪。
故而兜兜轉轉,她還是想起了自己那個和離幾十年的原配。於是,和續妻郭氏分房多年的獨孤如願,在知天命之年的一個年節過後,診斷出了喜脈。
不必說,孩子自然是當朝女帝的。他一算時辰是小年時進宮懷上的。
這孩子一懷上,當朝天女便昭告天下,把他府邸裡三層外三層的護住,到顯懷那幾個月更是把人接到宮裡,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守着,更像是要把這二十年錯失的感情惡補回來。
獨孤如願本以爲自己懷着她唯一的血脈,可直到她義弟唐國公突然早產,生下個男嬰,他才發現自己並非她“傳嗣”的唯一人選。他心裡有些難受,但直到自己生下來的是個女嬰,他又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畢竟她喜歡女娃,只要是她喜歡的,他便覺得再痛苦的付出都值得。名字早就起好了,大名由當孃的來起,乳名錶字他來起。
西魏女可汗把對儲君皇嗣的厚望,都寄託在“既曉”二字中,滿是望女成鳳的期許。而獨孤如願想的很俗,很樸實。他只希望女兒無憂無慮,自己做個慈父,小字便叫“無憂”。女兒自然隨母姓,元無憂即是願無憂。倘若身體健康,獨孤如願甚至想看女兒也有自己的孩子,親眼見證女兒繼承母業,事事無憂歲歲無虞。
產後的獨孤如願,滿心歡喜地在皇宮坐了倆月的月子,身邊不止有當朝女可汗時刻照顧着,甚至連剛出月子的唐國公李雁回,都抱着比皇女大倆月的兒子來當乳爹。
他也是此時才發現,女兒名“既曉”,李雁回給元明鏡生的那個兒子叫“暝見”,出自古代漢人的一句詩詞“冥冥之中獨見曉焉”。
得知此事後,獨孤如願倒沒覺得如何晴天霹靂,畢竟這位匡扶漢室的女皇帝不會只屬於誰,是他在她還不是前妻時,便意識到的懸殊。
爲了討好生下發妻第一個孩子的唐國公李雁回,獨孤如願甚至在他出使南疆時,把自己的莫邪劍借他,以表自己與女帝夫妻同心。
可憐唐國公出師未捷葬身南疆,故國竟再無人敢提他的爵位,連隴西李氏都不敢提及。
隨着女兒的成長,世人恍惚間都想起了,他獨孤如願纔是西魏天母可汗元明鏡的原配。他似乎還是當年武川草原上,那個側帽風流的塞北少年郎,那個賽場上憐香惜玉卻被神女救了一家人命,自此丟了心的獨孤如願。
輾轉蹉跎大半生,獨孤如願轟轟烈烈,爲人張狂肆意,愛的是全天下最尊貴強悍的女子,他所擁有的,經歷的,都是獨一無二的。
直到女帝晚年失勢,放權後便被束之高閣,朝廷內外又現諸侯分權,西魏江山岌岌可危。垂垂老矣的獨孤如願恍惚間又看見了北魏末年,只是這次被討伐的,坐在龍椅上的是他的愛人。正如當年她反叛北魏,扶大廈將傾。卻是鑿壁偷光者,終成籠罩在人頭頂的黑暗。
獨孤如願早就鬥累了。他自少年時便不願與這些人玩心眼兒,爭權奪勢,可他自打決心爲她而戰那一刻,便從未停止過與人爭鬥。
歲月彈指間,倏忽人已老。
獨孤如願是憑藉對年少情孃的執念,苦撐到如今,捱過了不知多少年的春秋如夢。
最後的契機,便是他的女兒。
自打天母可汗把獨苗女兒接進宮來,欲立皇太女,朝廷內外不敢忤逆女帝,便討伐他已爲人夫人父,卻不檢點,玷污了皇女的出身。
獨孤如願便成了皇太女的污點,朝臣認爲欲立儲君,得讓皇女與獨孤太尉斷絕關係。但女帝不肯,死保女兒與成了外室的原配。
當上儲君的獨苗女兒進宮沒幾日,便被人在飲食裡下毒,一查竟是獨孤府送來的,自然又引起了羣臣對其的討伐。加上南樑在此時挑釁,屢犯邊境,內憂外患,多事之秋,獨孤如願明白,陛下對他的偏愛也將被割捨。
結果這次女帝不再拼殺,而是退位交權,把宿星府交給了“元寶月”,把江山拱手讓給了元寶炬之子,自此元家天子與其親衛宿星府徹底融爲一血。
她想和平解決,讓北朝的慘案,人間生靈塗炭於她手中結束。
不知是爲了安撫獨孤如願,還是遲來的補償,元明鏡欲與他斷髮再續,還答應帶他歸隱華胥,再回嘎仙洞祭祖。似乎她這次的退隱,便讓一切走向了歸園田居。
獨孤如願便滿懷期待的籌劃與她“私奔”,觀望着她這位太上女皇何時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