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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西域,是一片萬里廣漠,終年黃沙滾滾,烈日如灼。

爍沙崗,位於塞外西域這片荒蕪之地上,也是塞外西域極少有人住的地方之一。偶有的大漠孤煙說明爍沙崗的居民不多,並且他們終日爲生存而操勞忙碌。

然而也正因爲惡劣的環境,造就了西域一夥彪悍的人馬。他們據山爲王,自稱馬幫。幫主便是面目彪悍,五大三粗的馬追風。起初馬幫是以打家劫舍爲生,可畢竟西域貧瘠不堪,可以擄劫的資源越來越少,致使馬幫不得不放下刀戈,與當地的平民一起經營日子。到了最後,馬幫竟成爲了當地居民的武裝力量。

爍沙崗以北二百里出,一夥人馬正在四處尋找水源,他們便是馬幫的骨幹成員。本來西域雖然乾旱,長久以來,每三年一次的暴雨總是如約而至,這也正是西域人得以生存的最重要根本。

然而自從五年前的一場暴雨之後,這裡便滴雨未降,當地人儲存的水資源即將使用枯竭。兩天前,馬追風率領了三十多號馬幫的精幹人員,出發尋找水源。

荒漠千里,荒沙漫漫,馬追風帶領着馬幫其他成員翻過一座又一座沙丘,可他們看到結果卻一如既往的是另外一片沙丘。若不是馬追風極具領導氣質和聲望,一直鼓勵手下堅持不棄,想必他們早已經打道回府或者另尋一片樂土,棄當地居民不顧。

日暮時分,清風緩緩徐來,馬幫衆人已經是人馬倍倦,有些不堪重負。但凡在沙漠之中,晝夜溫差極大,眼看白天的烈日能將人烤乾,可到了深夜,氣溫則會降到冰點以下。

馬追風眼看此時返回爍沙崗已不現實,於是下令,讓衆人就地紮營,帶明日繼續尋找水源。

一聲令下,馬幫衆人便立馬開始搭建帳篷,手腳利落,只盞茶功夫,所有帳篷便已經搭建完成。

此時馬幫副幫主藺吉,面有愁色,對馬追風說道:“幫主,這晚風有點異常,似乎比平時轉涼的速度稍微快了一點。”

馬追風微微點頭應道:“連年無雨,什麼怪事都能趕上。我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大夥馬上打樁!做好應對最糟糕天氣的準備!說不準我們會遇到羊角風!”

羊角風的本意乃是癲癇,由於爍沙崗生活條件惡劣,得了此病的人必定十死無生。因此爍沙崗的居民以羊角風來命名沙漠龍捲風,意在說明遇到這種惡劣天氣,必定凶多吉少。

爲了不被羊角風捲走,馬幫的人在一根木樁底端橫向釘上數根大木。將其埋入深殺之中,則木樁如同大樹一般,可以在大風之中屹立不倒。他們用繩索將自己和木樁連在一起,又在每個人面前放置一個大沙袋,以應對最糟糕的情況。但即便是如此應付,也不能保證安全無憂。

一切按部就班得完成之後,馬追風命令衆人裹衣而睡,並且安排崗哨人員,徹夜輪流放哨。

有馬追風在,馬幫衆人竟安然入睡,絲毫沒有憂慮。直到夜深人靜時,氣溫還沒有明顯下降,馬追風對此更爲擔憂,於是又派出兩人,在方圓數理之內巡邏。

人剛派出,尚未離開營地數丈,天際突然呼聲大作,數道驚雷映夜如晝。馬追風驚魂失色,朝那兩人呼道:“快回來!是羊角風!”

呼呼風聲傳來,迴盪天地,只嘆息功夫,大風便將數頂帳篷連根拔起。馬幫衆人雖然熟睡,一被驚醒,也不含糊,迅速摞卷隨身所帶的物資和自己一同固定是木樁上,打起十二分精神。

狂風似刃,卷雜在礪礪黃沙襲打衆人。衆人只感到凡是暴露的地方皆如同同時被千萬根銀針刺中,歷歷生痛。他們不得不伏倒在地,面孔緊緊貼着地面。

藉着昏暗的天色,馬追風隱隱看到天邊一個漆黑巨大,不斷扭動的影子正向他們靠近。他失聲喊道:“弟兄們快看!天邊那個便是‘龍身’!我們果然遇到羊角風了,大家務必集中所有精神,度過難關!”

話音出口,馬幫衆人齊應一聲,同時羊角風扭動身軀,朝他們挺進一步。幾匹受驚的馬驚慌嘶鳴,失措亂蹦,好在它們被緊緊拴住,纔不至於奔逃四方。

羊角風忽然加速移動,直直朝馬幫衆人撲來。馬追風眼看那幾匹馬行將逃脫,對此視而不顧,依然解開身上的繩索,奔向馬匹。

藺吉見狀,急忙喊道:“幫主!你這是作甚?快快回來!”

其他人循聲望去,也連忙呼喚馬追風。馬追風應了一句:“不會有事的,沒了馬匹,我們根本不可能找到水源!弟兄們務必自保!”

馬追風義無反顧地遠去,喊又喊不回來,藺吉心急如火,站將起來,乾脆也解開自己的繩索。繩索只解了一半,他卻被人撲倒在地,死死按住。

藺吉回頭一顧,怒道:“何立東,你這是作甚?幫主有危險!”

面對怒如雄獅的藺吉,何立東毫不動色,毅然道:“若是幫主有何不測,至少還有你帶領我們找到出路!但若你們都出事了,弟兄們將何去何往?”

此時羊角風突然變向,漸有走遠的跡象,但風聲呼嚦,藺吉聽得不甚清晰,一把推開何立東,吼道:“管不了那麼多啦!”說話間,藺吉已經解開繩索,奔向馬追風

此時馬追風已經拉住那幾匹受驚的馬,猛推一下將它們全部推倒在地。他看到藺吉趕來,不由驚道:“藺吉,你來幹甚?這裡危險,快回去!”

藺吉回頭瞥了一眼,看那羊角風漸漸行遠,喜道:“自然是來幫你一把!”言罷藺吉和馬追風一道,將幾匹馬完全制住。

風力稍小,衆人總算鬆了一口氣。這羊角風乃是突發天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雖然眼前的狂風仍然颳得衆人有些呼吸不暢,但只要羊角風沒有在他們身上碾過,他們都不會有事。

馬追風看到眼前行事,轉怒爲喜,笑道:“你如此魯莽行事,明日定然拿你處罪!”

話音落地,羊角風突然轉向,殺了個回馬槍,直撲衆人而來,其行速之快,猶如下山猛虎,電閃雷急。

馬追風見勢不妙,放開驚慌的馬匹,任由它們逃竄他方,而他則用盡所有力氣,一把抓住藺吉便將他扔到木樁附近。他自己則伏在地上,試圖向木樁爬去。

風頭襲來,馬幫一夥人所帶的所有物質盡被捲走,夜空中隱隱傳來烈馬的嘶鳴聲。木樁旁的人還未來得及做太多的應對,只是本能得接住藺吉。

藺吉方一着地,立馬站起來,往肩上掛了兩個沙袋,撿起原先綁住他的繩子,扔給何立東,呼道:“幫主有危險,拽穩繩子!我去接他!”藺吉正要前行,卻又遭到衆人阻攔。

馬追風裡木樁不過四五丈遠,他似乎聽到藺吉的呼喊,當即喝道:“藺吉!回去,你瘋了麼?”說話間,馬追風感到風速更快,身體輕輕,隨時都有可能被捲走。

藺吉不爲所動,凌然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馬幫的弟兄不是貪生怕死的孬種!豈有棄幫主不顧之理?”

何立東爲之所動,竟然放開藺吉。很快,何立東便已經抓到繩子末端。原來,爲了使人與木樁連得更緊更牢固,他們所用的繩子並不長。何立東稍一愁眉,也毫不猶豫地解開自己的繩子,將繩子另一端交給另外一個人,追了過去。

風勁更勝,狂呼乍至,馬追風雖極力貼地,卻也被擡了起來,副幫主直撲而來,竟將他按回地面。

馬追風又喜又急,看到藺吉肩上的沙袋,他頓時心安了許多,但他們面對的可是羊角風,誰也沒法保證自己不被颳走。

果然,如他所憂,又一個風頭襲來,藺吉身上的一個沙袋竟側滑落地,兩人瞬間被擡起來。

然而兩人只在空中飄了兩尺來高,便僵住不懂。藺吉回頭一顧,卻見馬幫衆人手銬着手,一個接一個地連接過來。

離藺吉最近的便是何立東,他正攬住藺吉的雙腿,試圖將他按在地上。藺吉見衆人皆是義無反顧之態,痛心道:“快放手!”

何立東聞言,非但沒有鬆手,反而箍得更緊,他應道:“馬幫兄弟同生共死,至死不改!”

風眼襲至已經多時,但風力去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藺吉唯恐連累的大夥。他一邊用力掙扎,一邊怒斥道:“你們這幫兔崽子就這麼死了不值得!尋找水源,還要靠你們!你們不能死!”

看到弟兄們不顧自身安危,毅然前來救援,馬追風心中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灑淚道:“笨蛋!平日裡白養你們了!我死了不要緊,可爍沙崗的人,都指望着你們!這樣陪我去死,很好玩麼?”

馬追風是千萬個期盼其他人能鬆手,可迴應他的只是呼嘯刺耳的風聲。轉瞬間,羊角風“咻”的一聲直接將衆人捲上夜空。

衆人被捲上夜空,風向更是變幻不定,從各個方向胡亂襲來,他們瞬時間不知翻了多少跟斗,許多人撞在一塊,被折騰地七葷八素,苦不堪言。

突然之間,風消失了,衆人才得以穩住身形姿勢。馬追風藉着淡淡的星光,馬追風看到衆人無怨無悔的神情,心中被感自得。他猛地甩了自己一個耳光,凜然道:“馬某無能!竟連累兄弟們陪我奔赴黃泉,實在是個千古罪人!如今唯願下輩子做牛做馬償還弟兄們!”

藺吉放聲大笑,坦然道:“若我們不追隨幫主,更是千古罪人!難道幫主寧可自己轉生作樂,不顧弟兄們麼?”

其他人聞言,立馬七嘴八舌地應附和,任由馬追風如何爭辯,硬是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馬追風苦悶許久,突然驚聲叫道:“大事不妙!那羊角風已經過去多時,我們理應飛速下墜纔是,爲何我感覺不到有風呢?”經過馬追風這一提醒,衆人面面相窺,情況確實如馬追風所說,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情況確實讓人摸不透,但可以確定他們被捲到了一個未知的地方;喜的是起碼他們不會被摔死。

衆人各抒己見,爭論了片刻,才略微感到下落之勢,但速度並不快。又過了許久,衆人竟然安全着地,好發無損。

藉着微弱的星光,馬追風看到他們落在一個戈壁峽谷前。那戈壁峽谷經過長年累月風沙的侵蝕,已然殘破不堪,山體兩側的岩石被雕琢成各種形態。映着蒼渺的夜空,猛然看去,竟如千萬兇獸奔襲,極富野性狂莽。

馬追風正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何立東有些埋怨擔心道:“在我記憶中,爍沙崗千里之

內並沒有峽谷!如今我們馬匹盡失,又迷了方向,恐怕已經很難再回到爍沙崗啦!”

馬追風突然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正敢苦愁,藺吉恨恨應道:“你這小兔崽子,淨是滅我士氣,什麼時候說過句正經話?”

本來境況已經不容樂觀,又遭到痛斥,何立東頓時癟着嘴,不敢再吭一聲。馬追風稍微嘆息,鼓勵道:“這年頭什麼怪事都讓我們遇上了!指不定這羊角風將我們帶到一個滿是金銀珠寶的地方!”

藺吉道:“但是我們此行目的乃是尋找水源,以維持爍沙崗的生計,不是貪圖錢財的!”他面有愁色,知道馬追風不過是在安慰他們。

馬追風笑道:“不錯!我們此行目的並非尋寶。但若有了金山銀山,我們將有資本將爍沙崗的人遷移到一個更適合居住的地方,比如中土!”

衆人當然也知道馬追風話語的用意,更知道他們早已經綁在一根弦上,前途冥冥也只能樂觀看待。

馬追風見衆人士氣不落,心中稍喜,高聲道:“今晚我們便在峽谷中找個地方過夜,待到天明,再計算別的!”

衆人齊應一聲,正要追隨馬追風進入峽谷。可當他們剛一起步的時候,峽谷裡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咆哮聲。那聲音痛苦淒厲,迴盪在天地之間,歷歷可怖。衆人不由得聞而卻步,不敢再前。

馬追風也不敢冒進,停住腳步,轉向衆人,問道:“一聲很恐怖的咆哮,你們都聽到了麼?”

衆人齊齊點頭,藺吉沉思片刻,道:“也不知道這裡是什麼鳥不拉屎的地方!前方又不知道又什麼刀山火海在等着我們!我們還是退避三舍,先摸清裡面的情況,再做計量吧!”

其他人自然也被那咆哮聲給嚇住,何立東不敢再多言,馬幫另外一名成員姚逆世應和道:“副幫主所言有理!我們如今已經是沒有任何補給和退路的散兵遊勇,很難再應付更多突發狀況。但話又說回來:峽谷裡既然有活物,便說明那裡有水源!至少是別的東西,比如說我們需要的補給!”

馬追風大喜,好在有一幫睿智臨危不懼的弟兄,否則以他自己一個人的能力根本無法經營馬幫,甚至連立足西域也是個問題。當下馬追風問道:“姚逆世所說有理!你將有何良策?我們該進峽谷裡闖一闖,還是退避三舍?或者別的抉擇?”

面對馬追風劈頭蓋臉的問題,姚逆世淡淡一笑,堅定道:“幫主且不問我是如何定奪。你是馬幫幫主,只要是幫主的決定,在下和弟兄們自然誓死追隨!”

馬追風聞言,深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向衆人,看到他們堅定的面孔和眼神。馬追風不由得沉思了片刻,才正色道:“諸位可有貪生怕死,想全身而退者?”

衆人異口同聲的應道:“沒有!”

馬追風凌然道:“很好。我們馬幫的人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畏懼’!我宣佈:眼前這條峽谷已經被我馬幫佔下了!任裡邊有窮神惡鬼,敢有不降者,一律斬盡殺絕!”

衆人怒吼一聲,隨後跟着馬追風的腳步,緩緩向峽谷深處挺進。

峽谷內只有一條狹窄的蜿蜒曲折小徑,藉着幽暗的星光,馬幫衆人只能勉勉強強看清楚腳下的路並辨清方向。

走了不多時,峽谷深處又傳來了一聲悽慘的嚎叫。嚎叫聲極大,在峽谷內迴盪不散,震耳欲聾,慟人心肺。馬追風見有的人心有憂慮,不得不停頓隊伍,再度激勵衆人。

不多時,馬追風重振士氣,繼續前行。那哀嚎聲時不時傳來,再馬追風數次激勵之下,衆人竟很快適應了那哀嚎聲,並且以之爲嚮導,只因他們深入峽谷。

衆人摸索前行,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經過一個拐彎之後,突然間一堵峭壁擋在他們面前。衆人,包括馬追風和姚逆世突然愣住,他們原以爲峽谷之中會有什麼怪事怪物,可如今擺在他們眼前的竟是一條絕路。

從剛纔的哀嚎聲判斷,聲源就在他們眼前的地方。並且他們一路摸索而來,明明沒有遇到任何岔路,眼前的峭壁說明他們已經走到了峽谷的盡頭。馬追風令衆人密切止步,並密切注意四周情況。

他們期盼這那哀嚎聲再度響起,爲他們指路,可等了盞茶功夫,四周除了偶有的低沉的風聲,再無別的動靜。

面對有些失落的衆人,馬追風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交待。姚逆世看出他的窘境,大聲埋怨道:“我還以爲這峽谷裡有什麼呼風喚雨的怪物在等着我們!原來是隻小耗子,我們馬幫的人沒到,竟已經逃之夭夭了!真是拗氣!”

衆人聞言,也紛紛開始埋怨起來。馬追風順勢令衆人安靜,道:“既然今夜搜索無果,我們暫且在此過夜。天若要絕我們的路,早在羊角風颳起的時候便可將我們消滅!我相信等明日摸清楚周圍的狀況,上天定會給我們一份驚喜!”

藺吉清楚衆人已經勞累不堪,於是幫馬追風安慰衆人。衆人又怨言了數句,紛紛找個落腳的地方作息。

可當他們方一安定下來,峽谷中突然紅光大作,峭壁突然張開“巨口”以選雷不及掩耳之勢吞噬衆人,將他們吸走,帶到一個黑暗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