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蘇府燈火通明，在早早熄燈的農村格外顯眼。
坐在餐桌前的蘇文博還有些恍不過來神，今晚的菜餚跟往常一樣他卻有些食不知味：“爺爺，您當年是怎麼認識奶奶的呢？”
蘇振威渾濁的眼睛裡冒出一道精光，不緊不慢地進餐：“怎麼？想知道？”
蘇文博點頭：“嗯。”
筷子輕輕點了點瓷碗，蘇將軍就不再言語。
看到爺爺的動作，蘇文博加快了進餐的速度。
食不言寢不語、不準浪費糧食、腳踏實地、不準撒謊……這些都是蘇家不成文的家規，小時候被打的家常便飯，他也就記住了這些。
一時間，只有進餐的細微聲音。
假山
好不容易等到爺爺用完膳，蘇文博用眼神催促着自家爺爺：快點兒~我想聽！求求爺爺了TAT
“呵。”蘇將軍發出不屑的笑聲，並堅持自我。
遣退了一衆家僕，蘇將軍終於出聲了：“還不扶老爺子到亭子坐着？”
“啊？哦！來了爺爺。”
爺孫二人相對而坐，桌上是早已備好的茶水點心。蘇文博斟好茶，睜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爺爺，支着下巴等着人說話。
蘇將軍喝了一口茶，慢慢用追憶的聲音講述了他的故事：
你爺爺我排行老七，從小就沒娘。八個孩子全靠你曾祖父靠着那一畝三分地養大。
後來家裡鬧饑荒，養不了那麼多孩子，我就出來打拼，想填飽肚子。
那個時候我仗着年輕，不怕累，什麼體力活都幹。但是，四五年之後也想有個家。
再後來，我就遇到了你奶奶。
她是商家之女，排行老大所以性子也強硬。她很有經商的天賦，所有很早就接受了家裡的產業，但一個女兒家在外總容易受欺負。
她有一批貨要送，但那幾天雨下的很大，沒辦法怕出事，就親自跟上了。結果還真出了事……
蘇將軍喝了口涼透的茶，“真涼……”
要是貨補不上就要賠很多錢，所以她選擇抄近路，但是她沒怎麼跟過貨,自然也就不知道那條路上會有山賊。
然後，正因爲餓的揭不開鍋山賊聽說有貨，早早就埋伏起來，看見還有個女的更開心了。
“誒……”蘇將軍眼中閃着光，映出了遠處假山的模樣。
貨被扣下來了，她也被劫了上去。但沒過一會兒就有官兵來了，一羣人就被抓後，後來充了兵。
蘇文博聽到這裡有些沉默，他放下手坐直身體，緩緩開口：“爺爺，那個山賊首領就是您，對嗎？”
蘇將軍沉默了：“是。我當時生病被扔到這裡，是他們救了我，後來我就加了進去，時間久了我就成了頭頭。我主張劫欺壓百姓的富人，可是二當家的手下不願意，因爲山上已經沒糧食了。正巧你奶奶路過，他們就瞞着我劫了她。我那一派人都是些老弱婦孺，比不過，不得已偷偷讓身邊的人引來了官兵，我帶着幾個年輕的人去找了二當家纏住他。”
“也虧得我個高力氣大，他們不敢惹惱我。”蘇將軍笑了一下，摸了摸胳膊，“等到官兵來了，你奶奶被救了出去，我們也被抓了。不過我也安排好了那些想安穩過日子的人，被抓的一些我也沒想要他們的命。那時候正值打仗，缺人得很，我們就進了戰場。”
蘇將軍講到這裡，看向沉默的孫子：“瞧不起爺爺？”
“是。”蘇文博心情複雜，但還是說出了實話，“我確實埋怨您。”
“哦？怎麼說？”蘇將軍也就是感慨一下，人老了什麼也看淡了，自己年輕的時候確實乾的不是人事兒，兒孫這麼想也是應該的。
“先生講過，那個時候社會動盪，百姓民不聊生。我沒有經歷過那些，現在的我吃得飽、穿得暖、有學上，所以能對山賊所做的事而不齒。爺爺您那個時候或許是爲了生計選擇了這條路，如果沒有您甚至就不會有我的出生，所以我也不知道，埋怨卻又不知道怎麼辦……”
“哈哈哈……”蘇將軍起身，起老繭的手放到蘇文博頭上輕輕摸了摸，“你的想法跟你父親很像，性格也是，但是爺爺不希望你鑽牛角尖。爺爺不算好人，但也沒做過壞事，我的兩個兒子一生都奉獻在沙場，這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懲罰了……”
“如果不知道怎麼面對，就以我爲戒吧……孩子，你可以好好讀書，爲社會造福，成爲一位人人稱讚的君子。但是不要把自己困在籠子裡，束縛了自己。”
“他們比你大些的時候，我告訴了他們這件事。你父親叔父二人和我談了一夜後，最後決定參軍。他們十五參軍，在戰場與死屍爲伴一待就是十年。好不容易回來，沒過兩年就走了，只留給我這空蕩蕩的宅子，和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
蘇文博躺到牀上，回想今晚的一切，攥緊被子心中空蕩蕩的。
十二歲的少年落入了凡塵。
第二天
大富大貴敲門進來時看見坐在桌子旁的少爺，一臉不可置信。
“小少爺，怎麼起這麼早？”
“睡不着，就起了。”少年的聲音不似之前清亮，多了些低沉，“今天……去村子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