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客人的話，卡莎先是疑惑的低頭看了她一眼。
站在櫃檯前的，是一個約莫一米四五上下，身穿黑白紅羊絨連衣衫，頭頂兩側延伸出兩根彎彎羊角的卡普里尼（綿羊）族小姑娘。
背後揹着一杆長長的術師杖。
第一眼看上去，小姑娘整個人粉粉嫩嫩，似乎有些幼齒，表情略顯天然，呆呆萌萌的，很是可愛。
哪怕是同爲女性，卡莎看到這樣可愛的小姑娘也不由得心生好感，心想自己剛剛是不是聲音太小了，這個女孩沒聽見。
於是她略微彎下身子溫溫柔柔的重複了一遍。
“小妹妹，購買腦機是需要先行登記身份證件，檢測身體機能的。如果年齡和身體條件不達標，是不被允許使用腦機的哦！”
說完，就見那揹着術師杖的小女孩一臉懵懂的擡起頭。
不過這回她似乎是模糊間注意到卡莎不斷變化的脣形，立刻意識到了什麼，粉嫩的面上帶上了些許歉意。
“不好意思，我有時會聽不清東西，視力也不太好......你可以把話寫在這個本子上嗎？”
一邊說着，女孩一邊從手裡遞出一個特質的小本本和一杆略粗的筆。
因爲人羣有些擁擠，所以她伸出來的纖細手臂略微搖晃，有些柔弱。
卡莎先是怔了一下，接過女孩遞來的筆和本之後，她才發現這是聾啞盲人專用的觸摸本，用特質的筆在本子上寫下話語之後，本子上會產生略微的凹陷，讓聾啞盲人可以藉此分辨話語。
看着女孩粉嫩可人的純真面容，卡莎心中不由帶上了幾分憐憫。
明明是這麼可愛的孩子，卻遭受了如此的災厄嗎？
雖然知道女孩可能聽不清楚，但卡莎還是儘量放輕語氣溫柔道：“沒關係，不用着急，腦機可以切換爲精神傳遞模式，只要精神力和源石技藝適應性足夠，就能用精神看到一切。”
女孩大概沒聽見她的話，只是在前臺擁擠的人羣裡，默默的安靜趴伏在櫃檯的窗前，用那雙視力極差的眼睛看着裡面的腦機。
模糊的視線裡滿是好奇。
等到卡莎將小本子遞回來之後，女孩在本子上摸索了幾下，略微皺起眉頭。
“原來......原來還要進行身體測試嗎？”女孩看着周圍的人羣，緊了緊身上包裹着大部分皮膚的衣物，猶豫了兩下，磨蹭了好久才儘量放低音量向卡莎提問道，“我、我是感染者……可以購買嗎？”
只是輕輕的一句話，哪怕女孩已經儘可能的放低了音量，但周圍的人羣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清了下來。
大廳裡只餘挪開身位時發出的腳步聲。
僅僅是幾秒的功夫，剛剛還擁擠無比的人羣，竟是在這狹小的空間中，硬生生以女孩爲中心清理出一片隔絕空間。
剛剛還面帶憐憫、滿眼都是溢出來的溫柔之色的卡莎，五官登時一滯。
之前接過女孩本子的手掌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狠狠的在背後用力蹭了幾下。
用力之大，甚至在掌心擦出了血痕。
卡莎幾秒前還無比柔和的五官登時變得猙獰變形。
若不是值班經理就在不遠處看着她們，卡莎毫不懷疑自己口中的馥郁芬芳會在即刻脫口而出。
五官組合不斷變化了幾回，卡莎看着面前的女孩，又偷眼看了看不遠處的經理，身體因爲極力剋制的憤怒與厭惡微微顫抖着，最終還是爲了這份工作默默的板住了臉，冷漠的悶哼了一聲。
“......嗯。”
女孩卻只是默默的看着前臺櫥窗裡的腦機，對四周散開的人羣連看都沒看一眼，似乎對自己的遭遇早有預料，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啪。”
卡莎伸手甩過來一個檢測器，自己則是站的遠遠的。
用這個檢測器，人們只需將手掌放在上面，就能檢測個人外顯出來的源石技藝適應性。
個人潛能級別則需要出示專業機構公證——這些都是在幻境官方網站上提示過的購買過程注意事項。
艾雅法拉，也即是這個女孩之前就在同事的幫助下了解過腦機的購買流程，對此不算陌生。
在人羣或厭惡、或畏懼的目光中，艾雅法拉麪無表情的把小手按在檢測機器上，然後將自己的潛能評測公證給面前的銷售人員看了一眼。
然而，當她將評測公證放到前臺上的時候，卻是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前接手。
之前面對艾雅法拉時還溫溫柔柔彷彿知心大姐姐一樣的卡莎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裡。
哪怕艾雅法拉已經有些習慣了這樣的待遇，還是忍不住有些嘆氣。
感染者啊……
“怎麼回事？”
身材高大的豐蹄（牛）族女經理從不遠處擠進人羣，看着縮在前臺裡的幾個銷售，眉頭緊皺。
“歐......歐瑞娜經理！”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看見歐瑞娜眉頭緊皺着，卡莎心裡頓時有些慌亂。
作爲這家店裡唯一的一位職業者，歐瑞娜可謂是掌握着她們這些銷售人員的生殺大權，隨時都能辭退她們中的任何一人。
哪怕她僅僅是個通過近期公開招募進入幻境的二星潛能行動人員。
然而，即便如此，卡莎還是梗着脖子爭辯道：“歐瑞娜經理，她是個感染者啊！她光是站在這，就會害死我們所有人的！”
“哦。”
歐瑞娜冷漠的答了一聲，
“你可以下班了。”
“可是……”
“現在，麻煩你去收拾一下個人物品，明天我要看到你的辭呈。”
歐瑞娜則是沒有與她多說的意思，冷冷的撂下一句話，轉過身面對艾雅法拉時，面上又重新帶上溫和的笑意。
“不好意思，我們的員工給您帶來了一些不便，如果可以的話，能麻煩您跟我到那邊進行測評嗎？”
艾雅法拉則依舊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模樣，只能勉強聽清一點，直到歐瑞娜在她的小本本上寫下句子之後才恍然大悟。
“哦哦，好的，麻煩你了。”
她對此倒是沒什麼怨氣，類似的經歷對艾雅法拉算是家常便飯，反倒是有人在知道她感染者的身份後，還能繼續給她服務讓她吃了一驚。
卡莎則是瞪着一雙眼睛，身子僵在原地。
相對北方的大國烏薩斯而言，萊塔尼亞雖然對感染者的態度稍好一些，但也只不過是從動輒打罵欺壓變成歧視而已。
全泰拉，除了少數思想先進的國家之外，絕大多數人對感染者的態度都差不了多少。
在這種大環境下，歐瑞娜的反應才叫人奇怪。
直到走進店內的辦公室之後，艾雅法拉才擡起頭問歐瑞娜：
“你不怕我嗎？”
歐瑞娜則是溫和一笑，在紙板上寫道：
“一視同仁，是幻境的宗旨之一。”
“更何況，礦石病又不是絕症。”
當然，除了這些聽起來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還是因爲她是幻境的人。
根據最新的組織規定，幻境的正式行動幹員，在積累一定級別資歷之後，會自動獲得一次讓白先生出手治療礦石病的機會。
雖然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二星潛能幹員，但只要不斷的積累工作經歷，她也能無視那人人畏之如虎的礦石病。
不過這些話，就沒必要說出來了。
寫完，歐瑞娜就看起艾雅法拉的源石技藝適應性報告單。
“哦，很厲害啊，源石技藝適應性居然是卓越級別。”
“卓越級別的話......腦機芯片就要調整到第七級，顯示屏分辨率最高級，網絡傳輸速度最高......”
一邊低聲嘀咕着，歐瑞娜一邊按照艾雅法拉的源石技藝適應性標準挑選腦機型號。
“嗯，這款吧。我推薦這一款。”
歐瑞娜在辦公室內的商品儲存間裡挑選了一會兒，拿出一個精緻的包裝盒，推到艾雅法拉麪前。
“這是我們最高配置的天腦—Ⅱ型，如果不喜歡的話，你可以在這幾個裡面挑一個作爲剛剛的賠禮。”
“這個就由我做主送給你了。”
艾雅法拉依舊沒有聽清，接過包裝之後看了看詳細說明，又看了看包裝底部32999龍門幣的價格標籤，臉上帶着些小糾結。
有點貴啊。
“唔......可以刷卡嗎？”
歐瑞娜開朗一笑，接過艾雅法拉的小本本，在上面寫道：
“送給你了，這是賠禮。”
艾雅法拉的一雙大眼睛頓時瞪得圓圓的，連說話都開始磕巴起來：
“這，這也太貴重了......我我我不能收。”
“這是我們幻境的心意，還請你務必收下，不然我們老闆可是要對我發火的，他之前可是多次囑咐過感染者問題，現在出現了這種事情，我應該負起責任。”
“可是......”
艾雅法拉還想推脫，但歐瑞娜卻不管那麼多，一把將腦機塞進了她的小手裡，仔細叮囑道。
“回去之後記得先進行實名登記，不然被別人拿走佔用了可就不好了。”
直到被歐瑞娜從側門送出來的時候，艾雅法拉腦袋裡都是懵懵的。
似乎是因爲這種極少見的，來自正常人的溫柔，心裡莫名的有些不知所措。
“歐瑞娜小姐，真是個好人呢。”
她小聲嘀咕着，面上不自覺的帶着笑。
再看看手裡的腦機，還有包裝盒右下角的幻境標誌，微微抿着脣。
“幻境......嗎？”
“好像是個不錯的企業呢，下次去這裡應聘一下試試吧。”
......
......
辦公室裡，
歐瑞娜坐在靠椅上，手裡正拿着剛剛艾雅法拉提交的潛能級別評測公證。
在評測公證最上端的潛能級別欄目裡，赫然標着六顆五角星。
在評測公證的右上角，貼着艾雅法拉那純真的粉嫩面容。
歐瑞娜一邊瀏覽着，一邊打開腦機屏幕上的通訊聯絡單，點擊幻境第一辦公室，進行通訊。
在悠長的嘟嘟聲中，歐瑞娜默默的檢查着上述信息。
“艾雅法拉，卡普里尼族，近三十年來最年輕的火山學家，天災信使，六星潛能級別的術師職業者。”
“還是個感染者。”
“應該就是她了。”
“真是......令人羨慕的天賦。”
歐瑞娜正思索着，腦機聯絡已經接通，對面傳來一道略顯清冷的女聲。
“您好，這裡是幻境第一辦公室，我是閃靈，請問您有預約嗎？”
歐瑞娜的身體則是立刻緊繃了起來，坐姿頓時變得筆直。
“閃靈小姐，我是幻境第十三正式行動小組組員，二星重裝歐瑞娜，現駐萊塔尼亞第十七腦機專賣分店。”
“我們發現了白先生尋找的人才目標，艾雅法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