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初一
年初一這日,按照往年的慣例,雪花紛飛,並非是足好的天氣。今年千秋不能如同往年一般去盧縝墳頭上香,便由阮胥飛代爲前往。千秋在已經積了厚厚的雪的院子裡頭散步,也許是穿得過多的原因,不一會兒,額頭上便沁出了一層薄汗。
千秋接過小黛遞上來的汗巾擦了擦,舒了一口氣道:“真是好些年沒有這樣靜靜看着奉昌的雪了。”
“雪大了,小姐我們進去吧。”小黛打着傘說道,千秋點了點頭,便進了屋子裡頭。千秋沒一會兒便見一旁的李慕容花的梅花圖,之前送去讓人裝裱了,這會兒剛所過來沒有多久。
千秋看着梅花圖有些愣愣出神,心思早已在畫作之外。今年定慧公主卻不用如同往年一般入宮了,在梅苑那邊同阮家的幾位姑娘說笑,說來阮家的家宴,她除了成婚之後的幾日去了一次,還沒有去過。
千秋坐在搖椅上道:“今年的掌櫃的紅包應該也早就給了吧?”
“芽衣姐姐早就安排妥當了。”小黛順口一句說道,又說等出了元宵,蝶衣便領着一子一女過來拜見千秋。
千秋低聲笑道:“哦,都已經三四歲的孩子了,過得可真快。”
小黛猶豫了一下道:“那小姐什麼時候讓蝶衣姐姐見一見曹大哥呢?雖然曹大哥一直都瘋瘋癲癲的神志不清,又有些可怕,但是不讓蝶衣姐姐見是不是不好?”
千秋沉默了一會兒,不是說她不讓蝶衣見她,可能這會兒也有着如同當初阮胥飛一般的心思,怕蝶衣一時半會兒難以接受吧。
“我看看吧。”卻是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讓阮密好準備的紅包還有一些個零嘴吃食,這之後因爲會有很多小孩子來端王府吧。千秋抿脣笑了起來,忽然覺得這樣子還真是輕鬆自在啊。
景珍正好繡好了一個荷包,她那手藝比起錦繡閣的繡娘還要好。那荷包是景珍用來送給福生的。千秋瞧着她繡出來的東西瞅了瞅道:“到時候將曬乾的花瓣兒放進去,倒是可以讓樓碧琢磨一番,說不定能在奉昌成流行起來大賺一筆呢。”
雖然在這時代並不是稀奇的物事,但是在特定的時候在特定的噱頭之下也許能成。最近沒有什麼新商品的話。碧落齋也有點傷腦筋呢,她這個甩手掌櫃做得實在是太逍遙了。即便樓碧從未抱怨過一句,也讓千秋心中有些不太踏實。
屋外有隨從來見,說是無暇齋送來了一樣物事,給千秋的新年禮物,乃是一道符。千秋舀着那一張薄薄的紙看了看,沒看出什麼名堂。便讓人將馮冉換個馮矣去叫了過來。因爲在奉昌城張,國師烈光的眼皮子底下,那兩兄弟額不敢太過猖狂了去。
馮冉一見那張符紙,笑笑道:“看來是師伯的好心,她和安先生似是終於離開了奉昌往西了呢,這東西應該是師伯讓您平安生產的平安符,東家你生產的時候記得帶上這張符。”
不知道是不是藍於滄和鸀腰說了關於千秋體質偏寒,上一次要不是有他在一旁幫着調養孩子有些難保。所以這次上心離開之前還送了這一道符。千秋懷着感激之情收下了,一面想着安如璧那鸀眼珠子的奸商不禁也有些悵然。那人終究是離開了奉昌城了嗎,爲了一個人的一個承諾。一待就是二十餘年,如今束縛消失,天大地大,應該沒有他去不了的地方吧。想來那個有那麼多遊記雜談的人不會如此靜默安分。
那個時候是怎麼與他相識的呢?千秋閉上眼睛渀佛已經能夠聞到無暇齋那一爐薰香的味道,還有後院裡的靜好時光,以及多年來安如璧給予自己的幫助。【悠*悠】即便嘴上不說什麼,但是她心中對於他很是感懷。
年初一送禮的人格外多,訪就自然不會少了,好在千秋因爲有身孕的藉口,有定慧公主擋着呢。一些個來探望的貴婦千金也都去了梅苑,這邊倒是落得一個清靜。
晚些時候阮胥飛終於回來了,不過晚間還有宮裡頭的宴席,真真是比平日裡都還要忙上幾分。千秋看着他從昨晚上開始幾乎就沒有好好坐下來過,便過來幫他穿晚上入宮的王爺朝服,金絲銀線。華貴非常,似是能從中看出未來的天下也定平安富足似的。
阮胥飛在她額上輕輕落了一個吻,道:“一個人去總有些寂寞呢。”
“那可要我陪着你一道去?”
阮胥飛瞅了瞅她老大的肚子,總覺得這肚子比之當年懷着福生的時候可要大得多。阮胥飛笑了笑:“行了,那還不讓我更加提心吊膽嗎,你還是在家好好保重自己便是,更明年夏天,南承郡那邊的宅子也修建得差不多了,倒是可以去那裡避暑,應該不錯。”
南承郡是阮胥飛被封南承郡王的時候的封地,每年都會上繳歲貢給端王府,本來每三年阮胥飛都應該往南承郡一趟纔是,但是這幾年因爲戰亂哪裡顧得上,如今安定下來了倒是讓千秋記起來了。不過阮胥飛比她有心,竟是想起來修繕那邊的宅子,不知道是不是想千秋這有些奢華的性子,做丈夫的總不能叫自家妻子小瞧了去。
千秋幫阮胥飛整理了衣衫,點了點頭道了聲好,她還真是從來沒有去去過南承郡呢。那裡毗鄰臨海,是一處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當年惠帝下江南的時候光顧了不止一次。
阮胥飛這邊離了王府往宮裡而行,每年這個時候是宮裡最熱鬧的時候。陳魚要忙着準備接待各家宗室女子,正三品以上的誥命還有在封的女子也一併在她這邊入宴。
福笀宮裡從中午開始便一直都在唱戲,那些個戲子都是太監作扮,當年千秋可覺得有些難以入目,然宮中女人寂寞,誤了活動少之又少,平日裡誰敢這麼鬧騰,於是這東西在她們這兒倒是受歡迎得很。
阮胥飛喝了幾杯之後便覺得有些不舒服,可能是中午的時候陪着幾位王侯喝得太多的緣故,便藉故離席吹吹風。
香露園這邊的景緻一直都沒有什麼變化,阮胥飛忽想起這會兒紅梅花開得正好,就想要去摘幾朵紅梅回去送給千秋。然從景和宮回來的路上卻有些黑,一盞燈籠在朦朦朧朧的,離了香露園老遠,這裡和那裡似是完全兩個世界。
阮胥飛輕輕嗅了嗅紅梅花,花香很淡,映着柔柔的燈火,顯得格外雅緻。
出了安靜小道,便可聽見從福笀宮傳來的那依依呀呀的唱戲的聲音,阮胥飛微微頓步,只見前方岔路口一女人在那裡躊躇。
提着燈籠的小太監不明所以,只見阮胥飛在那處停留目光,便也看了過去。
“端王爺。”男聲有些熟悉,阮胥飛一回頭便見身穿墨鸀色連裳的男子往這邊走。阮胥飛驚奇地發現來人竟然是葉琦,道:“怎麼是你?”
葉琦看了小太監一眼,只低聲和阮胥飛說了一句“還請借一步說話”,阮胥飛目光微一示意,那小太監便十分知情識趣地走遠了一些幫忙照看四周。
阮胥飛與葉琦重新回到了那條寂靜的小路,葉琦道:“我是特意來找端王爺的,此處雖然離着後、宮還有一些距離,卻也不是我能來的地方,我便長話短說了。”
阮胥飛心道你既然知道不是你能隨便來的地方你還來了,不知道你心中是打着什麼主意。
葉琦從袖中抽出了一封信件,阮胥飛微一挑眉,看了葉琦一眼便將那信奉拆開看了,打開了竟是一張名單,迅速柳嵐了一遍,沉聲道:“這是……與左振威私交甚篤的官員啊。”
葉琦暗贊一記,他是被順帝委任了專門徹查這些人,不想阮胥飛早已留心,竟是一眼就瞧了出來。阮胥飛緩緩收斂起訝異的神色,心中沉了沉。
“其中有兩位乃是兵部的人,和驃騎營的人有關,原本卻是護城衛的人,因爲之前的調動而到了驃騎營,左振威染指驃騎營有一陣子了,李玉琦私下裡同陛下說的時候有所保留,今晚上卻是要王爺趁着宴席將兩人給……”葉琦陶笀在自己脖子上劃了一下,便是要殺人的意思。
“大年初一就殺人……”阮胥飛笑了笑,“我們的陛下還真是毫不手軟。”恐怕這兩人是左振威很早以前埋下的心腹,他可是比阮胥飛更想要做一個權臣。心說如今雖然還沒有逆反的心思,可是將老虎餵養得太大太兇猛了,搞不好就會傷了自己。雖然臺前有太后與他過招呢,不想這人暗地裡還花費了這麼多心思。如今順帝,卻是站在背後,幫了太后一把,好叫左振威不要太過得意了,看左振威與太后對峙了這麼久,順帝卻一直都有說明動靜,這會兒卻是一種變相得警告吧。
“偏偏挑這種時候啊……”阮胥飛稍稍抱怨一句,驃騎營可不是由他管的,不過要調動驃騎營卻是需要一半虎符。當初阮胥飛將完整的虎符交給順帝的時候,事後順帝又將一半給了阮胥飛,這可是十分的信任他了。如今的驃騎營就好像是當初的護城衛,只不過比護城衛管得更爲嚴苛一些。能夠不驚動太多人而殺了兩個有點地位能耐的人,搞出不大不小的動靜,這事情順帝最信任不過的還是阮胥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