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 涉水
女人的一生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男人,千秋自問對於人心的把握,尤其是男人的心的把握,應該比很多女人都要來得更準確一些。
樓碧起身,俯身告辭,緩步出了暖閣。千秋的目光回到棋盤之上,那局棋已經不存在了,就算是黑白子都被樓碧一粒一粒迴歸原位。
十年春,太后忽然得了風寒,病了幾日,康復之後,便對順帝進言道:“哀家在牀上躺了兩日,許久不見陛下了,陛下可好?”
順帝請太后安,太后笑着道:“宮裡頭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什麼喜事了,陛下又顧忌着朝堂前的事情,可到底皇室子嗣單薄,如今後位中空,哀家便想着爲陛下挑幾個女子入宮伺候陛下。”
順帝眉頭一動,年前因爲陳魚的事情,太后與左家維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然而這平衡卻是很快要被打破的,這先動手的是太后。
順帝雖然喜好女色,倒是也不耽於女色,對於在太子時候的舊人也是好的,就算是寵愛陳魚,每個月在其他妃子的地方也要留幾日的
。所以對於挑女子入宮的事情並沒有反對也滅有很贊成,但是在這個當口卻不易大肆挑選大臣之女入宮。歷代後、宮的利益平衡素來與朝政相關,然阮胥飛卻是進言爲了避免出現第二個趙文思,還是不要太過依仗女人來保持平衡,當年還是太子的順帝深以爲意。選擇左青青是因爲太子的時候借勢打壓二皇子,選擇左須臾乃是因爲不得已,如今這等時候卻不宜養成這等陋習。
太后觀順帝面色,又道:“哀家也是爲了陛下好。”
順帝神色淡淡,只道:“如今朕有大皇子寧薛在,要說根基斷然不會不穩的。母后,如今兒臣只想着收復所有的北方失地。將夷人趕出關外,肅清叛賊,揚我烈日國威。”
一頂大大的帽子扣了下來,太后也不好再說什麼,不過她也是知道這等事情是急不得的,便點到即止。然而之後言語時常問及順帝處理的政事卻叫順帝端地不快起來,雖然太后是本着一片爲順帝好的心意,可帝王心卻是不容有束縛的。順帝面色冷峻許多,道:“母后。兒臣有些乏了。”
太后面色一滯,點了點頭便請告退了。等太后一走,順帝在未央殿踱步了好一會兒,回頭對小滿子道:“近來可知道福壽宮中都有什麼人在走動?”
小滿子回答道:“奴才聽底下人說,近來韓王妃似是來了一趟,之後韓王世子妃也進宮來拜謁過太后,送來了不少好東西。”
順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視線落在殿外,道:“朕當初只殺了康平侯。沒有對韓王府動手,是因爲看他沒有一錯再錯,棄暗投明的份上放過他,可他一把年紀了還弄出這一陣幺蛾子來,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奴才依稀記得韓王世子有一個庶子卻是了不得的。與司馬星是差不多時間出徵的,如今已經升到了從三品。”
順帝目中掠過一絲訝異。若不是小滿子提起來,他倒是想不到葉琦那裡去。他想起葉琦來,便對比着韓王世子的嫡子,對他印象反而淺淡。韓王是英帝的十一皇叔。一把年紀倒是活得還好好的,苦了韓王世子四十多歲了還是一個世子,無法承襲爵位。
順帝越想越氣,想韓王已經七十來歲了,活到這歲數什麼事情也應該想開了,如今這麼做極其不明智,看着舉動,莫非是韓王世子有異象?太后與韓王本來並不親厚,不過一年多來韓王世子妃已經進宮三次了。
打着宗室的名號,背地裡想要做什麼,卻是讓順帝不禁疑心起來,不知不覺間與太后的間隙也增大了許多
。
小滿子低着頭,心中轉過不少心思,道:“奴才聽宮中的婢女議論,太后娘娘似是瞧中了韓王世子妃的侄女,那也是戶部侍郎之女柳嵐。”
順帝心中越發不滿起來,太后太過花心思在爲他安排女人上面了,她這邊一動,左家定然又會生出事端來。
一陣春雨過後,春筍茂密而長,竹葉新嫩翠綠,令人瞧之心生舒爽之感。朝廷從來不會缺少鬥爭,幾乎沒有一天是寧靜的,然而千秋的後院裡總有幾天寧靜的日子。定慧公主今日裡很喜歡佛教典籍,那些個東西原本其實在烈日皇朝是很小衆的東西,只興在民間,達官貴人卻不興這一套,佛教是從西域過來的,都是醒世和勸導人向善的,隨着巫教的影響力勢弱,倒是逐漸強盛起來,這兩年越發昌盛,欲與巫教比肩。
定慧公主對然不理會朝中事務,卻是在宮中有眼線的,不說其他,阮胥飛雖然一門心思爲着順帝,可定慧公主卻多長了幾分心眼。這邊韓王世子妃頻頻進宮,宮中的眼線自然將這事情傳了出來。
千秋一聽柳嵐此人,不過是二八年華,別的不說,唯獨一樣,據說這人長得十分像左青青,所以陳魚心中有一分隱憂。當年順帝還是太子的時候,東宮因爲左青青的事情傳出許多不利順帝的謠言,可順帝卻也沒有突然間冷落了左青青,反而一直將她保護得很好。對於順帝來說,左青青可以算作是他的初戀。男人對於這等事情最是難以忘懷,尤其是一個得不到的女人。倒不是說順帝對她怎麼深情不悔,怎麼海誓山盟,但是對於一個帝王來說,左青青是不同的。而這位柳嵐,父親只是一位戶部侍郎,若是入宮,能栓住順帝的心,往後還要多多依仗太后。太后想要介入朝政,順帝身邊的女人是必須有的。
早些年陳魚可以,然而太后卻是顧忌陳魚與端王府走得太近,又和左家有一些牽扯,不太喜歡。且她心中還保留着一些爲自己兒子多多考慮的心思,有些矛盾,殘存着一點培養兒子的心思,所以更願意另外尋覓人選。
乍一聽韓王世子妃舉薦自己的侄女,別的其實並不在意,忽然聽說了面目與左青青有七分相似,便是留意了下來。活人很少能掙得過死人的,對於在後、宮中待了一輩子的太后來說,這樣子的傀儡真是一樣好東西。然而太后並沒有再第一時間表露出來什麼,她到底是順帝的親生母親,總沒有想着要和自己兒子搶皇位的,只是不甘寂寞,又在別人的幾句鼓吹之下,與最初的心意越走越遠
。
定慧公主微闔着眼睛,道:“千秋,你最好不要涉水。”
千秋心中一動,定慧公主這是在提醒她不要將自己牽扯進入柳嵐的事情中去。陳魚是免不了的,其實很多時候陳魚都是左家與太后平衡的砝碼,隨着柳嵐的出現這一平衡很快就要被打破了。定慧公主知道陳魚與千秋關係極好,若是陳魚示意,想必以千秋的心思不會不幫,但是定慧公主深諳帝王之心,即便如今順帝再寵愛陳魚,看見了與左青青長得十分相似的柳嵐,恐怕將來的事情也不好說。
“若是一個聰明的,便不會只聽命於太后,若是一個蠢笨的,想來也成不了大事。”定慧公主深怕千秋一時衝動,別人還好說,萬一千秋牽扯過深,長久以來阮胥飛積累下來的信用就會揮霍一空,人情世故是經不起折騰的,這東西看不見摸不着,經營起來本就困難,而與皇帝做情理買賣,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千秋自然之道定慧公主說得其實是很對的,可是她心中對於女人和男人的關係又一把尺子在衡量,她將陳魚當做自己人,雖然能理解她的處境,別人不可能像她要求男人一樣要求自己的男人,可是她從內心深處是不認同的。
順帝是順帝,可是陳魚還是陳魚,千秋最是惱恨打着懷念故人的旗號,寵愛一張相似的臉面來實現早已經腐爛的愛情。順帝在千秋心目中從來就不是一個好男人,當初對於陳魚入宮還十分不解呢,這會兒又出現這樣的事情,想來陳魚若是開口,千秋一定會力挺她。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性格,有些事情雖然是理智地知道不應該做的,可是卻無法拒絕。
定慧公主看了千秋一眼,見她不語,以爲千秋是聽不進去她的話,道:“你不能答應?”
千秋心道當年太后和定慧公主也算是交好的,不過定慧公主對於英帝的感情複雜,英帝死後雖然對於阮黎的死釋懷了一些,可說到底對於皇位啊爭鬥啊都厭倦了,本着能退則退,萬事不沾身才好的原則處事,未免阮胥飛步上肅王的後塵,自然在這一方面考慮得更多一些。
千秋搖了搖頭道:“娘,我並不是不答應。”
聽千秋這麼一說,定慧公主便悵然嘆了一口氣,道:“老人說得話總是有道理一些的,不論如何,你都還是多看看地好,也最好讓陳賢妃耐心一些,本宮想着那人入宮是避免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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