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負雲擡起了頭。
眼中看到山洞外無盡的黑暗。
這風不對。
明明被黃皮葫蘆攝了進去,卻還有腥溼之氣被自己聞到。
隨之,在他的思感之中,彷彿看到了一片臭魚爛蝦飄浮在水面上的景象,整片湖面都是黑暗的,可是那臭魚爛蝦卻能夠清晰的看到。
趙負雲原本還似隔的很遠,在看清楚的那一剎那,一股臭味直衝鼻子,通過鼻子衝入腦中,然後他又看到魚蝦身上都生蛆,緊接着,他開始頭暈目眩,再接着便是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腐爛,在生蛆。
他成了一具死屍。
這是趙負雲在這一剎那的感覺。
也是外面黑暗之中的東西想要的結果。
人死就不能活,但只是這樣便想要趙負雲死卻不能夠。
他的身體之中有火焰涌出,透毛孔七竅而出,周身火光籠罩成一團,遠遠的看上去像是一個金紅色的蛋殼,將他整個人保護在其中。
他因爲聞到了那一股氣臭,而衍生出來的似幻覺又似真實的意象瞬間被燒掉了。
趙負雲也看到,這洞中的牆壁上面,在這短時間內,居然已經長滿了苔蘚,變的極爲的潮溼,像是被水氣浸潤了數年之久,有了黴腐之味。
不過,在趙負雲身上的火光衝燒之下,整個洞府前堂那些味道快速散去,而趙負雲朝着黑暗之中看去,只見到黑暗濃郁的像是潑了墨一樣,隱隱的聽到波濤聲音竟似到了山下。
趙負雲沒有開口詢問,不用猜也知道,大概率就是湖泊裡的水怪。
他的心中並沒有出現多麼強烈的危險感,由此可見只要自己應對得當,便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他看着外面的黑暗,黑暗連綿成一片。
與人鬥法,第一件事就是需要確定對方。
這個確定,可以是真切的看到,也可以是感知到。
只有能夠鎖定對方,法術才能夠落到對的身上。
他現在看不到,只能夠通過對方的對於自己的注視從而去感知,只是這一種感知又會被敵人干擾或者是迷惑。
有可能,對方分神化念,以水或魚做爲化身爲觀察,從而讓自己感知到的是錯的,再在自己向着錯誤的目標行法之時,對方便可以在那個間隙之間從容的攻擊自己。
趙負雲此時是在明,火光在黑暗裡格格不入,而對方是在黑暗之中隱藏着真身所在。
趙負雲曲指彈出一道火矢,他是順着冥冥之中的感覺彈了出去,火光飛逝而出,直入黑暗之中,然後了黑暗的最深處,那一道火矢像是落入了深水之中。
感覺是如此,但是在那一剎那,他看到了一個水人。
由水凝結成的人。
它站在那裡,瞬間將火矢熄滅。
他知道,大家都還只是試探。
趙負雲越來越發覺,除非是某種衝動或者是遭遇戰,修士之間的打鬥就像是兩軍交戰一樣,需要偵察對方的虛實,確定對方的法力高低,和法術主要特性,要知道對方的真身所在,最後就是施展自己的得意法術,傾盡力量,出奇不意的一下將對方打殺。
旗鼓相當,你來我往,不是他心中的鬥法。
法意形成法術,法術的應用,法力的強弱,法寶玄妙,見機之時的決斷,這些都鬥法輸贏的關鍵。
趙負雲突然朝桌上的燈吹一口氣,桌上的燈焰便晃動起來,晃動的一剎那,便有一隻火焰鳥飛了出來,一隻兩隻三隻,只一轉眼便已經飛出了上百隻的金白色鳥兒。
那鳥兒白身金翅,成羣結隊的飛出洞府,衝進了黑暗,鑽入了天空裡,將黑暗燙出下一個個的黑洞。
這一剎那,趙負雲便對這一片崖壁周圍的情況瞭然於心。
他看到了懸崖下面那一片地上,不知何時已經爬滿了一些蝦蟹之類的東西,它們比起普通的蝦蟹來多了一股邪意。
其中,還有一個滿身纏着水藻的人,站在懸崖下面擡頭看着天空。
擡頭看天空之中那一片火焰鳥之時,那些火焰鳥已經散在四方,有些已經在一眨眼的情況下,到了那湖泊的上空。
趙負雲通過火焰鳥看到,下方的湖泊裡的水深邃的可怕,突然,有迷霧升起,火焰鳥明明還在空中飛,卻像是落入了水中。
它再朝着高處飛去,迷霧隨風捲上天空,卻每每一都差一點才能夠將火焰鳥完全的吞沒。
只是那火鳥像像是在引誘水中的東西。
火光鳥靈動,翅膀扇動之間,光芒在閃爍,一閃一爍之間便將距離拉開了。
湖中的東西,似乎也發現了,便只是興起了迷霧,將湖面遮掩,而就這裡,懸崖下的那個身上長滿了水藻的人,他看到滿天火焰鳥,突然朝着高空飛去。
那一隻只火焰鳥堆疊在一起,竟是形成了一顆巨大的火球,火鳥堆疊在一起,溫度也似在快速的堆疊,火球像是一顆小太陽一樣,散發着炙熱。
突然出現在這一片黑暗的虛空裡的巨大火球,讓這裡許多年沒有見過光明的大地,終於照見了光明。
下方的那身上長着水藻的人,身上的水氣快速的蒸發,原本溼漉漉的身體快速的乾枯,地上的蝦蟹貝螺之類的東西,朝着湖泊快速的爬去,卻在天空那小太陽的光芒裡,快速的乾枯,然後不再動了。
而那長着水藻的人也不意外,他的嘴裡吐出氣來,氣在火光裡迅速的散去,之後,他的身體開始着火,地上的那些蝦蟹貝螺亦是如此。
還有大地。
大地上的那些草木枝葉都乾枯了,然後開燃燒,只一轉眼之間,這湖泊與懸崖之間的十餘里地,都被火焰籠罩着,連綿燃燒。
從湖中起了更加濃郁的水霧,將湖面都淹沒了,完全看不到,即使是火光也無法驅散,而這十餘里的火焰朝着湖邊蔓延匯聚而來,慢慢的又聚在一起,竟是形成了一個火焰凝結的人。
這火人像是一身紅袍,拖在地上,袍服有裡許長,身量巨高的一個火焰巨人,其樣貌與趙負雲有着幾分相似,站在那湖邊,凝視着這一個大湖。
而大湖之中的迷霧之中,一陣水浪聲之後,從水中鑽出一個由漩渦盤旋而成的水巨人,竟是與火焰巨人的身量差不多高,兩人都以寄念化身的方式出現。
趙負雲看着對方,他很清楚,對方躲在深湖之中,自己想要殺他很難,除非是自己的建好了法壇。
法壇建好之後,對於這些躲着使壞的東西,便好對付的多了。
所以他需要時間。
“在下初臨寶地,未曾有得罪,不知水君何以襲擾?”火巨人身上發出聲音。
趙負雲心中當然知道怎麼回事,但卻裝着不知道的問道。
“你佔我建廟之地,還說沒有得罪我?”水巨人亦是說道。
“哦,原來水君欲建廟宇啊,可爲何要建在那種地方,何不在湖邊,擇一好地建廟,如此也方便往來祭拜,必定香火鼎盛,水君亦能早享香火。”火焰巨人說道。
水巨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願意幫我建廟?”
“當然,不過,需要一點點的時間。”火焰巨人說道。
“要多久?”水巨人問道。
“大概半個月吧,半個月之後他便幫你建廟。”火巨人說道。
“半個月是多久?”水巨人理直氣壯的問道。
火巨人沉默了一下,說道:“水君不知天時,渾沌度日,卻知建廟聚香火,當真是世間少見。”
“哈哈,你這人雖然長的刺眼,但也算是知道些東西,本君建廟,自然是爲了早日化神做準備,哈哈……”水巨大化生出一張巨口,仰天大笑着說道。
“原來如此,恭喜恭喜,預祝水君化神可期。”火焰巨人不緊不慢的說道:“那便說定了,半月之後,我來爲水君建廟,這些日子,我要在洞中做些準備。”
“好,一言爲定,你若是敢騙我,我便讓伱不得安寧,將所有來這附近採藥的人都吞入湖中吃掉。”水怪似乎也覺得威脅趙負雲不夠力量,便加了後面那一句。
趙負雲卻是惶恐般的說道:“水君還請息怒,在下一定盡心盡力,早日建成水君廟。”
他說完,火焰慢慢的落下去,沿岸燃燒的火焰,也似沒有可焚燒的東西,在一陣風中迅速的熄滅,只留下一片黑灰在地。
“哼,你最好快點。”水怪得意洋洋的興了一陣浪,攪得水波拍岸,魚蝦翻涌,迷霧騰騰。
趙負雲的意識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心中沉思着。
這個水怪可能有些來歷,要不然的話,不會知道建廟享香火助修行的事,只是趙負雲卻也覺得,他雖然有些來歷,卻也不多。
智慧不高,像極了沒讀過書的樣子。
這樣的水怪,蠻橫霸道,但也好騙啊。
只需要擺下一個法壇,將他的神魂拘來,然後煉燒,對方的驅殼肉身便很快會從水底浮起來。
這些看似簡單,說起來更是簡單,但是做起來卻不容易。
什麼樣的法壇能夠將對方的神魂拘來呢?要知道,這可是媲美紫府,差不多要結金丹的水妖。
其身中精、氣、神三寶只差一步便要融煉在一起,成就金丹了。
這就需要藉助於法壇的力量了。
據趙負雲所知,法壇的最高境界,是以大地爲壇,祭告蒼天,向蒼天借法,是可以拘拿、敕封、刑殺、召令,都是可以的,而這個過程,只需要知道對方的身份名字便可,而不需要有對方氣息的物件。
這種,是趙負雲嚮往的,不過,趙負雲現在還做不到,他甚至覺得,當今天下沒有人可以做到,要不然的話,當年那秋潭山又怎麼會覆滅。
就是因爲天亂了。
天是什麼樣子,什麼樣的又叫天亂了呢?
未入紫府之時,雖讀了很多關於陰陽、五行、四時節令的書,也有了一定的理解,但是親身體會的不多。
而在紫府之後,便有了一些體會,尤其是到了這黑夜與白天的邊界線上,他便真切的感覺,陰陽的錯亂。
黑夜與白天居然同時出現在了一片天空裡。
這裡五行、四季更是混亂。
既然陰陽無序,四時不顯,那麼便是天亂了,如此,又如何向天借法代行天意呢?
祭天,又祭的是誰呢?
這種最高境界的法壇無法擺下,但是法壇本就是有替代物的。
他要建立自己的道場,就是爲了替代‘天’和‘地’的存在。
在自己的道場裡,自己就是天,就是主宰。
他目前有赤炎神燈一盞,攝風葫蘆一個,青玉梧桐枝一根,泰嶽鎮神鎮一枚,炎魔神像一座,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法器先擺一邊。
他要以赤炎神燈爲根本,建立一個可煉燒妖魔的法壇。
要煉燒妖魔,首先得將妖魔拘過來,而他想將炎魔神像做爲刑捕者來用。
炎魔神像能不能夠將妖魔拘拿來呢?這既要看這個法壇的力量,又要看它本身的能力。
所以趙負雲決定,讓炎魔神像能夠配上泰嶽鎮神印,對妖魔有着鎮壓威懾,不敢反抗。
又配上攝負葫蘆,直接攝拿對方。
他在想那青玉梧桐枝是不是也重新祭煉一下。
這些東西倒是早就想好了的,這幾天他在符紙上畫的則是法壇。
因爲法壇的力量根源並不僅是來自於修士本身,還來自於天地,而在這天地之中,也需要尋找到一個錨點,不能夠憑空而生,得抓住天地之意的某種可把握的東西。
他看的關於秋潭山壇法的書中,其中有說,秋潭山的壇法的根本力量,就是來自於一座深潭。
那一座深潭,即使是秋潭山中的那一座,也是存在於天地陰陽之中的一座無形的靈潭。
他們認爲,那靈潭之中有着無盡的力量與神秘,只要觀想出那一座靈潭,便可以得了秋潭山的根本法。
所以,秋潭山的法壇最重要鎮物,便是井形的鎮器,若是沒有鎮物,那麼也會尋一口老井,在井邊起壇作法,有記載,在秋潭山的人於井邊起壇之後,那原本並無多少神奇的井,居然會不斷的冒出種種神異的東西,將要拘的靈拘到井中。
然後秋潭山的人便會封住井,並將之封殺於井中,當然,從此這井便不能夠再吃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