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曲(十四)
火堆烘烤之下,洞內的冰棱逐漸融化。我緊緊抱住賀連城僵硬冰冷的身軀,聽見水珠順着洞壁而下,然後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我覺得自己不會在這樣的時候睡過去,可事實上,卻是在赤焰的叫喚聲中醒來的。
睜開眼,赫然是一堵堅硬結實的胸膛,鼻尖嗅到他身上夾雜着血腥和薰香的氣味,混合成一股屬於他獨有的男性氣息,將我密密包圍。
赤焰在我們身旁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我臉上一熱,正待抓過衣服穿上,卻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衫不知何時已經穿戴齊整,而賀連城兩隻硬實的臂膀正牢牢箍着我的身子,他的懷抱堅固而有力。
我從他的懷裡鑽出來,一摸他的身體,倒像是暖和了一些,原本暗紫的薄脣也恢復了一些血色,然而卻依舊昏迷不醒,毫無知覺。
赤焰湊上來朝我哼哼了幾聲。
“你是說他昨晚醒來過?”我讀懂了赤焰的意思,不禁大喜過望。這一喜便忘了去深究剛纔心裡一閃而過的疑惑。比如我昨晚明明褪下的衣衫,爲何會好端端的又穿回了身上,比如賀連城明明醒來過,見我跟他肌膚相貼爲何不是甩開我,而是把我緊抱入懷。
諸如此類的疑惑,我居然完全忘了去計較,心裡只想着儘快趕到天山之巔,找醫仙凌未央爲他醫治。
等爬到天山頂峰的時候,已是次日正午。
之所以用了“爬”字,是因爲我的確是爬着上去的。昨晚在山洞內,我爲賀連城運功驅寒,耗盡了僅剩的幾分內力,輕功自然也無力施展。而天山越到峰頂,山壁越陡,到最後我真的是手腳並用才爬到了峰頂。
由於放心不下我,赤焰馱着賀連城一直亦步亦趨不離我左右,趕都趕不走它。我知道赤焰是好意,可是賀連城的療傷又刻不容緩,爲了趕時間,我只得拼盡全力往上爬去,同時還要顧着賀連城不從赤焰的背上摔下來。
終於,我見到了峰頂的積雪,皚皚白雪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讓我幾乎睜不開眼睛。在一片積雪的白茫中,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耳邊隱隱傳來幾聲驚叫。“連城師兄,連城師兄……”
半夢半醒間,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想我可能是太累了,意識出現了模糊,要不然怎麼會過了這麼久還不見天亮。
眼前漆黑一片,是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我動了動我的手,想試一下是否真有那麼黑,耳中卻驀地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
“姑娘,你醒啦。”
這個聲音溫文和煦,高低適中,讓人聽了無端便有一種如沐春風之感。
“你是何人?這裡……是哪裡?”我沙啞着嗓子,虛弱而又費力的發問,眼前卻依然是黑沉如墨。
跟他的聲音一比,我的嗓子就如敲不響的破鑼一般,簡直不堪入耳。
那個好聽的男聲再次響起,不疾不徐。“這裡是天山,在下凌未央。”
凌未央?我心裡一動。他就是醫仙凌未央麼?
“賀連城呢,他怎麼樣了?”
凌未央頓了一下,出聲道:“連城師弟還在昏睡。多虧姑娘及時替他運功療傷,他體內的毒纔不至於蔓延全身經脈,否則真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
這麼說就是還有救了?我聽了凌未央的話,一直緊緊揪着的心不禁放寬了一些。沒想到竟是我那套內功心法起了作用,虧我還以爲是那個古老的法子產生了效果。
只是這房裡爲何還是如此之黑?我轉頭朝着他出聲的方向,不解的問道:“凌先生,現在是什麼時辰了,爲何房裡這麼黑卻不點燈?”
片刻的沉默。然後凌未央溫和的聲音再次傳入我耳中。“姑娘,現在是巳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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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天山一躺又是大半個月,在這期間凌未央一直盡心爲我醫治。待身體恢復了一些之後,我便在天山之巔與他道別。
臨行前他對我說:“姑娘,你當真不想再見連城師弟一面麼?”
我面朝前方,沉默半晌之後才淡然出聲道:“世人都稱凌先生爲醫仙,相信賀將軍一定會沒事的。”
凌未央說賀連城所中的毒很是詭異,世上無藥可解,他需要時間,或許一年,或許五年,或許十年,或許這一生賀連城都無法甦醒,永遠陷入沉睡。
可是我又能做什麼?如果連凌未央都沒有辦法,我又能怎麼辦?把他留在天山,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我當然想去見他。可是見了又能如何,我的眼前始終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再也看不見他堅毅的身軀和俊朗的容顏。
趴在赤焰的背上,我輕輕拍了拍它的頭,“走吧,我們下山。”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下山之後,凌未央還在峰頂站了好久。他身後,一名天山派弟子問道:“大師兄,這位姑娘的眼睛,連你都治不好嗎?”
“她本就重傷未愈,身虛體弱,又耗盡內力爲連城師弟運功療傷,被他體內之毒反噬,早已性命堪憂,這樣還能一路將連城師弟帶到這裡,真可謂是奇蹟。”
他已盡力爲她醫治,卻也只能保她一命。至於她的眼睛,他實在是無能爲力。凌未央甚少有心緒波動的時候,可是對這位姑娘的心志之堅定,毅力之頑強,他卻難得的有幾分感懷。
“大師兄爲何不留她在天山住下?”那名弟子追問道,“看這位姑娘願意捨命相救連城師兄,應該是很喜歡他吧?”
“這位姑娘的體質,並不適合長期住在天山。而且以她的心性和傲骨,必不會輕易接受別人的同情和憐憫。”凌未央識人甚清,輕嘆一聲道:“唉,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看着白衣飄飄翩然而去的凌未央,那名弟子撇了撇嘴,暗道:“切,大師兄你就快不食人間煙火,得道成仙去了,懂啥叫情麼?”
轉頭看着那頭赤色神獸奔跑跳躍的身影,和它背上那抹窈窕的倩影,他故作深沉的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唉,這位姑娘人長的美,性子又好,和連城師兄多相配啊,唉,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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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焰馱着我平穩的下了山,在天山腳下那個寒潭邊,我靜靜的佇立了許久,直到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讓我回過神來。
此人的腳步聲很輕,聽起來應該是個練家子。我朝向聲音來源處,警覺的問道:“誰?”
來人並未出聲,半晌後才痛心道:“山風,你的眼睛怎麼了?你是不是爲賀連城運功解毒了?”
我微微一愣,面露訝然,“怎麼會是你?”
來人居然是達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