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行刑日。
沐晚和往前一樣前往凌霄殿上朝。
一進入寶殿,她便發現氣氛有些不對。
“臣等恭迎君上。”衆仙官齊聲見禮。
他們的聲音有點兒飄。
沐晚掃了一眼下面,看到的是一張張緊繃的臉,心中明瞭:今兒要把天帝的嫡長子,送上斬仙台。那也是天帝唯一的兒子。仙官們這是都覺得天帝肯定會衝出來,大殺四方,所以,心裡好怕怕。
意料之中的事。她淡定的一甩後袍,在主位上坐下來,擡起雙臂說道:“衆愛卿免禮。”
她的聲音和往常一樣清冽,跟幽谷清泉在心間淌過似的。然而,衆仙官聽着,卻比那極品的定心丸還管用,一個個心中大定。
上朝之前,他們本來是想圍着貪狼星君問個究竟的。可是,這傢伙太雞賊了,今天就只比君上早來了三息不到。大家才把人給圍住,通傳聲也接踵而來。壓根就沒有時間問。
凌霄殿的值日官扯起嗓子唱道:“衆臣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有事!今兒絕對有事!可是,這事得怎麼說?總不能說,今兒要宰了天帝的孽子,大家心裡好怕。君上大人,臣等打滾求撫慰吧?
衆仙官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誰也張不了這口。
朝天閣的吳真君定了定神,閃身出了隊列:“臣有本啓奏。”
沐晚微微頜首:“吳愛卿,請講。”
“謝君上。”吳真君簡要的彙報了一下虯龍一族的三名使者的學習進度。
他只負責接待虯龍一族的使者,對斬仙台那邊的佈署也是完全不知情。不過,他此時出來,除了秀一下存在感,最主要的是要向衆仙官釋放一個信號,即,大家不要擔心虯龍一族會使壞。因爲他們的使者正安安分分的蹲在驛館裡學規矩呢。
果然,他的話說完,衆仙眉眼間的焦灼淡去了一小半。
沐晚微微頜首:“知道了。”先前,吳真君向她單獨彙報了計劃。按計劃,這個禮儀學習環節有三天。今兒纔是第二天,時候還早着呢。她除了表示“知道了”,還能說點什麼?
青帝大人就是如此直率。衆仙官已然習慣。
待吳真君入列後,貪狼星君出列。
衆仙官的目光刷刷的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沐晚坐在主位上,看得很歡樂。呵呵,這些仙官安逸日子過得太久了,真的經不了什麼事兒。
不負衆望,貪狼星君上奏的正是斬仙台那邊的事。當然有很多事是不能擺在明面上說的。所以,他只是簡要的報告了兩樁事,一是,今天是南帝府案衆犯的行刑日;二是,相關準備已經就緒,衆犯已經驗明正身。上斬仙台的,午時正,將行刑;判流放的,午時三刻,會被押解上船。
按照天庭的相關法規,斬仙台那邊會設置一正兩副,共三名督刑官。並且,爲了防止作弊,督刑官是行刑日的當天,由仙帝臨時任命。但凡與案件有關的人員,都要回避,不能擔任督刑官。
貪狼星君此時上奏行刑日的準備情況,就是向天庭請督刑官。
這也是衆仙官心惶惶的緣由——如果天帝真的發難,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三名督刑官。
沐晚環視衆人,問道:“衆愛卿,誰願擔當督刑主官?”也就是正職。
一般來說,只有星君以上級別的,才能擔此職。
話音剛落,寶殿裡寂靜無聲。
後頭的仙官們都瞅着站在前兩排的衆位星君。
而大多數的星君都垂頭,縮脖子,眼觀鼻,鼻觀心。只有以貪狼星君爲首的北斗七星宮,以及天府宮、天相宮、天樑宮的衆位星君站得筆直——此案是天府宮等三宮聯合審理的,所以,三位星君應律當迴避;北斗七星宮雖然沒有審案,但是,天牢現在劃歸它管。七位星君也歸屬辦案人員,應律當迴避。
沐晚等了十來息,見人無響應,準備親自點將。剛準備張口來着,隊列裡閃出一人。
文德星君應道:“臣願擔此職。”
其實,在衆星君裡,他的戰力屬於最弱的之一。比他有資格站了來的星君也一抓一大把。然而,滿朝的仙官,平時張口天規天律,閉口仙界安危,現在卻因爲畏懼天帝之怒,連督刑都不敢。啊啊,他實在是丟不起這人。
沐晚點頭:“準。”能不準嗎?沒別人了。
接着,她又問道:“哪兩位愛卿願擔當副督刑官?”
這回,沒讓她與衆仙官多等。
吳真君早就卯足了勁,撩起前袍,昂首挺胸的出列:“臣願擔此職。”
不爲別的,就是爲了讓滿朝的仙官看看,朝天閣也不是隻會耍耍嘴皮子的。他們從來也都是戰鬥在天庭的第一線。
果然,大家看他的眼神完全不一樣了。
兵馬司的容薔也出列:“臣願擔此職。”她出列,是衆望所歸,也在情理當中。滿朝之中,誰不知道,她是東帝大人的心腹愛將,又頗得青帝大人的青睞,前幾天才把“副”字去掉?
在衆仙官看來,前面的文德星君與吳真君就是湊數的,唯有這位容指揮長才是真正的壓臺人物——天帝發難,可能也只有容大人才能擋上三五招的。
啊啊,就算能擋三五招,也不夠逃跑的呀。實在是太危險了……仙官們徹底的打消了前去斬仙台圍觀的念頭。下了朝,就趕緊回家收拾收拾,帶着一家老小去八重天走親訪友去。在八重天沒找到親友的那些人,是因爲決定了去七重天……
現在的關鍵在於,要快!
瞧這點子出息。沐晚面上不顯,在心裡哼了一聲,說道:“準。”頓了頓,當庭宣佈一正兩副的督刑官。
三人齊聲領旨。
沐晚問道:“衆愛卿,還有何事要上奏?”
話音剛落,那些平時在朝堂上,一逮到空檔,就搞彈劾的、鬥嘴皮子的、宣*度的……統統把嘴巴閉得跟個蚌殼似的,縮了脖子。
寶殿內,再次安靜下來。
沐晚看了一眼立在下首的當值官。
後者領會,再次扯起嗓子喊道:“無事退朝。”
“臣等恭送君上。”衆臣齊刷刷的行禮。聲音明顯的透着急切。
呃,大多數人都要趕時間,能不急嗎?
沐晚在心裡又哼了一聲,甩袖離去。
她才離開寶殿,下面的仙官們嘩啦呈鳥獸散。
本來要趕着去斬仙台那邊的三位督刑官,以及貪狼星君爲首的北斗七星宮衆星君倒落了下乘。
再加上司命星君等人,寶殿裡只剩下不到二十號人。
大家互相看了看,皆搖頭輕笑。
笑過之後,做事的,做事去;沒差事的,相約結伴去斬仙台上觀刑。
說來也無趣得很。離行刑時辰不到半個時辰了,周邊稀稀落落的站着三四十來號人圍觀。如此一來,寥若晨星的人羣裡,兩名全身素縞的年輕男女,顯得格外醒目。
女的,是天帝府的少君夫人。此時的她瘦骨伶仃,跟紙片人一樣,容顏憔悴,哪裡還有平時的貴氣逼人?
不過,東帝府就來了她一個,身邊更是連個僕婦都沒有。衆人看她的眼神裡,多了一些寬容和敬重——據傳,這位少君夫人身體不好,故而,不太愛出門交際,非重大場合,不露臉。所以,人們紛紛猜測,少君夫人肯定是不得寵,只是頂着一個名分罷了。不想,此時此刻,整個天帝府都只看到了這位少君夫人,並且形容還是如此之憔悴。看來,少君夫人身體不好,是真。但是,夫妻倆形成陌路,卻是傳言不實。
男的,是前段時間盛傳被貶到了三重天去守邊的原武德星君之子,陸威。
穿着重孝,也難掩其身上的風塵僕僕。顯然,所傳非虛。這位確實是急急忙忙趕過來的。
事到如今,武德星君的狼子野心暴露無遺,衆人便也明白過來,昔日,這位爲什麼會和風元君娘娘慘淡收場。
不過,陸威今天卻能趕過來,送其父最後一程,全了父子之情,也是難能可貴。足以證明,已經仙逝的北帝父女,以及南帝,當年都沒有看錯人。
可憐的娃!大家都無比同情的深深的瞅了他兩眼。
巳時三刻,文德星君等三名督刑官就位。
文德星君扔下一支黑色的令籤,喝令:“押刑犯!”
“諾。”
少頃,兩名死囚披枷帶鎖,叮叮噹噹的被押解過來。爲首的正是天帝府的少君。
死到臨頭,他眉眼間的神色仍頗爲桀驁。尤其是看到下面的人少得可憐,他甚至還哼了一聲。
看來這位也深信不疑,今兒他老子會過來救他。圍觀的人羣裡,不少人憤憤然的握了握拳頭。
原武德星君一眼就瞅到了人羣裡的兒子,灰敗的眼神立馬就被點亮了。然而,看到兒子身着重孝,他打了一個踉蹌,眼神“噗”的滅了。
文德星君起身,展開一幅黑色的織金錦卷,宣讀了兩名刑犯的姓氏、所犯之罪刑,以及要處以的刑罰。末了,他放下錦卷,又扔下一隻黑色令籤:“來人,驗明正身。”
“諾。”立刻有一名黑巾覆面,只現出一雙眼珠子的黑甲差使上前拾起令籤。
他走到兩名死囚面前,展開手中的畫像,認真的比對後,回到主位前,抱拳覆命:“回稟大人,已覈實,確定無疑。”
少君大人橫眉立眼,滿臉忿然。
原武德星君卻與之截然相反,兩眼都找不到焦點,整個人有如行屍走******德星君搖頭輕嘆,又扔下一支令籤:“來人,再驗明正身。”
不是他故意拖延時間,而是流程就是這樣的。將死囚綁上刑柱前,總共有三道程序驗明正身,第一道,驗相貌,第二道,驗氣息,第三道,驗元神。
尤其是第三道,如果查驗元神不全,立刻就要啓動緊急搜索程序——對於仙人來說,只要跑了一絲殘魄,就是等於是一線生機。
這也是爲什麼天牢那邊動手腳,從來只在元氣上動手腳的原因。若是傷了死囚的元神,那就過不了第三關。
很快,三道程序走完,皆報準確無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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