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我有此技,怕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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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那女子化着戲妝,身穿大紅戲袍,被一根白綾吊在荷花巷外的牌坊下,舌出一寸,眼描胭紅,活似厲鬼!

杏春園裡的戲子死的太巧!暮青一路上都在猜測案情,她想過姦殺,卻從未想過見到屍體時是這樣一副情景——

暮青再沒耽擱,戴上面具便與步惜歡與巫瑾道別,兩人從瑾王府裡的密道下回了內城的榮記古董鋪,由古董鋪子回了都督府。魏卓之還沒回來,而步惜歡昨夜聽說暮青身子不適,便做了安排,今日無早朝,他夜裡纔會回內務總管府,所以白天有時間。他回府後戴上面具扮成月殺,便和暮青一起從都督府裡馳出內城。

“杏春園裡死了個戲子,昨夜是都督府包的園子,水師的人都被盛京府衙扣下了,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昨夜水師的人在盛京城裡宿下,莫非是他們出了事?

步惜歡接過來,暮青起身便問:“出了何事?”

“主子,月殺來報,請都督速速回府,出事了!”月影回稟時,手中已奉上易容面具和一封密奏。

月影!

巫瑾也猜到暮青要問此事,他張口欲答,花廳外的烏竹枝頭忽然落下一人!

“昨夜王爺見我的真容,似乎十分震驚,莫非我與王爺的舊識有些相像?”暮青想來想去,只有這個可能。爹的案子還在查,步惜歡已派人在江湖中尋訪當年外公遊歷之地,以期查出孃親的來歷,可幾十年前的事,要查並不容易,眼下還沒有消息。爹曾說,她的容貌頗似孃親,如若她的推斷沒有錯,巫瑾可能見過那個和孃親容貌很像的人!

“都督請問。”

暮青等的就是這句話,“既然視我爲友,那我又一事想問,還望王爺如實相告。”

巫瑾笑道:“我視都督爲友,都督無需與我客氣。”

暮青淡淡一笑,神情有些懷念,步惜歡看了她一眼,垂眸。

暮青看出巫瑾話裡有話,之所以如此說,是想讓他信服,“我從未去過南圖,不知此味正宗與否,但我生在江南,王爺這桌早膳我很喜歡。自從去了西北就沒有吃過南邊的味道了,因此還要多謝王爺。”

巫瑾一愣,他還以爲她去過南圖,才知此味不正宗,沒想到是推斷出來的。

“盛京的米粟必定不同於南圖,食材不同,其味必定有差。王爺從故國帶來的廚子自是好的,但恐怕只能做出像故國的味道,而做不出太正宗的。”

“哦?”巫瑾一愣,不見惱意,只眸光微深。

“想必不正宗。”暮青答。

“這廚子是我從南圖帶來的,不知都督可覺得正宗?”巫瑾執起一雙玉筷,爲暮青夾了只素包放進碗碟裡。

巫瑾有潔癖,昨夜把泉池給暮青用已是難得,今早還擺了豐盛的早膳招待。早膳是南邊的口味,與江南的不同,但帶着江南味道,倒合暮青的胃口。

暮青早晨起來又換回了武將打扮,只是沒戴面具,滿園烏竹,不勝那清卓風姿,巫瑾在花廳裡瞧見那眉眼,怔怔出神。

“王爺在花廳裡備了早膳,請聖上和都督前去用膳。”來園中請人的是瑾王府裡的老管家,他低着頭,待暮青和步惜歡走了才擡起頭來,望着暮青的背影,喃喃自語,“怎會如此之像……”

這夜,兩人宿在了瑾王府裡,春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清晨竹香滿園,涼意刺骨,暮青出了房門時卻並不覺得冷,只覺神清氣爽腹中暖融,也不知巫瑾昨夜給她喝的是什麼湯藥,竟如此暖身。

兩人邊泡着溫泉邊說着話兒,泉水溫暖,人也溫暖,瑾王府裡的下人來門外直接將湯藥送來了門口,連乾爽的衣袍也帶了兩套來。暮青喝了藥,步惜歡抱着她又泡了會兒,直到她睡着了纔將她抱出水來。

“……”

“你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然後?”

“我們日後終是要成親的。”

“嗯?”她聽出他咬牙切齒,但她篤定今晚他不會碰她,有恃無恐的感覺,真不錯。

“青青。”他笑了許久,笑罷下喚她。

步惜歡聞言沉默,許久之後,她聽見笑聲自他胸膛裡隱隱傳來。

“我畫風寫實,如若作畫,少說需要一個時辰,我能畫一個時辰,你能撐一個時辰嗎?”

“……何意?”他直覺這不是好話。

“你不要誤會了,我是有此技,只怕你不行。”

“爲何?”他詫異,“不是娘子說有此技?”

暮青閉着眼,答:“恐不能畫。”

步惜歡沉默了許久,最終只是笑了笑,這詞兒若非血影回稟,他定不知其意,如今知道,倒想起一事來,“娘子何時爲爲夫作畫一幅,爲夫可等着呢。”

“……”

“瞧不見,爲何會撐帳篷?”

“嗯?”

暮青哪知步惜歡雖不能動用內力,卻非內力盡失,他的耳力目力常人難及,她看不見,他卻看得清清楚楚。但她不知此事,並不代表她傻,她依偎在他懷裡靜靜泡了會兒,問:“步惜歡。”

步惜歡眸中隱有笑意,細凝水面,只見鏡水悠悠,似有雪蓮映水間,無風自生波。

暮青低頭一看,果見水面及胸香靄氤氳,確實瞧不見,她鬆了口氣,把眼一閉,接着泡溫泉了。

“遮什麼!”步惜歡沒好氣的道,“有水,又瞧不見。”

暮青正欲阻止,奈何步惜歡解得順溜,那手指靈巧如蛇,一個勾扯,她便覺得身上束縛一鬆,暮青本能欲遮。

她的束胸帶還未解,話音落時,她的玉背上便撫來一手!

她一開口,準能把人氣着,步惜歡垂眸盯了暮青一眼,慢悠悠的反擊,“方纔所言有差,娘子身上還是有處長肉的地兒的。”

暮青閉着眼,淡道:“肉長多了,你抱不動。”

步惜歡嘆了一聲,“給你送去軍中的菜食可有好好吃?這身上也不長肉。”

她枕在他懷裡,如墨青絲襯得一張情絕容顏如二月春花,風姿世無雙,獨缺嬌粉俏。想當初,他在江南遇見她,她清卓冷傲,不懂兒女情長,他費盡心思纔將她捂熱了,卻沒照顧好她的身子。

池水沒了兩人大半個身子,溫泉水暖,暮青一入水便覺得腹痛舒緩了些。精神一放鬆,暮青便知道步惜歡是對的,她這些日子在軍營裡有些累了,今天騎馬趕了半天的路,此刻已是子時,腹痛折磨加上聞了安神香,此刻懶得只想找處地方倚着,他若不下水,她自個兒在溫泉池中必是不成的。

溫泉邊砌了石臺,步惜歡坐到下方的石臺上,將暮青抱到了腿上。

自從爲她寬了衣袍,他便不復方纔的調笑自如,嗓音有些低啞,越發添了幾分入骨的慵懶。

“放開你,一會兒腹痛起來,仔細嗆着水。”

“你……”

她只剩束胸帶和褻褲時,他抱着她入了水。

外袍、中衫、神甲,衣袍一件一件的落在地上,竹廬簡樸雅緻,香湯氤氳如夢,夢裡彷彿他們是人世間一對尋常夫妻,窗外春雨細密還疏,窗內他爲她去簪寬衣,若再添一道窗花,當真如洞房花燭夜。

兩人耳鬢廝磨的次數也不少了,步惜歡向來不正經,卻從未失過分寸,今晚她身子不舒服,他就更不會方寸有失了。

“我半個月前才率兵揍過驍騎營。”暮青忍不住提醒步惜歡,說話時,她的袖甲也被解了下來,她卻沒阻止步惜歡解她的腰帶。

身嬌體貴?他怎不說她身嬌體軟?

這時,暮青身上的銀甲已落地,步惜歡去解袖甲,擡眼瞧見暮青的臉色,笑着換了個說辭,“娘子身嬌體貴,寬衣這等事怎能叫娘子親自動手?”

她能站得穩,是他非要抱着的!

“娘子站不穩,爲夫搭把手。”步惜歡自然不肯回避,說話間便替暮青解身上的銀甲。

暮青沒接話,只拿眼神示意步惜歡避開,她要寬衣。

“喜歡?”步惜歡問,看她打量了許久,他就知道她喜歡。

巫瑾生在南國,生來畏寒,瑾王府的後園有一池溫泉水,泉池之上有一竹屋,屋裡竹几藤團,畫屏小榻,瑤琴香爐,雅緻如世外仙廬。竹屋南角溫泉水暖,四周砌松石,一如在山間。

“日後忌生冷辛辣之物,切記避寒,我再開張方子,溫和調理,一年時日或可緩緩而愈。這一年時日裡,她的信期日子不會太準,每至必將辛苦。”巫瑾說罷便往外走,“我去熬藥,後園有溫泉水,泡半個時辰,可緩解痛楚。”

“這罪要遭多久?”

“她的身子本需三年慢慢調理,緩緩而治,寒毒漸散,信期自至,如此身子可不必遭罪。但如今她體內的寒毒一朝遭驅,信期逼至,身子自是要遭些罪。”

“如此可對她的身子有影響?”步惜歡問。

步惜歡聽明白了,這是信期將至之意?

巫瑾一聽便嘆了一聲,鬆開了暮青的手腕,“我給你開的藥方皆是溫補的,需日久養身,慢慢調理。鄂女草之效霸烈,春日水涼,入水之人必遭寒氣所侵,此草剛好可驅寒毒。可你服用了此草卻未入水,體內原有的寒毒遭此藥驅盡,腹痛難忍實屬必然。”

“我回水師大營那夜服的……”暮青回憶着,忽然一愣,心裡已有猜測,如實道,“那夜我潛入軍中,想火燒軍侯大帳,東西大營間有條水壕,我下水壕前服了一粒,但沒想到水壕結着冰。”

“何種情形下服的?”

“只服過一粒。”

“那瓶鄂女聖丹呢?”

“有。”暮青聲音虛弱,但所言不虛。她在都督府裡服用的那種湯藥,巫瑾製成了丸藥,她帶到軍營後,每日都按時服用,不曾斷過,也不曾多服少服。

“我給你的藥,可有按醫囑服用?”只片刻,巫瑾便問,語氣有些責怪。

暮青微怔,巫瑾有潔癖,竟沒搭帕子便爲她把脈了,許是心太急,連他自己都忘了搭帕子。

步惜歡眸光微寒,沁涼奪人。

印象中,這聖潔如雲中仙的男子從未如此過,似沾了人間煙火,忽然便多了人氣兒。

暮青腹痛難忍,不知自己有沒有看錯,亦或判斷有沒有誤。正想着,腹痛又至,暮青眉頭輕皺,臉色煞白如紙,步惜歡將她的手握得緊了些,尚未說話,巫瑾便急步走了過來,翻過暮青的手腕,俯身便急忙爲她把脈。

暮青心生疑惑,巫瑾早知她是女子了,不至於如此,他看見她的一瞬,眼裡似有震驚疑惑,這是爲何?

巫瑾一醒神兒,瞥了步惜歡一眼,卻又看向暮青。

步惜歡眸光暗了暗,淡道:“你來瞧瞧。”

她爲元修心口取刀那夜,他就懷疑她是女子,事後試探過,直至一個月前步惜歡來求藥,此事才得以證實。他震驚過,詫異過,思及她的一番作爲也曾歎服過,但都不及今夜一見,如遭雷擊。

榻上之人身披白甲,簪着銀冠,那是朝中三品武官的戰袍,穿此戰袍之人卻是個少女。少女昏昏欲睡,聽見他來,睜開眼望了過來。那一眼,窗外春雨似歇,巫瑾忽怔,手不覺一鬆,藥箱一跌,藥包散落了一地。

屋裡的藥香似有安神之效,暮青昏昏欲睡,巫瑾來時,見步惜歡坐在榻旁,握着榻上之人的手。

瑾王府裡的擺設清雅自然,烏竹榻、藤花枕、窗臺前掛着的鳥籠裡養着銀絲雀,花瓶裡養着的都是藥草,百花如星,細碎爛漫。

步惜歡直接將暮青放到了暖榻上,開門吩咐道:“讓你們王爺速來!”

石門落下,步惜歡抱着暮青繼續前行。暮青很感激步惜歡一路上與她說着話,讓她可以分散注意力,不必那麼辛苦。密道里行路難以估計時辰,暮青只知密道打開之時,步惜歡抱着她上去的地方是一間臥房,密道口在暖榻之下。

這條密道的主密道連着的是內城的榮記古董鋪和外城的觀音廟,沒想到還有條隱藏的支路,估計這條路通向的應該是外城城北的瑾王府。

石門後有另一條密道!

這時,步惜歡停下了腳步,暮青轉頭一看,見他並未走到密道盡頭,而是在一道拐彎處停了下來,面前的石牆看起來很普通,步惜歡卻在左側上數第四塊磚上敲了兩下,在右側下數第五塊磚上敲了三下,兩塊青磚忽然推進去,一道石門忽然在眼前升了上去!

暮青沉默以對,算是默認。

步惜歡聞言大笑一聲,笑罷咬牙切齒,“你身子不適,知道我不會拿你如何,所以成心的!是吧?”

暮青哼笑一聲,還是閉着眼,“人就在此,何需看畫?”

他又低低笑了幾聲,問:“那……我送去的那絹畫可好看?”

他沒說是哪些人,只等着她答。她卻再不上當了,閉着眼,無聲抗議。

暮青這才知道自己想多了,不由把眼一閉,把臉一轉,不理人了。她把臉轉進他懷裡,聞着那清苦的松香,耳根卻在躍動的燈影裡微微發紅,他瞧着她那小巧的耳珠,覺得煞是可愛,忍不住又逗她,“那些人……可好看?”

“哦?”步惜歡卻垂眸瞧了她一眼,眸中笑意濃郁,“我說的是練兵之事,你說的是何事?”

“那些人不是我折騰的。”她闡述事實。

他說的是驍騎營的人?

暮青:“……”

步惜歡哼笑一聲,胸膛輕震,她依偎在上頭,那聲音如同夜廊上回響的曲音,煞是好聽,“嗯,你沒折騰自己,淨折騰別人了。”

暮青睜開眼,皺了皺眉頭,“這不是病,我沒折騰自己。”

他放她去西北,她把自己折騰得一身傷病,如今只是放她去城外,她也能把自己折騰病了!

步惜歡步伐又快了些,眉宇間的慵懶盡數斂去,氣度矜貴,莫名懾人,“一放你走,回來時總是這副模樣,你真有折騰自己的本事!”

她身子不適,卻不想讓他知道。

男子卻垂眸看了她一眼,她難得乖巧,枕着他的胸膛依偎在他懷裡,不那麼清冷疏離,似人間尋常女子。可那張清瘦的臉兒卻煞白如雪,羽睫輕動,呼吸雖輕卻頗爲急促。

小腹又傳來疼痛,她索性閉上眼,強忍着連眉頭都不皺,免得他瞧見了擔心。

暮青挑了挑眉——嘴脣抿得更緊,好吧,他現在不想談心。

步惜歡還是不接話,只抱着她往前走。

“生氣了?”暮青問。

暮青望着步惜歡——抿脣,嘴角下拉,目光焦距鎖定,他緊張,而且心情不佳。

步惜歡沒接話,抱着她在密道里走得穩當,他行路步伐向來緩,事事帶着那麼股子漫不經心,此刻卻走得急,密道里生了風,兩壁上掛着的油燈火苗晃晃悠悠,男子臉上忽明忽暗,燈影迭迭。

暮青一驚,“我沒傷着腿,能走。”

步惜歡牽着暮青的手還是從觀音像底下入了密道,密道口在兩人頭頂上緩緩封上,一下了石階,步惜歡便將暮青抱了起來!

夜已深,馬車在巷子裡繞行,停在了一間觀音廟前。這廟暮青來過兩回了,但只知道觀音像底下有條通着內外城的密道,卻不知還有一條通向瑾王府的。

上個月她回軍營前,步惜歡親自去瑾王府求藥,那鄂女草是圖鄂一族的聖草,專養女子身子的,巫瑾一顆玲瓏剔透心,怎會猜不出來?

巫瑾應該已經知道她是女兒身了。

不必問,暮青知道步惜歡說的是去瑾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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