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地一聲響,暗格打開了,牆縫上殘留的灰燼落到了她的繡鞋上,裡面赫然是半塊錦繡織緞。()
另外的半塊已經葬身火海,殘存的這一版雖然損了顏色,卻不曾被歲月損了光滑,上面描金繡鳳,彰顯着它主人的尊貴。
許嘉彤既然立志進入尚宮局,又哪裡會不熟悉宮中一干服色,它代表了什麼,而她又是誰……
顫抖着手將那半塊襁褓展開,又合攏了擁入懷中,這是她的,是她的開始,是那個曾經的她……在擁它入懷的那一刻,許嘉彤忽然覺得自己完整了。
她不是任人唾棄的野種,她不再是那個放下尊嚴也要攀附他們的小可憐,他們也有的,她何嘗沒有,不,她本該擁有比他們更好,更高貴的一切……
正院裡的人都被遣了出去,曹氏又在廂房裡,四下裡很是寂靜,只有風聲和風輕輕地吹動門的聲音。忽然許嘉彤擡起了頭,那是一聲很細微的響動,可她偏偏還是可注意到了。
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窗外站着一個人,那身影是那樣的熟悉。許嘉彤愣住了,手中明黃的襁褓險些掉到了地上,他……趙元慎……怎麼會在這裡?
下一刻她渾身一哆嗦,他接近她定是另有目的,那他發現了她已經知道了那個秘密,他會不會將她滅口?
王者,殺伐果斷,何況是面對危及自己畢生所擁有一切的威脅,她下意識的想找樣趁手的東西,好在他要對她做什麼的時候保護自己,儘管那是不可能的,此時的他捏死她就像捏死一隻螞蟻。
趙元慎在窗外自然看到了那片明黃的所在,在這暗夜裡是那樣的扎眼,他甚至看清了上面的紋飾,他還有幾個王妹,又怎會不知道那意味着什麼。
趙元慎知道,憑着許嘉彤的聰慧,恐怕已經明白那最不該她知曉的隱衷,他爲了大同江山,爲了他的權位,此時此刻,他最該做的就是動手。
可是,他也不知道一向殺伐果斷的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心裡的鐵與血一下子變成了一坨漿糊,他深陷其中,雙腳都拔不出來,那黏膩更是讓他連最微笑、最簡單的一個動作都做不了。
他無論怎樣用力,無論怎樣調動自己的意志,都無法將手放到劍柄上,他就那麼站着,那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他知道,她一定知道她是誰。
許嘉彤眼中瀲灩的水光漸漸成冰,又化了開來,成了水,再漸漸乾涸,月光側照,她不知道此刻她已自有一種不可侵犯的高華。
面前的他,不論是不是許孝祖的兒子,都是佔了她位子的人。雖然至少最初並非他所願,他們都是那被命運擺弄的人,可是佔了就是佔了,這樣的事實,無從改變。
шшш ¸TтkΛ n ¸c o 就在他們默然對視的時候,許嘉彤微微一笑,聲音清冷地道:“殿下好興致,怎生來了此等窮鄉僻壤之地,你……”
話未說完,忽見趙元慎如一道閃電一般閃身到了她跟前,猛地將她向一邊推去,她摔倒在地,目光凌厲地射向他,卻正巧看着銀光瀉地,十幾枚銀針已經插在了她方纔站着的地方。
“儘快回西都,我會讓人送你。”趙元慎拋下這短短地一句,就已飛身而出,追着那道剛剛在暗中閃動過的人影而去。
許嘉彤撫着心口,神情鎮定,面色卻是白了,難不成還有人想要殺她?到底是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元慎追了出去,那黑影直接朝着西邊綿延的山丘之地而去,那人並不想甩掉他,而是刻意讓他跟上。
等到了了無人煙的地方,趙元慎忽然發力,一縱之下身形已然到了那人前方,他伸手一扯,那人面上的黑巾便被扯了下來。
二人對面而立,趙元慎將那黑巾丟在一邊,開口道:“龐泰,果然是你,戴府大火之後,本王遍尋不獲,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來了。”
“殿下何必說得如此義正嚴詞,臣下是來料理她的,若非您放不下她,刻意跟了來,又怎會遇到臣下。”龐泰冷笑着道,目光裡有了輕慢之意。
“在你入盛王府的時候,本王就查過,你不是別人的人。說,戴府大火,你爲何要將她誘入火海,還假造了一門足以以假亂真的親事。布這個局並非一朝一夕的事,你定然已經蓄謀已久,而你又沒有壞了本王的大計,你做這一切,爲的就是用一種不被人懷疑的方式取她的性命,你這麼做,本王不知道對你有什麼好處。”趙元慎清醒地指出。
龐泰不是他的敵人,他這麼做只有一個可能……王者,用人,必要知人,他自認了解龐泰的爲人,也能猜到他所爲的初衷,只是他需要印證。
龐泰忽然瘋狂地大笑起來,他的笑聲驚起了附近歸巢的鳥兒,鳥兒呼啦啦地撲騰着翅膀,成羣地飛上了夜空。
“盛王殿下,我們這些塵土般的存在共同敬仰的盛王殿下,居然爲了一個女人,就要將大業棄之不顧,這真是天大的笑話!笑話,天大的笑話!”龐泰目中血紅。
“你知道?”趙元慎起了殺機,他的身世,只有他和趙棋允知道,究竟是什麼時候泄漏了?
“殿下,您或許覺得自己行事很隱秘。從您十歲那年起,您每一年都會隨着巡視的大臣來崑山走上一趟,沒錯,王上一直在栽培您,讓您跟着那些大人們巡視,旁人看在眼裡,要不是認爲您勤勉,也只會覺得您年少好玩兒,想到處走動。可是臣下不這麼認爲,當您看着年少的四姑娘的時候,臣下知道您想的是什麼。您一定想知道,一向不能被人猜透的盛王殿下,爲何會被臣下這樣的卑微之人看透吧?”龐泰聲嘶力竭地道。
趙元慎擡眼,目中多了一絲探究:“爲何?”
不論龐泰的答案如何,趙元慎的決定都不會改變,他可以容忍許嘉彤,卻不能容忍龐泰,尤其不能容忍龐泰又一次危及許嘉彤的性命。
他從前沒有想過心裡還會有一個許嘉彤,可是一切都發生在不知不覺之中,也許在那一年,他第一眼看見她開始,就在一次又一次地注視中,在一次次擔心身世秘密泄漏的惶恐中,陷了進去,愛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