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對我如何,他的心在誰身上,你在進門前不是都知道了麼?既然你都說了什麼都不在乎,又爲何要用這些來折磨自己。我在私宅的那些年,日子的確不好過,可是我心裡卻並不怎麼難過。老爺子到死,心裡都只有我,這就夠了,我這一生足矣。”曹氏笑看着她,目光平和。
“說到底你還是不甘,他如此護你,你還落得如斯下場,你就當真甘心了?你生的兒子早早的就死了,還得把我的兒子養大。我和孝祖纔是真正的母子,他如今還要倚仗你,等到將來卻是還要回到我身邊的,到時候你可就什麼都不剩了。”李氏笑道。
“是麼?我倒要看看是生娘大,還是養娘大,你這樣的人,有誰會願意在你身邊?就是孝賢也未必就是願意的,不然他怎會把許家的家當搬到鄭家去?我還聽說連平對你也很不尊重,他可是你自小養在身邊的。也難怪了,嘉彤這些年也沒少受你欺負,她好歹也是你的親孫女,你就忍心讓她跟着我過苦日子。”這些年的怨氣,終於能夠一瀉而出,曹氏不覺少了許多往日裡的謹慎嚴肅。
“跟了你那麼多年,還不是爲了出祖宅,答應了我,給我通風報信?”李氏譏誚地反問道。
李氏已經料定了許嘉彤給她的消息是假的,許嘉彤這條線已經沒有用了,那她索性拋出來,在曹氏心裡留下個疑影都好。
“看着不使什麼手段,卻總能讓人按照她的念想行事,這是嘉彤這孩子最大的本事。她一定答應了你什麼,卻又什麼都不用去做,你就答應了放她出祖宅。不過那時候你即便是不點頭,她也是一樣能走的,她只是在等待,等待她的機會,終是被她等到了罷了。她可是我教出來的,不像是你的親孫女,倒像是我的。”曹氏笑了幾聲,神色一變。
李氏冷笑一聲道:“沒有我點頭,她怎能走得那麼順暢?可我又爲什麼要點頭呢?我就不怕她出人頭地了回來報復麼?我自然有鉗制她的東西,我放她出去,只是給她一個平步青雲的機會,等到她榮顯了,我再拿出那東西要挾於她,她飛得再高、再遠,到時候還是得聽我的。”
“什麼東西?”曹氏警覺地道。
“老爺知道的事,你一定也知道,我也不用藏着掖着,只要東西在我手上就夠了。”李氏看着她,笑得得意,“嘉彤她如今是孝祖的嫡女,甚至可以說是嫡長女,等到她平步青雲,嫁入高門大戶,或是入了宮,做了女官,沒了這身份,甚至她只是一個無父無母的野種,她的位子還坐得穩麼?等到那時她要想要保住她所擁有的一切,她還是得聽我的。”
“無父無母的野種……你有證據麼?嘉彤可是孝祖派人送回祖宅的,孝祖可沒有說她不是他和杜氏親生的。”曹氏心知肚明,她在試探李氏。
曹氏是在許嘉彤三歲那年知道她的身份的,許老爺子也知道,她想知道李氏究竟知道多少。
“孝祖這孩子心重,當年杜氏子嗣艱難,不知從哪兒抱了嘉彤過來,冒充嫡女。事情已經傳出去了,孝祖丟不起人,只能認了。不然他也不會放着自己的親生女兒在私宅,十幾年不聞不問,姐姐,你說我說的對不對?”李氏當年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把知道的斷斷續續的線索拼湊起來,得到了她以爲的真相。
“是啊,也許這就是真相,可是口說不平,孝祖是不會幫着你指正他最得力的女兒的。”曹氏不動聲色地道。
真相和證據如今都只有她一人知道,李氏想到了錯誤的方向上,就讓她這樣以爲好了。
“證據不會沒有,姐姐你這次回來,也是想把證據毀了吧?這十幾年來,你可是絲毫沒有機會踏入祖宅的,這一回好不容易回來了,你一定會找。那我就等着,我就不信你不去,只要你去了,我總能發現。”李氏有恃無恐地道。
“那你就等着看,我會不會讓你如願。”曹氏笑笑,不再理會她,坐下來自己擺了一局棋,自己和自己對弈起來。
“自己和自己玩兒,是在私宅玩兒多了吧?我倒要看看姐姐能不能寶刀不老,在這祖宅裡辦成你想辦的事。”李氏看看她,冷笑着離開。
李氏一走,曹氏就放下了正執在指尖的棋子,李氏在祖宅樹大根深,她的確不能冒然行事。那樣東西她要交給許嘉彤,可是她拿出來之後,又該怎麼帶離呢?
不過李氏想的也差太多了,曹氏關上房門,往那櫃子下面的暗格摸去,哪裡有一處微微高起來一些,她推了幾下,把那嵌在裡面的匣子拿了出來。
那匣子裡有一個嬰孩的襁褓,還有一塊玉牌,兩個白玉鐲,曹氏笑笑,這可都是宮裡的東西。不過這些東西,當年許嘉彤被送回來時,並不是穿戴在身上的。
這些東西是許孝祖派來的人私下交給她的,叮囑她一定要保管好,看吧,那個時候許孝祖對她就比對李氏親厚……不然這麼大的秘密怎會交到了她的手上?
真相如何,最清楚的人莫過於許孝祖自己,曹氏也只是因爲見過這玉鐲的主人,才猜到了真相。
依着許孝祖的脾氣,若許嘉彤只是一個無父無母或是親生父母上不得檯面的棄嬰孤女,恐怕他在杜氏所出的兒子不知所蹤的時候,就把她摔死了,又怎會把她送回祖宅撫養。
許孝祖如此行事,除了心裡氣不過失去了嫡子,也是要把許嘉彤藏起來,在遠離西都的崑山長大,等到果熟蒂落之時,在將她接回西都,收穫等待多年的果實。
曹氏大膽猜測,若不意外,許嘉彤是真正的王女公主,這樣以來,宮裡的某一位王子豈不就是許孝祖的親生兒子?
真真打得一手好算盤,許嘉彤的將來是不會錯的,還有一位王子在宮中,血脈相連,是逃不掉的,許孝祖早晚有翻身的時候。
那位王子按年紀來看,不就是盛王趙元慎麼?曹氏看着屋頂上寬大的橫樑發笑,她爲何會派人留意盛王府的動向,也正是爲了這個。
早前她就懷疑趙元慎就是戴元冠,若真是如此,他和許嘉彤就是天意。鳳凰落入百姓家,十六年後再還巢,沒有比這樣更好的了。
西都定安侯府
許嘉彤眼皮子總是一跳一跳的,還是右眼跳,從前她每每如此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這一回不知道是不是林氏又要想出什麼法子對付她了。
“四姑娘,二公子不在,鋪子裡的帳對不上,夫人讓您去看看。”冰兒突然過來了,笑呵呵地道。
帳對不上,這倒是個正當的理由,許嘉彤笑了笑:“我這就去看看,請二孃放心。”
出門總會有危險,有了上次廢莊的教訓,許嘉彤怎會不小心,她叫上了碧水,二人出了門,馬車在去鋪子的路上停了下來,許嘉彤吩咐了幾句,碧水領命而去。
“四姑娘,您一個姑娘家出門,怎生讓您的丫鬟回去了?沒個人貼身伺候着,多不方便。”那車伕不滿地道。
“我忘了拿件東西,讓她去取了,一會兒你到前面的茶肆停下,等她就是了。”許嘉彤不以爲意地道。
這些日子,許嘉彤隔三差五地跟着馬琴歌府上的武師學了些防身的功夫,雖然學的很不到家,可是看人的本事卻是長進了不少。這車伕分明是有功夫的,說話中氣十足,腳步沉穩有力,定安侯府上不曾有這樣的車伕。
“好,這就過去。”車伕爽快地答應了。
許嘉彤正覺得奇怪,馬車已經停到茶肆邊兒上了,那車伕剛把馬車停下,就道:“四姑娘,小人去喝點兒小酒,您在這兒歇歇腳。”
話剛說完,車伕就失去了蹤影。許嘉彤撥開幕帳時,已經完全找不到他了,真是奇了,若是要害她,怎會只是把她仍在這鬧事?若不是,又怎會如此古怪,送主子去鋪子裡看帳,又是白日,居然要去喝小酒?
“小心,快,快讓開。”
許嘉彤正思索着,遠處有人大喊,繼而耳邊傳來一陣飛快的馬蹄聲,這時候她還在馬車上,她眼明手快地想從馬車裡爬出去,可是那輛顯然已經失控的馬兒正拉着身後的馬車狂奔而來。
許嘉彤所在的這輛馬車的馬兒彷彿感應到了同類瘋狂的情緒,突然一聲長嘯,前踢揚起,在那一刻整輛馬車豎了起來,許嘉彤只覺得身子向後一仰,頭種種地撞在了馬車上。
“沒事吧,沒事吧。”有人拉住了受了驚嚇的馬兒,探進頭來問道。
許嘉彤驚魂未定,好在只是頭上有些疼,應該是皮外傷,她揉了揉後腦,坐了起來:“這位大哥,我沒事,是你救了我麼?”
“談不上相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姑娘身邊服侍的人在哪兒?你這個樣子,不太好獨自出行。”那男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