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玲香被她一問,進退維谷,她若是說出真相,怕戴玲瓏接受不了真相。
若是不說,她又對不起對她全然信任的姐姐。
“你告訴我,我必須知道……這孩子出世之後,要如何……”戴玲瓏艱難地道。
與其活在美好的願望裡,不如坦然面對事實,儘早應對。
若是因爲事實殘酷而刻意逃避,恐怕只能保住一時的心境,而丟掉的將會是性命。
戴玲香終於點了頭,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在顫抖:“外面的人都在說,姐夫帶兵奇襲,被圍……陣亡……”
“玲香,你怎麼……”趙夫人一直留意着裡面的動靜,起身進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們。
“我一定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一定……”戴玲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虛弱無力的身子忽然能用上力了。
趙鈺若是不在人世,她所能做的就只有用盡一切將這孩子生下來。
一夜之後,當天邊露出第一抹光亮,屋內終於傳出一聲嬰孩的啼哭,儘管不甚響亮,甚至有些虛弱,但卻昭示着新生命的誕生。
趙家這一代的嫡孫終於還是來到了這世上,他不僅承載着戴玲瓏和趙鈺的希望,也是趙家二老的希望。
待到趙鈺和戴玲瓏不在人世,趙家二老能夠與吳氏抗衡,能夠在戴家立足的最後籌碼就是這個孩子。
戴玲瓏已然精疲力竭,看了孩子一眼便沉沉睡去,是個男孩兒,可也是一個體弱的孩子。
過了不到半日,戴玲瓏就發起熱來,渾身滾燙。趙夫人帶着幾個奶孃照顧着孩子,戴玲香和陳暖玉則衣不解帶地照顧着戴玲瓏。
戴玲香來揚州之前折騰了一路,精神本就不好,這一來二去的,眼看着就要熬不住了。可是她不敢有絲毫懈怠,她白日裡照顧着戴玲瓏,夜裡趙夫人休息的時候,她就去看孩子,一日裡只能歇上不到兩個時辰。
這日裡,戴玲香坐在腳榻上不知不覺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她彷彿聽見戴玲瓏在叫她。
“姐姐,你醒了?”戴玲香一個機靈醒了過來,戴玲瓏還真是醒了,睜着眼睛看着她,嘴角含着笑。
“我睡了幾日了?”戴玲瓏依然發着高熱,只是神志清醒了許多。
“已經七日了,姐姐,孩子很好,老夫人說等您醒了給她取名字。”戴玲香欣喜地看着她,守了這麼多日,總算有了些起色。
“你怎麼把頭髮盤起來了?”戴玲瓏看着她,卻沒有問孩子。
戴玲香這纔想起來,無奈地道:“老夫人說要以不變應萬變,她已經跟府裡的人說了,姐夫救了我,將我娶爲平妻,因爲戰事緊張,只是匆匆行了禮,之後就被送回了家中陪你,待到他凱旋再補辦酒席。姐姐,這只是權宜之計,等你好起來了,我就離開這裡。”
戴玲瓏吃力地搖了搖頭:“傻丫頭,萬一我好不起來了,你姐夫也真的走了,你真要在這兒守着那孩子麼?十年,甚至更久,你和周公子該怎麼辦?”
“事有輕重緩急,書啓他是個男人了,能照顧好自己,可是我這小外甥卻是這麼弱小,稍有不慎,就會……我這幾日也觀察着,老夫人和老太爺雖然真心疼愛這孩子,可是到底年紀大了,經歷不濟,單靠幾個下人,不是長久之計。我會讓人去尋找書啓,可是我不會離開這裡,除非我確定這個孩子能夠安然無恙,或是等他長大成人。”戴玲香思前想後做出了決定。
她留下,等到這孩子長大成人之後,她和周書啓或許還有將來。
即便是沒有將來了,比起他們之間的,她更看重這個孩子的性命,他不只是一個孩子,一個人,他身上承載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你以爲你守着他,他就能平安了?玲香,你現在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記着,若是我死了,你姐夫也不在了,你先守着這孩子過上幾個月,等他身子好些了,就立刻做打算。若是吳氏來了趙家,她必定會想方設法地除去這孩子,到那時若是還來得及,你就帶着這孩子離開趙家,找個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改名換姓過日子。若是能找到周書啓,你們就一起過,找不到,你就帶着孩子過,切不可爲了這個家,葬送了你的一生。”戴玲瓏凝神說話,盡力不讓自己神思渙散。
“姐姐,不可以,這樣的話這個孩子就不是趙家的孩子了,他什麼都不會有,可趙家該是他的。”戴玲香可憐這個孩子,也可憐他們這一家子的遭遇。
“沒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而一個孩子,在連性命都難保的環境里長大,他若不是越王勾踐轉世,又怎能把持得住趙家這份基業。你聽我的,不要想其他,我公婆他們也自有自保之道,你不要成爲他們的刀劍,你若爲此毀了一生,我在地底下都閉不上眼。”戴玲瓏不是隻顧自己兒子就不顧妹妹的人,她想要的是他們都平安。
“好,姐姐,我答應你。”戴玲香哭了出來,伏在姐姐肩頭,泣不成聲。
戴玲瓏方纔是勉強打起精神說的這番話,沒一會兒便又昏昏欲睡,她有氣無力地道:“這一回是真的熬不住了,要去見爹孃了,還有他……我們都會保佑你們……”
“夫人,二姑娘,大喜,大喜啊……姑爺,姑爺他回來了……”正當屋內一片悽風苦雨的時候,陳暖玉從外面跑了進來,大喊着。
“什麼?”戴玲香睜大了眼睛,輕推着戴玲瓏,“姐姐,快醒醒,快醒醒,姐夫回來了,姐夫沒死,他會來了!”
陳暖玉進了屋,此刻她早已熱淚盈眶,上前去扶戴玲瓏:“夫人,快醒醒,真的是姑爺,奴婢聽到消息立刻跑到門口,看到他了,真的是姑爺。”
戴玲香吃力地擡起眼皮,望着屋外暖暖的光,笑了一下:“他回來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真的是姑爺,姑爺很快就過來了,您馬上就可以見到她了。”陳暖玉和戴玲香相視而笑。
她們曾經最不敢奢望的結果出現了,趙鈺沒有死!只要趙鈺還活着,他們就都有了希望。
“玲瓏,我回來了。”屋門開了,午後的光照了進來,趙鈺高大的身影映在地上,他被風沙洗禮的面龐有着滄桑,可那黑眸卻是明亮堅毅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