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湘行事不穩,動手之前必須先把她支開。而馬琴歌根本不愛刺繡,聽聞許嘉彤遣人與她說圖樣,自然會察覺到當中的異樣。一旦這場戲做不下去,或是林氏蠻橫起來,許孝祖一力偏幫,就要靠馬琴歌來救。
從小充滿危機的環境讓許嘉彤不會太講究所謂的氣節,這種時候,能有人幫她一把,又爲何不要這幫助?
只要她記得那人的恩情,日後尋機會報答,便算不得沒有氣節。
“開門,開門。”畫園的大門上傳來一陣拍打聲,聽聲音領頭的是個僕婦。
碧水剛從後窗戶出去,這就來人了。許嘉彤這纔想到,碧水和阿湘都被她支走了,門房原就是值夜的丫鬟看着,這回一下子連個開門的人都沒有了。
她好歹也是個主子,大半夜的自己去開門,未變太過牽強。這時候情勢緊急,許嘉彤覺着視線所及、四肢所觸都一下子變得敏捷起來,她的目光在飄忽了幾下之後落在了妝臺上醒神的藥油上。
許嘉彤迅速地打開藥油的蓋子,在人中和兩邊額角上都厚厚的擦上了一些,之後刻意將它打翻在地,只是片刻間屋內就瀰漫着濃濃的味道。
“嘉晴,冬雪,有沒有人在?快去看看。”許嘉彤用往日病弱時的聲音用力喊了一句。
許嘉晴朦朦朧朧地也聽到了外院門上的響聲,聽到許嘉彤的聲音一下子醒來了,披了件衣裳立刻趕了過來,冬雪去了前面開門。
“四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可是哪兒不舒服?”許嘉晴一進屋就聞見了濃濃的藥油味兒。
“白日裡吹了風,偏頭痛犯了。”許嘉彤揉了揉額角。
“高臺上的風是大了些。”許嘉晴不疑有他,把她從榻上扶到前廳裡坐下,“碧水和阿湘去哪兒了?大半夜的,怎麼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
“阿湘我打發她去繡莊了,給馬姐姐帶點兒東西。碧水去找夫人拿對牌了,出去給我請個郎中。這外面到底出什麼事了?大半夜的也不讓人安寧。”許嘉彤厭煩地道。
“四姑娘,五姑娘,她們要進來搜屋。”冬雪攔不住那些人,只能在院子裡提前喊了一聲。
爲首的是林氏的大丫鬟蘭香,後面跟着珍嬤嬤和幾個僕婦,一行大概七八人,腳步聲風地魚貫而入。
她們個個精神得很,半點不像剛剛從被窩裡爬起來的,一看就是早有準備,等着別人都睡下了,沒了防備,才行事。
許嘉彤假裝揉着額角,低垂着的眸子一派清明,她握了下許嘉晴的手,示意她別怕。
“蘭香,珍嬤嬤,這麼晚了還過來,我這兒可以好茶款待二位,不知是二孃又有什麼吩咐了麼?”許嘉彤鎮定地看着她們,打了個哈欠。
蘭香上前敷衍地行了一禮:“四姑娘,白日裡咱們門上抓了個行事鬼鬼祟祟的小子,說是外面藥房的,來取府裡某個人的藥錢。管事的問他拿藥的是誰,拿的什麼藥,他神情閃爍,幾經盤問卻怎麼都不肯說是誰拿的藥,不過好在把藥名說了,是味害人的藥,五石散。夫人想着這樣的事,若是直接問,任誰都不會說,不如等到夜深人靜,那人沒了防備的時候搜檢各房,也好拿個人贓俱獲。”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是在懷疑我和四姐姐麼?”許嘉晴生氣地道。
“奴婢們只是例行搜檢,五姑娘不必心急,雖說您在崑山時就用過髒藥,欲害人卻害己,可是這件事上若是沒有證據,夫人也不會冤枉您。”蘭香語氣凌厲,眼神極爲不屑。
“你……”許嘉晴堵得面紅耳赤,對這件事她悔恨非常,可是被當中提起,她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
尤其是當着許嘉彤的面,她很怕許嘉彤會誤會,誤會是她又去碰那些禁藥,她急得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看向許嘉彤用力搖頭。
許嘉彤看了她一眼,對蘭香道:“來這兒之前,你們可搜了別的院子?”
“夫人那兒自是不會,皓月居的三姑娘如今傷成這樣,自然也不會,奴婢們自然是先來畫園。”蘭香道。
“看來你們是認定了是我了?”許嘉彤這麼說着,卻一點兒也不生氣,“定安侯府這麼大,除了夫人和三姐姐那兒,好像沒有別的地方了似的,在你們眼裡就剩下我這畫園了。也巧了,我的兩個丫鬟一個去了繡莊,一個去替我請郎中了,看來只能由着你們鬧了。說說,你們想怎麼搜。”
“逐屋搜檢,若是搜不出,四姑娘和五姑娘也清白了不是。”蘭香道。
許嘉彤笑笑:“若是搜不出,我要幾個下人說我清白有什麼用,自然是要父親和二孃說了纔算數。別說你們做不得主,你們眼下站在這兒,代表的就是二孃。若不是託她的福,我就可以說你們企圖趁我身子不爽,深更半夜意圖不軌,報官送到衙門裡去。”
“四姑娘這話嚴重了。”蘭香乾笑了一下。
“四姐姐說的是,不能白讓她們搜了,否則日後誰都能打着二伯父、二伯母的名頭欺負主子了。”許嘉晴見她沒有懷疑自己,也硬氣起來。
許嘉彤示意她稍安勿躁,話語上又進了一步:“再有了,既然是搜檢,我也計較先搜誰的再搜誰的,不過你們若是沒搜到,出了我這畫園的門兒,可要繼續搜下去,還必須得有我的人在場。”
“這恐怕還由不得四姑娘您說了算,這府裡的事兒您可要看清楚了,不過是得了些彩頭,可不要想着就能越過夫人去。”蘭香笑道。
“二孃?她是誰呀?她還能越過法理去?看見了麼,這兒有一盞油燈,若是你們不答應,我這就把畫園點着了,說你們圖謀不軌,鬧到衙門裡去。”許嘉彤氣定神閒地道。
許嘉晴了然,配合道:“別的時候有沒有人主持公道我不知道,可是四姐姐剛剛拔得頭籌,又被王上和娘娘召見,白日裡衆目睽睽之下三姐姐又要謀害她的性命。這時候見了官,你們覺着會沒人管麼?”
“四姑娘說的是,搜完畫園之後,奴婢們定當去搜別處。”蘭香想了想,自然已經十拿九穩,先應承她也無妨。
“瞧瞧被你們鬧的,我這頭疼都好得差不多了。”許嘉彤一改方纔的疲態,目光繞過蘭香和兩個僕婦,落在躲躲藏藏的珍嬤嬤身上,“碧水、阿湘都還沒回來,珍嬤嬤,你是白日裡纔出的畫園,對這兒很熟悉,就由你帶着她們搜檢吧。”
衆人看向珍嬤嬤的目光立刻有些不同了,許嘉彤雖說只做過她一段日子的主子,可主子畢竟是主子。這才大半日的功夫就帶人來搜舊主的屋子,不管是誰主使的,她都是被主。
下人們雖說也會爲了錢財利益做許多的事,可對被主的人私下裡是很瞧不起的。尤其是她們聽說,珍嬤嬤在畫園過的不錯,還得了不少賞賜,此刻就更加不屑起來。
珍嬤嬤頓覺有如芒刺在背,不得不上前來:“奴婢一定看好她們,不碰壞兩位姑娘的東西。”
“四姐姐,你在這兒坐着,我跟着她們,若是碰壞了什麼,非讓她們十倍來賠。”許嘉晴總算聰明瞭一回,這時候最適合跟着這一行人的是她和冬雪。
許嘉彤點了點頭,交給她們去辦。這七八人雷厲風行地搜檢起來,有許嘉晴和冬雪盯着自然是別想趁人不備塞點什麼東西進去,因爲這二人隨時隨地扯着嗓子大呼小叫,不讓她們碰壞這個那個的,若是有人塞了東西進去,立刻會被她們嚷嚷出去。
一會兒功夫,一行人灰頭土臉地出來了,顯然一無所獲。
“四姐姐,一看她們就心懷不軌,在妝臺那兒搜了好幾遍,準是想偷王后娘娘賞你的頭面首飾。”許嘉晴不明內情,不過逮住這樣的機會也不會放過。
也許是覺察出了當中的暗涌和危機,許嘉晴也不復平日裡的怯弱,而是變得潑辣起來。
“就是說什麼都沒搜到了?那好,咱們去搜下一家,二孃和三姐姐那兒即便不用搜,這府裡主子也還有兩位,一位是父親,就是你們的老爺,一位是六姑娘,先搜誰那兒?”許嘉彤厲聲道,這纔是半步不退的時候。
“這……”蘭香目光陰狠地射向珍嬤嬤,笑道,“你的主意,你來說。”
衆人都看向珍嬤嬤,有人很是意外,可也有兩個僕婦看起來並不吃驚,顯然知道些什麼。
許嘉彤說過,若是搜不出來,就一定要許孝祖和林氏給個說法。眼下出乎意料地沒有搜到,她們這些行事不成的,當然不可能去找指使她們的人要說法,只能找珍嬤嬤這樣的替罪之人。
況且珍嬤嬤並非無辜,那帶有五石散的破碎繡畫是她帶回來的,也是她信誓旦旦地說曾經看見許嘉彤鬼鬼祟祟地把東西藏在妝臺下面的,這才讓準備找機會扳倒許嘉彤的林氏以爲機會來了。
東西沒有搜到,要麼是她無中生有,想着搜檢的時候再把東西混進去,好得到賞賜。要麼是她行事不利,被人識破。反正都是她的錯,要死也是她死,不推給她,推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