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惠堂裡有個花園子,雖不大,卻是從蘇州請的老師傅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地佈置起來的,看着甚是提氣卻又不顯奢華。
許嘉彤看着都覺得連馬府的園子都比不上,也難怪許孝祖成日裡說府中沒有半個奢侈的人,銀子卻向流水一樣不斷地往外出。殊不知看得見的地方只是尋常流水的開銷,這看不見的地方纔是大開銷。
林氏在園子另一頭的廂房裡,看到二人過來,不悅地輕咳了一聲:“嘉彤,雖說戴府不比尋常人家,可你畢竟還是未嫁的姑娘,徹夜不歸,也不知是誰教你的規矩。”
許嘉彤上前行禮問安,起身後道:“在外面確是不方便,可是戴爺說了,他的話就是規矩,父親又一向讓我聽戴爺的安排,我也是不得不從,還望母親不要見怪。”
“母親,您看,她一點兒都不知道錯。您還不知道,她帶了戴府的大管事回來給她撐腰,囂張得很。”許嘉嵐添油加醋地道。
林氏像是沒聽見,掀脣道:“聽戴爺的話沒有錯,可是也要有個輕重緩急,凡事多爲自己想想。誤了你的閨閣清譽,戴爺還能負責不成?何況這事兒也怪不得戴爺,我先是聽說你在楊府近旁被歹人所劫,後來才見着戴府來人通傳,這一前一後也隔了兩個時辰,你且說說這兩個時辰你都做了什麼?”
“母親在說什麼,我不懂。我在楊府門前繞了一圈,聽說楊夫人不在府中,剛準備離開,就碰見了戴府的小廝,何曾有過被歹人所劫?一定是有人無事生非,難怪方纔三姐姐說話也疑神疑鬼的,您把這個人揪出來,我倒要問問他是怎麼看見的。”許嘉彤直接否認道。
許嘉嵐看了她一眼,有些幸災樂禍地道:“你就承認了吧,被歹人所劫,也非你所願,受了什麼委屈說出來,我們也好爲你做主。”
“是啊,嘉彤,西都不比崑山,貴人很多,歹人也很多。你把事情說清楚了,我也好多派些人手保護你。”林氏看向她。
許嘉彤看了看她們,聲音裡多了幾分怒意:“不知道那人在母親面前說了什麼,竟讓您如此信她。能給府裡送信的即便不是府裡的下人,也是和府上有交情的人,要麼就是等着領賞的,他若是看見我被歹人所劫,爲何不呼救?即便是當場不敢呼救,爲何在報信之後不代路去救我?這樣的人說的話根本就沒有一分可信,母親偏偏卻還要拿這些話來試我。”
從得知許嘉彤跑了之後,林氏就不指望拿這件事做要挾她的把柄了,只是想試一試她究竟有沒有察覺她們是幕後主使。如今看來許嘉彤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大概,還想了辦法把事情圓了過去。
“既然你說沒有,就是沒有了。不過有這無事生非、貪功冒賞的小人在,這外面的世道就不太平,這些日子你就不必出府了,呆在家裡做做女紅、繡繡嫁妝,定定心,也是好的。”林氏道。
“母親,她明明就損了名節,您怎麼就不追究了?她要是嫁到楊府之後被人拆穿了,豈不是要連累咱們?就把人找來作證,看她還有什麼話說。”許嘉嵐不依不饒地道。
許嘉彤立刻回以暗諷:“要是能找來最好,就怕找來了也經不起盤問。爲了不被人說成藏污納垢,人來了索性也不要在這兒問了,直接帶到衙門裡去。我行得正坐得直,倒是要好好問問這個造謠生事的小人。”
“你……說話綿裡藏針、夾槍帶棒,不就是影射我和母親陷害你麼?你懷疑母親和姐姐,這是不孝不悌。”許嘉嵐忍住了怒氣,像是拿準了她不會佔上風。
許嘉彤看着她不說話,這會兒她們定然已經明白她是知情的了,卻還是在做這場戲,估麼着是想得到一個各退一步的結果。
再者,她們也吃準了她即便能拆穿陰謀,在這定安侯府中也是無可奈何,總不能一直把戴家的人身邊當護身符。
“嘉嵐,她說沒有就是沒有了,省得到了外人面前,說我這個做繼母的欺負她。不過楊府那邊纔是正經的,讓他們耳朵裡進了不好聽的,豈不是要毀了一樁金玉良緣。”林氏向許嘉嵐使了個眼色。
林氏也並非沒有一點顧忌,若這件事能悄無聲息地讓許嘉彤認個啞巴虧最好,可是許嘉彤不僅逃出來了,還找了戴府的人當靠山,事情就不同了。
戴府的人的人一旦摻合進來,這件事的動靜一大就會傳到楊家耳朵裡。不管楊仲天有何暗疾,都不會要一個名聲已毀的女子做兒媳婦,她又如何能把許嘉彤這根眼中釘送進去受罪?
楊府這門親事可是林氏和許嘉嵐挑了很久才挑出來的,許嘉彤入了楊府即便被凌虐至死,這樁婚事在表面上也是風風光光的,外人只會說她這個繼室爲原配留下的嫡女尋了一門好親事,不會非議於她。而定安侯府也會得到楊府這一極大的助力,許嘉嵐坐上項王妃的寶座也是指日可待了。
這樣風光又實在的婚事,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輕易毀去的。
“母親說的是,怎麼說也得爲妹妹的婚事考慮,就算是什麼事也沒有好了。四妹妹,你就消消停停地呆在家裡等着出嫁,別的事還是少管爲妙。”許嘉嵐附和道。
許嘉彤看了她一眼,提醒道:“你是又不長記性了,父親剛纔可是說了,只要戴爺吩咐的事,我都要辦好。即便是隻爲戴爺辦差,我也是要出府的。”
“你也別把話說的太死,在父親眼裡,只要許家有人能當得戴家的差,無論是誰都可以。今日是你,明日是我,不是非你不可。錦繡坊中繡藝出衆的女子甚多,之所以選中你,戴爺想必也是看上了咱們許家在宮中織造上的人脈,而你也是那時在他面前的唯一的許家女子。而如今他面前還有了我,讓我取你而代之,一切都會不同了。”許嘉嵐的笑容有如豔麗的牡丹,張揚外露。
“敢問一句,有何不同了?”許嘉彤看看她又看看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