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除了吃,就只剩下認路的本事了。”許嘉彤嘆道,“可惜只有一兩銀子,只能想着聊勝於無了。”
今日雪心親自過來送來二兩月銀和一些布匹、釵環,用的東西是不能動的,月銀她留一兩,剩下的一兩給曹氏送去。她們暫時不能見面,只能讓糖寶寶神不知鬼不覺地走一趟了。
“什麼人敢擋許府的馬車!”車伕猛地勒住馬繮,整個馬車爲之一晃。
對方的馬也發出一聲長嘶,有個好像是管事的人道:“西都來的,這位大哥,我們的馬車別住了,能不能請你們讓個道,讓我們把馬車挪一下?”
“讓我們給你們讓道?好大的口氣,你們隨便找個人問問,這是崑山許府的馬車。”車伕硬氣哼哼地喊道。
對方的馬車裡傳來幾聲重重的咳嗽,隨後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對那管事的道:“崑山許家,你去問,他們車裡的主子可是要去錦繡坊的?”
那管事的轉述了一遍,許嘉彤愣了一下,立刻隔着簾子對車伕道:“咱們退。”
“四姑娘,這可不好……”車伕不甘地道。
“退。”許嘉彤雙目清明,斬釘截鐵地道。
馬車移開了,那邊有人道了謝,很是敷衍。碧水輕問:“對面的不會是戴家的馬車吧?”
“是,但也可能不是,我何德何能,能讓戴家人留意我的行蹤。”許嘉彤喃喃地道。
剛纔咳嗽的那個人看起來纔是主事的,戴家有幾個總管事,那人該是其中一個。可是從那咳嗽聲中可以聽出那人病得不是一般的重,這樣的人又如何主事。
有一個念頭忽然閃過,許嘉彤心裡“嘶”的一響。她給一個大戶人家送錦緞的時候無意間聽說過,戴家的家主戴元冠人稱戴爺,一向很少出門,傳言身染肺疾,但真正見過他的人不多,也就沒有辦法查證了。
可如果馬車裡的人果真是這位戴爺,事情就更怪了,即使戴家要和錦繡坊合作,戴爺也不應當親自出面。她不由得掀開窗幕,將那輛馬車打量了一番。
對這位戴爺她昨夜想了很多,可是如何能這麼容易就見到?世間的事哪裡都可以用常理考量,許嘉彤笑了笑,是她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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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坊今日不接外客,要進來的必須呈上名帖,而且需從角門進入。許嘉彤特意讓馬車兜了個圈子纔過去,果然在後院看見了那輛馬車。她讓碧水和車伕在對面的茶樓吃茶點,自己上去了。
錦繡坊的後院很大,有連着的兩排織坊,後面還有染坊,再後面便連着山了。還有一棟三層小樓,這原本有兩座戲臺,當年推到了蓋的,專門給出圖樣的師傅們用。
許嘉彤上到了二樓,在拐角處險些和一人撞個滿懷,隨即只聽耳邊有人冷笑一聲。她擡頭一看,竟然是盧玉柔。
“許嘉彤,我也入錦繡坊了。”盧玉柔一臉的志得意滿,不過只說了這一句,便剋制住了,只是得意洋洋的看着她。
許嘉彤看了眼她手上的抹布,也不點破:“我知道了,你進了錦繡坊,現在你可以讓開了麼?”
“你不問段師傅是如何答應收我的?”盧玉柔娥眉高挑。
“錦繡坊的內徒、外徒加在一塊兒,少說也有百餘人。收誰不收誰是師傅們的事,我只管學我的本事。”許嘉彤笑了笑,從她身側繞了過去。
盧玉柔猛地轉身,用力一拽,拽得許嘉彤一個踉蹌,然後立刻放開了手。她呵呵一笑道:“今天就算了,誰讓我心情好。許嘉彤,我聽說你要去嫁人了?”
許嘉彤雖然早有防備,扶着牆站穩了,可右腳上還是傳來一陣痛,生疼生疼的,她不動聲色地道:“你從哪兒聽的?”
“西都的許家要接你回去了,不是要你嫁人又怎會突然想起你。你可千萬別以爲能飛上枝頭,事出反常必爲妖,這麼多年了,突然想起你了,可不是什麼好事,指不定讓你嫁個麻子臉呢。不過不管怎樣,你只要嫁了人,不管好壞,你都比不得我了。我早晚要進宮做女官,我要做司衣、尚衣甚至是尚宮,你不過是個內宅婦人而已。”盧玉柔道。
言罷,盧玉柔扭頭走了,她目中的光彩讓給她整個人都明亮了起來。許嘉彤扶着牆忍着痛像段氏的書房走去,她想了想,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她進錦繡坊一來是她喜歡織錦刺繡,二來是爲學點手藝以便謀生,至於做什麼女官,她從來沒有想過。
這時候的許嘉彤並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不僅將決定她的一生,甚至還影響了整個大同乃至後世的命運。而她與盧玉柔也緊緊的糾葛在了一起,直至這一生的盡頭,當然這是後話。
“師父安好,路上耽擱了一會兒,您見諒。”許嘉彤微微欠身,向段氏行禮。
許嘉彤這一生最尊重的兩個人,一個是曹氏,另一個就是段氏。可是儘管她這些年身世飄零甚至食不果腹,論起出身,依然比段氏高一大截,也因此她這一禮看起來只是意思一下,不能同普通的師徒大禮相比。
錦繡坊的學徒裡不乏大戶人家的貴女,段氏自然是明白這規矩的,她也一向不拘小節。錦繡坊收徒不計出身,只看品行和技藝,有了這兩樣便保證了根本,禮數上縱使不能全了,也不會太出格。而徒弟對師父的尊重不只是在禮數上,她們爭氣,能守住錦繡坊的百年招牌,就是對她們這些師父最好的尊重。
何況許嘉彤這樣做正好證明了她時刻記着自己的身份,是好事,再說了,在別的事上,對她這個師父的尊重是一等一的不容置疑。
“沒事,剛剛好,沒有耽誤。”段氏指了指牆角的沙漏,關切地將她打量了一番,“聽說回家去了,他們待你如何?可還順心?”
“託您的福,還算平順。”許嘉彤笑道,餘光看向珠簾掩映下的內廳,隱約有道人影。
那人一襲銀毛鼠灰衣袍,寬袍廣袖,看不出身形,珠簾掩映下也看不清面目,但卻莫名地透着一種難以忽視的氣度。
“四姑娘,今日錦繡坊可是蓬蓽生輝,裡面這位可是貴人。”段氏低聲道,使了個眼色,“戴家的家主,戴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