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溪看着慕之楓,沒有情緒,沒有喜怒,只有冷漠。
慕之楓與她對視良久,終於隱着怒氣拂袖而去。他不怕單戀,不怕等待,但他討厭她的不坦白。
她說“怕辜負”他可以理解,可是她明明在害怕,明明隱瞞了什麼,卻在逃避。
夜風吹過,沈靈溪立在牀邊,身子寒了幾分,她忍不住將自己輕輕抱住。她告訴自己要堅持,可身子卻在顫抖。
她拿到了母親的牌位,拿到了父親親手寫的與她斷絕關係的憑據。過了明天,她隨時可以遠走高飛,過她自己想要的自由生活。
憑着胭脂生意,她有了足夠養活自己的產業。
跟阮氏母女的仇恨她也不想再糾纏了,她只一心想要逃離這一切。
可就在剛剛面對慕之楓時,她才突然意識到,一切根本沒有結束。她只是害怕,害怕自己會陷入慕之楓編織的溫柔之網中,不能自拔。
因爲懼怕,她才迫不及待的想逃,甚至可以放下仇恨,放下一切。
那樣根本不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由是光明正大的站於人前,真正的自由是不必躲避,在哪都能正大光明的生活。
原來她也不過是在自欺,她真正想逃開的是慕之楓。
對不起,慕之楓,美好愛情的真像在過殘忍,她承受不起。
沈靈溪的呼息在後半夜才漸漸均勻起來,黑暗中,一道頎長的身影出現在她牀邊。皎潔的月光,自窗櫺的縫隙映上她的臉龐。
將一道道淚痕映得晶瑩銀亮。她是哭着入睡的,可憐憐兮兮的睡顏,讓慕之楓的心一抽抽的痛。
他快要發瘋了,自己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有安全感,自己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敞開心扉,不再害怕。
他修長的手指輕緩的撫上那些淚痕,輕輕勾勒出淚滴流淌的痕跡,他撫平她蹙起的眉峰,卻聚起了自己眉間的憂愁。
月色如水,與憂傷一起緩緩流淌。
翌日,沈靈溪起牀後,又是精神飽滿充滿鬥志的樣子,彷彿不會受任何人的影響。簡單收拾了一下,吃了早餐便去辭別沈鶴智。
“爹,女兒若是惹了事,便會將那憑據拿出,必不會牽連沈府一絲。”
此時,聽她這番話,沈鶴智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雖然從不曾看中她,可她惹了事,便將她推出門,也實不像親生父親所爲。轉念他又安慰自己,爲了保全沈府上下,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再說這一次也是她咎由自取,也怪不得旁人。
“靈溪,你也不必怪爹心恨,實是你惹了不該惹的人!若是能賠些銀兩便了的事,爹爹也不會吝惜,也不至用此法。”
“靈溪明白。”沈靈溪心內冷笑,對父親最後一絲幻想也破滅了。雖然她故意在此時提出脫離沈家,便是算準了沈鶴智會允,心中還爲自己的小算計有些慚愧。可此時聽了沈鶴智的話,她卻瞭然了。
這沈府所有人,包括沈鶴智,原本就沒有一個是有真心的。
其實早在知道孃親死因時,她就該想到,沈鶴智若是有一分真心,也不會允許阮氏那般害死孃親,連徹查與責罰都沒有。
不管與趙鴻此番較量是什麼結果,她都不後悔拿到這張憑據,有了它,她何時想脫離沈府都是她的自由。
告別了沈鶴智,沈靈溪帶着扶風趕往大理寺,爲了表示沈家與她無關,連相府的馬車都不曾坐。
大理寺衙門並不遠,本想着乾脆遛噠過去,卻意外等到了慕府的馬車。
沈靈溪有些猶豫,但還是鑽進車中。慕之楓不在!沈靈溪垂了眼眸。
一路上不再胡思亂想,迅速斂了心思,全力應對趙鴻。
趕到大理寺正堂時,意外地居然遇到了太子皇甫雲鶴。
“參見太子!”沈靈溪不敢怠慢,上前施禮。
皇甫雲鶴一襲月牙綢段箭袖,面色如玉,一枚玉冠將長髮束於頂上,氣宇軒昂得耀了人的眼。
“不必多禮!”他擡手免了她的禮,側目挑眉打量着沈靈溪。鎮定自若,完全沒有一絲懼意,不得不承認,這女子當真是大氣魄。
“進去吧,本王不過是來旁聽審案的。”皇甫雲鶴提步向正堂而去。
吳德昕顯然之前沒有提到通知,此時急匆匆地趕出來迎接,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參見太子殿下!”連禮都行得很倉促。
皇甫雲鶴只當沒看見,擡手免了他的禮,才笑道:“大人不必多禮,本王只是旁聽,大人只管稟公而斷就是了。”
沈靈溪吸吸鼻子,心道,我告的人是你舅舅,你往堂上一坐,讓當官的稟公而斷?豈不是笑話?!
心中明鏡一般,面上卻是不顯,沈靈溪降低存在感,默默跟在太子與大理寺卿後面。
“我是來護你的!”皇甫雲鶴的聲音突然在耳邊輕輕響起。
沈靈溪一驚,愣在當場。他說什麼?她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來護自己?這是要大義滅親,幫着自己對付他親舅舅?
讓她信?沈靈溪笑了,真不知是這位太子將自己想得太傻,還是他欠缺考慮。
見沈靈溪不可置信的樣子,皇甫雲鶴自嘲一笑。
他真是來護她的,雖然他自己也不想承認。可昨天聽了這消息,母后囑咐了不許參與,原是怕他們出面幫他舅舅。
可他卻抑制不住地擔心她,他素知他那舅舅的狠毒手段,很怕那些會加諸在她的身上。寧願違抗母命,也還是趕來了。
有他在場,至少保得她不會受皮肉之苦。皇甫雲鶴對自己也有幾分無奈。
上次在御花園,他明明想清楚了的,慕之楓也說過,即知不可能,何必堅持。可他就是無法放任自己不管她。
內心苦笑,他突然懂了慕之楓那笑意中的酸楚是什麼,求之不得,卻用情至深。那他呢?連求的資格都沒有,卻放任了自己的感情。
沈靈溪狐疑地看着他忽喜忽悲的臉色,進了正堂。
趙鴻還沒有來,大理寺卿給太子讓了正座,沈靈溪自覺地尋了下首坐下。吳德昕的臉抽了抽,見太子沒有說話,便也沒有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