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御醫點頭應答,表示已經查到病因,他們眼神都狐疑看着地上散落的黑色銀針,看向清澄的目光有些不善,還有警惕之意。
清澄自嘲一笑,心底裡泛着苦味。原來沈若雲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爲難她給李氏治病,還是在此衆目睽睽下要嫁禍她。看來這御醫來得時刻也是她刻意安排好的。
清澄緊握的拳頭藏在衣袖裡,隱隱發抖。
沈若云云鬢飛間,眉目橫魅,脣角言笑漣漣,旁人以爲她是驚醒李氏得救,實則是譏笑清澄,眸裡含着狠毒和譏誚,滿是得意和猖狂。
那御醫從清澄身旁走過時,眼神多了一份探究。沈若雲還刻意冷不丁推了一把清澄,裝作溫婉請那些大夫近前,將清澄擠到後面。
清澄的身子在顫抖,從腳到頭冰冷的感覺迅速往上竄動,整個身子都麻了。
沈清諾一進來就察覺到了清澄的異樣,藉機湊到她的面前,低聲關懷道,“怎麼了?這御醫偏偏這個時候來,有什麼貓膩?”
清澄艱難一笑,硬生生扯起一個笑容,“沒事,靜觀其變。”其實她的心裡早已如波濤洶涌。因爲她知道接下來的事情難以估計和預料。
不自覺的擡眸望着孃親,慶幸孃親還不知道此事,一切都由她擔着。
沈若雲開口詢問御醫,“診斷如何?”
那御醫反問道,“地上的銀針是從哪而來?還有這胳膊上的刀傷又是如何造成的?”
此御醫年約四十,一身正氣,眉目周正,話語抑揚頓挫,令人不得不聽。他是太醫院的醫官,平日裡是爲皇帝和皇后診病,醫術高明,位列太醫院之首。秦貴妃都不一定能請到他,赫赫有名的關醫監,管理整個太醫院。
此番關醫監能來,一是秦貴妃多次請求皇上要他來沈府診病。二是之前來看過李氏的太醫,回去之後嚴明瞭李氏詭異的症狀,半個太醫院都在討論此事。他身爲醫官,倒有興趣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怪病還能是他治不了的?
沈若雲趕緊回答道,“這是我庶妹所爲,她用匕首割開了我孃親的胳膊,又用這石頭吸出來那些銀針,根根浸滿毒液。您可覺得我庶妹所爲妥當?我看得都不忍心,可憐我這昏迷不醒的孃親,就算被殺了也毫無知覺。”沈若雲說到最後開始哽咽,楚楚可憐。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站立一旁的清澄,目光不善。
尤其是沈修文,怒而吼道,“沈清澄,你竟然下此毒手?以爲在場的人只有你懂醫理嗎?竟敢如此殘害你嫡母?”
沈修文說着就又要揚起巴掌,心裡怒火無處發泄。早知這個禍害不能留,就該在她生下來時掐死她。次次壞他的事情,這次竟然將魔爪伸到了李氏的頭上,若李氏被她弄死了,整個沈府都會遭殃。
就在沈修文巴掌落下的時候,清澄正欲躲開。
那關醫監沉聲說道,“頭髮長見識短,就算是名醫站在你面前,你這有眼無珠的都會當成庸醫吧。哼,沒見識。”
沈若雲一愣,“關醫監,你這說得是誰?”
關醫監都懶得看沈若雲,冷哼道,“我說得就是你,沒見識。這診治手段高明,整個大祁王朝能治此病的不超過幾人。你那庶妹醫術高明,手法嫺熟,一看就是經驗之輩,而你竟然敢質疑她的醫術,就是在蔑視我們醫者的能力。”
關醫監站起身來,打量着清澄,輕聲問道,“這新奇的法子是你想的?”
清澄淡然乾脆回答道,“是,先在胳膊外塗上活血化瘀的藥膏,後割開傷口發出毒血,再用吸鐵石將銀針吸出,過後再用草藥熱敷,驅散毒素。”
關醫監眼眸發亮,似是看到一個不可多得人才般,“好醫術,你這小姑娘是膽大心細之人。可沒幾個大夫敢把患者胳膊劃得滿是口子,血肉模糊的看着就有點噁心。之前太醫院有人說她體內好似有蟲子在爬,紅疹時隱時現。我特來查看,沒想到被你捷足先登,這病都治得差不多了。你是怎麼知道有銀針在體內的?”
“古書上看到的,自己也琢磨了許久。”清澄避重就輕,不能說是因爲從孃親送給李氏的那件衣服上想到的。
“自愧不如,我怎沒從醫書上看到?你年紀小,看得書倒是很多嗎?
所有人都看着清澄和關醫監交談,時不時說出幾句完全聽不懂的話,還在探討藥材毒性之類。
一旁的沈若雲攥緊了拳頭,青筋暴起,怒不可赦。沈清澄這個賤人,得意不了多久。
沈若雲想打斷關醫監的話,可關醫監對她冷嘲熱諷,語氣很衝,若不是看在他是表姐請來的,決不饒他。
關醫監在宮裡地位極高,恃才傲物,他經常推陳出新,研究新的治療法子,比如開刀割肉這種法子,但總有些老迂腐跟他唱反調,所以他特別討厭沈若雲這種大驚小怪,不懂醫術還亂說的人。
可沈若雲絕對不會允許關醫監壞了她的好事,正好借關醫監在場,將沈清澄臉撕個粉碎。
“關醫監,您看下這銀針有何獨特之處?到底是誰下此毒手?”
關醫監瞥了她一眼,拿起放着銀針的盤子,沉聲說道,“這銀針細小不易察覺,夾在衣物中更是難以發現,針尖淬毒,心思狠毒。”
此時沈若雲眼眸不經意間看向了清澄孃親林氏的身後,“哦,原來如此,夾在衣物中的確難以發現。”
與此同時,屋裡響起一驚呼聲,所有人都看向了林氏。
清澄內心更加焦急,輕輕垂眸,實在不願意看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林氏有些疑惑,輕挪開身子,是她身後的那丫鬟發出的驚呼聲。
沈若雲冷聲呵斥道,“你這小丫鬟這麼不懂禮數?趕出府去。”那丫鬟跪地求饒。
清澄自嘲一笑,她漏算了幾件事。在沈府內沈若雲可以隨意安插人手監視她們,必要的時候就會栽贓陷害。虧她昨夜還將那件衣服燒成了灰燼,可也於事無補。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過一會那丫鬟就會賣主求榮了,陷害孃親的證據數不勝數。
“姐姐,你怎麼了?”沈清諾輕輕拉她衣袖。
“你要照顧好孃親。”清澄無力的扯起一抹笑意。
“什麼意思啊?”
“一會,你就知道了。”
正如清澄所料,跟在孃親身邊的那丫鬟低聲求饒,開始說起了銀針的事。
“大小姐,那銀針我見過,三夫人之前裁衣服的時候就用過這銀針。當時我還納悶這銀針怎這麼小,好奇想看。三夫人忌諱如深,還怒斥我不許亂碰,原來這銀針是有毒的啊。我剛纔驚叫是因爲想起之前的事,嚇着了。”這丫鬟言談清晰,直言不諱,說得有眼有鼻的。
孃親受到了污衊,難以置信的看着那丫鬟,“我沒有用過那針,那麼小的針做不了衣服。老爺,我的脾性你是最瞭解的,我的心沒有那麼狠。”孃親雖說得輕柔,但還是難掩緊張。
沈修文也有些驚訝,林氏的性子他的確是瞭解的,性子柔弱溫順,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大膽的丫鬟,竟敢污衊主子,你若是說假話,就將你送進大牢治罪。你到底說沒說假話?”沈修文大聲吼道,氣勢凌然,嚇得那丫鬟瑟瑟發抖。
而沈若雲適時接話,“對,此事事關重大,你可要想清楚了。”
那丫鬟與沈若雲眼神觸碰之際,明顯有膽怯之意。
沈清澄站到孃親身邊,冷冷的看着那丫鬟,“你一小小丫鬟,栽贓嫁禍主子,該當何罪?”
丫鬟被沈若雲和清澄的這幾句話嚇到了,不知所措,內心煎熬不已。但最後還是決定服從沈若雲的話,因爲沈若雲做事太狠,威脅她若不嫁禍主子就將她的老母親殺了。
“我說得都是真話,我親眼所見,那銀針就在三夫人的房間裡,你們若不信可派人去搜,證據確鑿,我沒有撒謊。”
林氏突然眩暈,差點跌倒,“靈玉,我素日裡可是哪裡待你不好,竟然你如此污衊我。儘管去搜,我沒有做過的事情絕對不認。老爺,也請你相信我。”林氏表現的很剛烈,這是清澄所沒有見過的一面,被人冤枉的委屈和痛楚她感同身受。
沈修文正要說話,被沈若雲搶先。“父親,我也相信三姨娘善良的性子。可這畢竟涉及到我孃親的事,她現在還昏迷躺在牀上,對此事一無所知。這對我孃親不公平,她應該知道到底是誰對她下此毒手?只要一搜便知,我是不會放過那心思歹毒之人,她不配爲我們沈府的人。”
沈若雲表現得大義凌然,往小了說是爲了她孃親,往大了說可就涉及到沈府的門風了。
況且當着這幾名太醫的面,此事處理不好就會被傳入宮中,對沈府不利。沈修文也不能被外人道他包庇夫人,查事不清,昏頭昏腦,所以當下決定此事徹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