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當時本官還感嘆世事無常呢,誰能想到摔個花瓶都能毀屍的啊。”卻不想,那壓根就不是什麼毀屍,根本就是謀殺。
“一段帶着略帶人體組織,另一側斷面內端有一條暗紅印記......”許楚說着,就順手遞給了蕭清朗查看。“若我沒看錯,這道痕跡該是血痕。”
蕭清朗認真凝視着許楚模樣,見她看過來,才微微移開視線端詳起那枚瓷片來。果然,正如許楚所言,其上有一道血痕。
冬日暖陽帶着幾分明媚着落在幾人身上,寒風自身邊呼嘯而過,卻因着有長廊房屋遮擋並未打在人身上。唯有蕭清朗邁步帶起的清風,還有那微微揚起的衣袂,讓許楚肅然的神情稍稍變動。
她慢慢錯開眼眸,也收斂了滿心悸動,強制自己將全部心思再次投到案子上。
許楚從未被一個人如此多的影響過心緒跟思維,以往她一直以爲,自己只有冷靜跟淡然,就連從未有過朋友都從不在意。她一直都認定了,既然自己要走賤籍仵作之路,那所有的七情六慾也儘可拋棄。也省得爲着個什麼男人,讓自己變成滿腹怨言的女子。
可她從來都不知道,有時候心動了卻是自己控制不住的。就像她越來越依賴蕭清朗,也越來越自在與這個男人相處。
剛剛的思路被自己突然升起的心思打亂,使得她只能抿嘴不再言語。不過她也明白,接下來的事兒怕是蕭清朗也能想個明白。
蕭清朗無意在外人面前逗弄許楚,更何況現在他還拿不定主意該如何讓她接受自己。所以縱然心裡嘆氣,面上也只能是就事論事的說着案子的事兒。
“也就是說,這血跡要麼是兇手留下的,要麼就是知情人留下的。”
前者的話,那除了查開水這一項,還可以查看手上傷痕。而後者的話,也就說明這案件必定有目擊證人或是知道內情之人。
無論如何,這點發現也是這宗案子發生至今的一個好消息。甚至讓黃大山也瞧見了破案光明,於是他笑的就更殷勤了......
“另外,黃大人送來的自章氏口中取出的銅板,頗爲怪異。其上除了章氏口中粘液之外,應該還有別的物質,可以防止腐爛而延緩章氏口鼻變化。只是一時之間,我還無法斷定此物是什麼。”
幾人定下的當日行程,黃大山又派了衙役捕快,給了手令,好讓蕭清朗跟許楚在於家方便行事。待到忙活完了,幾人才往廳堂而去吃些飯食。
要真論起來,黃大山讓人準備的飯菜也算精緻,只可惜他在桌上有些聒噪,而且大早晨的上一桌大魚大肉任憑誰恐怕也不會有多好的胃口。所以,許楚也就只跟着蕭清朗喝了一碗清湯,而後起身告辭了。
天色大亮,街道之上熙熙攘攘好不熱鬧,鼎沸之聲並未因着冬日的嚴寒而褪去多少。叫賣聲跟小食香味接踵而來,讓許楚的肚子不爭氣的有了響動。
馬車裡唯有倆人,許楚難免覺得臊得慌,真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然而蕭清朗卻好像並未察覺她的沒臉,笑着伸手撩開車簾,對趕車的魏廣道:“停車。”
待到馬車緩緩停下,他纔對許楚笑道:“我也多年不曾吃過市井小吃,現在想起來還頗爲懷念。”
“聽王爺的意思,好似曾經常吃?”許楚抿了抿脣,探頭看了一眼外面,正瞧見車外餛飩攤邊上新打出了一爐熱乎乎脆巴巴的燒餅。瞬間,她腹中的饞蟲就又翻滾起來了。
蕭清朗起身彎腰下車,然後伸手護了一把許楚,才低聲道:“年少時候也曾輕狂,當時跟人同場學武,年輕氣盛之下少補了比試一番。奈何學藝不精,成了人的手下敗將,最後只能按着賭注過了一個月百姓的日子......”
“那人倒是有趣,不過估計這段經歷對王爺定然是有益無害好處多多的。”
畢竟,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王爺掌握天下刑獄之事,跟一個曾在市井廝混生活過的王爺還是有區別的。
“日後若是有機會,我做東介紹他給你認識,他的性子當真古怪的緊,不過卻很得我的胃口。”
倆人說着話,也就拋開了昨夜的旖旎心思,還有剛剛馬車之上許楚的窘迫。而金尊玉貴的蕭清朗,更是一身低調的銀色錦袍披風,同身着淡藍長襖跟月白色斗篷,倒是越發顯得俏麗白淨了。使得旁人少不得多看倆人幾眼,更有夥計直接問道:“老爺夫人,不知是要點些什麼吃食?”
要是在京城權貴之間,許是還會有人能看出倆人氣質的不同,還有身份差別。可在市井之間,旁人只會覺得如此俊美的倆人,穿着跟一般老百姓都不一樣,定然不會是老爺跟僕人,思來想去也就是夫妻二人了。
更何況,女子俊俏,男子樣貌比女子更加好看。如此說起來,倆人還極爲相配呢。
蕭清朗顯然沒有任何解釋的意思,心裡暗暗回味着夥計口中天造地設之類奉承的話。怪不得人人都愛聽好話,原來當那些話說的心坎上時候,心中當真是舒坦極了的。
因着心中歡喜,他要了餛飩時候也沒講究太多,跟着許楚不緊不慢的將這不入流甚至都不是骨湯煮下,滋味甚是平淡的餛飩吃了個乾淨。
餛飩雖然不算美味,可燒餅卻格外香脆。許是店家捨得下料,裡面裹着油層,所以打出火爐後一口咬下去香酥到掉渣。
“哈氣成霜的時候,能喝一碗熱騰騰的餛飩湯加上兩塊香酥燒餅,這日子可真滋潤。”許楚愜意的吐了一口氣,只可惜這種悠閒的時光並不常有。
待到離開時候,許楚還意猶未盡的看了一眼那攤位,待到此案了結,自己定是要好好犒賞自己一頓的。
蕭清朗見她戀戀不捨的模樣,還真覺得好笑,“行了,若午時有空閒,再出來吃便是了。”
於家既然是本地富貴人家,自然不會住在偏僻之地。三進三出的宅院正在城東繁華熱鬧之地,左右鄰居多是富家鉅商,亦或是稍有名望之人。
只不過因着章氏的事兒鬧得晦氣,又是搶屍體又是堵門些文章的,讓衆人既看了笑話又暗中嫌棄。所以一路行來,本該熱鬧的於家門前,倒是甚少人跡,足以稱得上是門可羅雀。依着許楚所見,只怕之前熱切的主動上門賣野味的農家都要繞道走了。
蕭清朗跟許楚雖然並未表露身份,不過身邊卻跟着黃大山最爲得用的捕頭跟衙役五人,加上有黃大山蓋了縣衙大印的信件,所以開門接待的於家管家並不敢怠慢。
“諸位官爺是要見我家老爺,還是......?”於管家神情黯然,極爲疲憊卻強打着精神應付道。
“你家夫人的案子有了新進展,今日我等前來一則要重新查看現場,二則也要重新梳理一遍府上人員信息。”
隨同來的衙役捕快多已跟於家上下打過照面,也深知於富貴算得上本縣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自然不敢放肆。加之有被縣令大人極爲推崇跟看重的兩位在,一行人就更不敢拿什麼官威或是呵斥了。
於管家聞言,雖然覺得有些奇怪怎得兩個面生的主事兒,但卻也沒傻到拿大質問。現在於家是多事之秋,自家老爺又多日不管事兒了,一家上下早就人心渙散。再有章老丈在外口誅筆伐,旁的誰見了於家的人不背地裡戳幾句難聽話?
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他自然不會給自家老爺再招惹麻煩。
問清楚許楚等人有意先行查看現場之後,他就恭敬的在前邊引路了。
可能是於家最近不得安寧,繞着抄手走廊緩緩前行時候,倆人就感覺的一種莫名的極爲壓抑的沉寂。許楚心中正暗暗驚奇之時,忽然感到一股極大的力道衝撞而來,緊接着雙腿一陣劇痛被壓在了冰冷堅硬的青石地面之上。
隨着她狠狠砸落在地上,只聽得一聲清脆的響聲,一個巨大的有些蔫巴的花盆碎在身邊,沾染了泥土的翠綠枝葉,還有幾朵搖搖欲墜色彩還算豐富的花朵也被摔的四下散開。
然而許楚卻沒心思在意自己膝蓋跟肩肘處的刺痛,滿心注意都落在了那幾朵本該凋零的花上。當然,她此刻可沒有欣賞什麼難得一見的冬季極品海棠花的心思,而是覺得在室外能養開幾朵花卉當真難得。
蕭清朗本來正應付着管家的訴苦,卻不想只是眨眼之間許楚就在自個眼皮子底下被撞到了。眼看那力道,還有縮在她身邊瑟瑟發抖的胖丫鬟身姿,他的心尖就是一緊。就算並未能及時攔住,卻也莫名的能感受到那衝擊多重,少不得要讓人撞地之處烏青破皮。
“怎麼樣,可有難受?”蕭清朗顧不得什麼男女大妨,邁步上前將人攏在身邊扶起。
然而許楚並不以爲意,而是稍稍動了動四肢,覺得只是刺痛並沒有傷到筋骨,於是搖搖頭道:“無礙。”旋即,又將視線掃向撞倒自己的那名婢女身上。
她雖然並沒有專門侍女伺候,在家時候也不曾講究或是研究過富貴人家的規矩。可卻也知道,就算再冒失的下人也不會如此莽撞的抱着花盆砸向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