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楚繼續查驗,卻在屍體指甲縫中,發現了一些顆粒狀晶體,但她一時無法確定是什麼東西。觸感稍硬,好似沙礫或者是岩石顆粒?
因着無法斷定,所以她就小心將東西收攏起來。
待到用棉花擦拭到手掌時候,她卻發現死者手心有一塊並未染血的地方,其上附着一層發黃的黴菌似的東西。
她不敢大意,小心用鑷子刮到宣紙之上細細察看,“是苔蘚。”
可是爲何會出現苔蘚呢?突然,她起身直接褪下死者有些殘破的鞋子,卻見那鞋底上也帶了許多黃黑色的痕跡。尤其是鞋尖處,尤爲厚重。
“魏大哥,幫忙將屍體翻轉過來。”
未等她再開口,就見一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而後在她身側緩緩用力。她視線順着那雙手向上,迎着耀眼的日光,卻看到那張熟悉淡然的面龐。
她的動作微微一頓,待到蕭清朗挑眉纔回過神來,匆忙低頭繼續查看起來。
由於死者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血水打溼,所以她只得摘下手套,用手指輕輕捻動以判斷其上是否附着什麼。
果然如她所想,死者臀部跟腰部衣衫上,雖然被血跡遮掩,可也能摸出了泥濘跟苔蘚痕跡。
如玉如蔥的手指,瞬間被血液染紅,讓蕭清朗神色一稟,幾息之間就下意識的從懷裡拿出帕子擦拭上去。而許楚此時沒時間矯情,她只皺着眉細細思索着剛剛的發現。
可以說,這是自昨日命案以來,最大的發現,也許可以幫着他們尋到真正的兇案現場。
前世時候,將苔蘚做盆栽養已經成了一種風尚。而她也曾跟風過,一來是因着家裡太過單調沒有生機,二則是因爲苔蘚極好養護。
通常情況下,初冬的苔蘚因着溫度驟降,多會自動休眠進行自我保護,而極少數會因凍傷而死。
可如今她取下的苔蘚,不僅發黃發黑,甚至還有白色絲狀物出現。雖然並不明顯,可卻不難判斷,死者臨死之前曾不斷攀爬欲要逃脫。按着兇手殺人習性,當時死者應該並未受傷,只是受到了死亡威脅。
慌不擇路的他,無意中被苔蘚滑倒,然後手腳並用的想要逃離恐怖之地。而兇手卻並未給他機會,甚至強制讓他站起身或是擡起頭,借用他引以爲豪的機關將人擊殺。
許楚慢慢捻動少許苔蘚,卻在手指之間發現一絲一絲的白色絮狀物。她眼神稟然,眉目舒展,目光沉靜的看向蕭清朗。
苔蘚是陰生植物,喜歡潮溼的環境,極其不耐旱也不耐乾燥。而其發黃發黑,多跟土壤和水分有關。一般來說,發黃原因有許多,可發黑多數卻是因爲苔蘚根部長時間泡在水中,造成了其腐爛。
而苔蘚表層會出現白色絲狀物,就說明那處地方含有糞便跟動植物殘渣,且通風不暢。
沒等她的推論出口,就見有侍衛抱拳而來。卻是昨日蕭清朗派出的暗衛之一,他上前拱手行禮,而後沉聲道:“屬下昨夜發現有鬼祟身影,便與暗月跟隨而去,行至後山山谷之中,卻將人跟丟了。”
“如今魏延大人還在後山盯着,以防萬一。”
他的聲音壓的極低,加上黃縣令幾人畏懼霍亂早已躲得遠遠的,倒是不擔心被旁人聽到。
蕭清朗點點頭,接着,又讓人去馬車之上取了畫紙跟筆墨遞給許楚,由許楚按着驗屍頭骨特徵簡單畫像。半刻鐘之後,將畫像遞於里正跟前問他可知死者爲何人。
里正見到畫像,雙手不由抖了起來,目光躲閃滿是驚恐,而後連連擺手逃避似的說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撒謊,你明明知道。”許楚看了一眼裡正,“站立不安,眼露驚恐,雙手緊握微微發抖,可見你不僅恐懼而且十分緊張。”
“那人是誰,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許楚皺眉,稍作停頓卻呵斥道:“語氣僵硬,重複問題,反覆強調,就算撒謊你也該撒的圓滑一些。難不成你以爲,你隱瞞下來,我們就查不到此人是誰?”
“左右黃縣令人在此處,稍後只管調了衙門戶籍,對比畫影圖形自然能查到死者身份。到時候,只怕你難逃犯案嫌疑......”
許楚一番疾言厲色,連哄帶騙,倒是讓里正臉色越發慘白。
“昨日到今日,已經有兩人被殺,且兇手手段越發殘忍,難不成你要眼睜睜看着村中再出命案?”許楚猛然向前幾步,盯着里正雙眼冷聲道,“你只管你苟延殘喘,可想過村中失蹤的壯年跟孩童是何處境?”
她一聲比一聲厲色,句句都戳在里正的心坎上,讓他連連退讓。
“我......我......”里正神情驚懼,顫顫巍巍的看了一眼許楚,卻被那冷靜微怒的眼神鎮住,而後喘着粗氣說道,“那是村裡劉家兒子,之前跟村裡的後生一同尋了掙錢的營生,後來就一直不曾回來過,音信全無......”
被許楚一乍,里正倒是吐了真言。村裡這些年的確是不太平,失蹤了許多後生,後來又有孩童丟失。原本他們以爲那些後生心大爺不願回來,就連丟失孩童都覺得怕是人牙子進村了,可守了許多日子,也沒發現什麼端倪。
直到前些時候,一夥陰氣極重黑衣黑麪的人出現。不僅殺了人而且還用幾家幼小孩童性命要挾,才使得他跟村裡幾位老輩兒瞞下事端,阻攔了大傢伙要去衙門的心思。
心思鬥轉之間,倆人不謀而合的就想到了何老漢家的兩個兒子,也是多年音信皆無,生死不明。
許楚抿脣看向蕭清朗,苦笑一聲,看來他們是遇上棘手的案子了。若只是個變態兇手那還好說,可涉及到了全村失蹤的人。
不過還好,有了對苔蘚的判斷,加上死者身體出現腸癰的現象。他們若找尋案發現場,倒也不是難事兒。
“兇案的現場應該在潮溼陰暗之處,那處有水漬。而且按着死者腸癰情況,應該常年飲用帶有糞便或是動植物殘骸的水源。”許楚蹙眉看向里正,問道,“村中加上山裡,水源之地可多?”
“並不多,村裡沒有河流,就後山深山裡頭有幾處大點的河流,可並沒往外流過。”
然而還沒等他們回村稍作休息,就見一羣老弱婦孺提着鐵鍬板凳氣勢洶洶而來。饒是里正阻攔,都未能將人攔住。
“各位鄉親,莫要驚慌,此案縣令大人已經接手,不日便能偵破。”見來者不善,許楚自然趕忙勸說。
可一連兩條性命,又都血淋林的那般嚇人,誰知道接下來還會遇到什麼?更何況,村裡現在不少人都傳說就是因爲這羣外來人,所以纔會給村裡引來的血光之災,尤其是那個驗屍的女人命硬的很,正方着村裡人呢。
要不,那失蹤了許多年的李家兒子,怎麼就那麼巧突然出現,還被人開膛破肚?
村裡不少人家都有過失蹤人口,而且大多都是壯年兒子,不管是骨肉情深還是爲了家裡香火,誰敢輕易冒險。
所以在流言一起的時候,就接連有人跟着吵鬧着要把那羣外鄉人趕走。
眼下一邊是憤慨驚懼的村名,一邊是蕭清朗一行,要護着那邊黃縣令自然是有掂量的。他呵斥一聲,揮手就讓衙役左右開弓要強行壓下村民的暴動,只是他不開口還好,他一開口瞬間激起了那些人更多的激動情緒。
左右都是死路一條,外鄉人不走,他們村子就永遠太平不了。說不定,不過多久村裡人人都會死無全屍了。那還不如鬧一場,好歹也能多活幾日。
寒風之中,一羣將進入土的老人跟孱弱婦孺擠擠挨挨的堵在何家門前,那粗糙飽經風霜的面容,各個都帶了死氣。知道內情的人,心中早已受盡煎熬,既擔心被那些鬼魅擄走的後生,又懼怕查出真相後無法報仇而會引得更慘烈的報復。不知內情的人,紛紛指責許楚晦氣命硬,給村裡帶來了厄運。
炸了鍋的百姓推推擠擠,連打帶撓的衝開了衙役的阻攔。
蕭清朗見到局勢愈發不可收拾,而那邊衙役已經赫然抽出尖刀對向無辜。他心知若是真傷了百姓,許能得一時平靜,但是若此處百姓被人煽動起來,怕會引起民怨。
於是不做遲疑,廣袖甩動,那柄短劍倏然飛出,嘡啷一聲短兵交接,竟然將衙役的配刀攔腰折斷。
這一手,倒是讓衆人一愣,就算是密密麻麻向前推擠的百姓也頓了腳步。
“此案既然由我們而起,那就有我們而結。若你們執意鬧事,我等只管袖手離開便是,可若諸位信賴,我保證兩日之內將兇犯捉拿到案。”蕭清朗不緊不慢,擲地有聲道。
他衣袖捎帶風聲,眸光攝人掃向衆人,讓一衆百姓下意識的鬆開抓着衙役的手。
“我們憑什麼信你。”
“就是,憑什麼。”
此時雖然依舊有吵嚷,但聲音卻小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