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此,他那滅鬼咒的符,並未燒盡。
他如何也不曾想到,前一/夜還千嬌百媚風韻猶存的女人,轉眼間就血濺三尺,白皙的脖頸也血肉模糊了。也正是如此,他就越發恐懼害怕了,只要一想起前一/夜還被他揉捏的女人死了,他就後脊發冷。
而旁人則隨着許楚的話,看向了黑暗中的假山跟竹林方向。
這假山的高度比竹林那邊矮上許多,若是那夜那聲“嗖”是從竹子頂端傳出,那那處跟眼前的假山山頂正好呼應起來。而且還形成個完美的斜坡,以她目測來看,只要東西夠輕,這坡度就足夠那東西滑下。
而那聲“嗖”,估計就是兇手亦或是幫兇在抽拽絲線的聲音。而這個人,許楚斷定爲是莜娘。同時,她定然也是祭祀之人。
一則是金漫山受驚之後,定然會讓金福陪同左右,他很難尋個理由脫身再度潛入錦繡園。二則也是因着謝娘那個曾盛過蒙汗藥的藥瓶,如果真是謝娘所爲,那她又怎會將自己日日服用的安神丸放置在含着蒙汗藥的瓶子裡?
如此說來,誰最有嫌疑自然不言而喻。
再看這山頂的尖銳處,又與水亭呈現另一斜坡。在黑夜裡,以絲線做掩護,根本就瞧不出任何端倪的。
衆人聽的分明,心中的那點恐懼也悄悄散去一些。倒是有心思細緻的,開口詢問道:“那遇水還烈的火是怎麼一回事兒?”
“那就要到得益於道家煉丹時候常用的鼎爐了。”許楚言語不緊不慢,“道家煉丹時候,嘗會以各種岩石入爐子,所以常會有煉丹的書籍之上記載丹爐爆炸不可得救的例子。我想各位若是喜愛看稗官野史,大抵對這些不會陌生。”
“說白了,那不過是人們常見的石灰岩、白堊等等,而它們一旦在丹爐熔鍊,就會發生劇烈變化,生成一種粉末狀的東西。而正是這東西,可遇水遇潮而發生劇烈反應,繼而燃燒乃至炸開。”許楚說完,就搖頭接着道,“而你們剛剛看到的這一幕,正是用了這種粉末,而這個卻是我們那日從未燒盡的水亭房檐之下收集到的。”
“那日小雪,到處都是水漬,加上那粉末中含有磷粉,所以不僅遇水燒着,而且還帶了鄉野間傳聞中的鬼火藍光。”許楚指向水亭中的兩個火盆,繼續說道,“磷粉易燃,且火光會隨着風動而漂浮不定。也恰是因此,許多人都忽略了磷火之下兇手真正想要隱藏的東西,也就是被燒燬紙紮人內四下散開的粉末。”
“也就是說這裡並沒有鬼怪?”
“對。”
如此一說,無論是還處於雲裡霧裡不得其解的人,還是明白了許楚言語的人,都暗暗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鬼怪,那就好多了,至少他們就不擔心憑空被索取性命了。
縱然大家現在依舊提醒吊膽,可是比之前處處恐懼,唯恐哪個旮旯角都能冒出女鬼的時候,那是好了不知幾何的。
“那玉娘被燒死之前,我們親耳聽到她彈琵琶,親眼看到她詭異的笑着,那又作何解釋?”
如果不是被鬼附身,哪裡有人會任由自己活活被燒死!而且,整個過程沒有一絲慘叫跟呼救聲,別說是他們見到了,若是放到平時光聽說都會覺得匪夷所思。
“不,玉娘並未死在你我眼前。”許楚停頓一瞬,語氣堅定而不可辯駁道,“其實在她被擺放到水亭之前,就已經被凍死了。”
“而我們大家所看到的所聽到的,並沒有假,卻並非都是真相。”
衆人愕然,紛紛看向她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這話說的,倒是叫她們越發不解了,如此不是矛盾嗎?
許楚看了一眼不發一言的金福,冷言說道:“驗屍單所有的屍體特徵皆能證明玉娘是被凍死的。而凍死的屍體素有苦笑面容的特徵,也就是屍體會出現似笑非笑的模樣,恰就是那夜衆人看到的披頭散髮之下那一抹詭異的笑。”
“至於琵琶聲,無外乎是屍體手熱蜷縮時候,被擺放好的手指無意在琵琶之上划動造成的響聲罷了。”
“諸位若是細心回憶,應該不難想起玉娘當時彈奏的是何調子。縱然是我這不通音律之人,也能聽出那夜的琵琶聲敷衍刺耳,沒有絲毫韻律,更何況你們?正是因爲她早已身死,無法選擇體面的彈奏,所以纔會如此。”
末了,她又補充一句,“我只能說兇手當真畫蛇添足!”
再說謝孃的案子,其實看穿了也並不算難。她說完,就已經讓魏廣並着兩個侍衛重新將梁木搭建起來,因爲只是模擬倒不用像那日那般費心。
待到她將從雜耍班子借來的假人掛到鐵絲之上,然後吩咐左右兩名侍衛拉動鐵絲後,就不再多言。然而,就在那抹黑影到達梁木之上時候,就見兩名侍衛不由自主的猛着往後倒了幾步,而後堪堪拽緊鐵絲。
與此同時,高高懸起的假人也已經被鐵絲絞殺着落地。
因爲假人畢竟不足謝孃的重量,且不會飛旋的動作,所以在力道上要輕許多。正是因此,纔會造成侍衛在橫木上卡成一圈的鐵絲脫落時候倒退幾步。
而謝娘當時的情況,下人之所以未曾察覺太多端倪。一則是飛旋向上時候,謝娘腰間也會纏繞鐵絲以配合外面人的拉動。二則是謝娘體重加上衝力,使得在鐵絲脫落的瞬間就絞上她的脖頸,繼而讓人忽略那種異樣。
“隱娘,你可否能告訴大家,紅妝樓的道具是何人檢查?在上場搭建?謝孃的安神丸,又是何人準備的?”說着,她就將手中的藥瓶拿出,勾脣說道,“且不論藥丸中的五石散是否是與案子有關,只說在大家入住山莊的那一/夜,錦繡園鬧鬼之時,鬧出的那些動靜,錦繡園暫住的玉娘幾人都未曾聽到。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而我,恰在這藥瓶之內發現了有殘留的蒙汗藥。”
這話一出,引得大家又是一陣譁然。這一波三折的,話本子裡都不敢這麼寫啊。
隱娘顫抖着身體,猶豫道:“是莜娘檢查的,也是莜娘負責着大姐的安神丸。可是,可是......她沒理由殺害大姐跟二姐啊!”
她們待她如待親生女兒也不差,除了沒辦法給她個好的出身跟過往,旁的只要紅妝樓有的從來不會吝嗇。就連婚事,她們也爲她費盡心思,只求她能成爲四個姐妹裡唯一能得善終的人。
許楚看着她脆弱的面龐跟搖搖欲墜的模樣,不由得深深嘆口氣,“除此之外,她年幼時候所住的道觀,也是以煉丹爲主。而且,金漫山還多次在那裡求取過欲仙丹!”
“後來道觀丹爐莫名爆炸,火勢久救不滅,才讓她脫離了那個魔窟。”
底下人不是傻子,如此明顯的話,他們自然能聽出關鍵之處。於是,一陣愕然中,就有人開口說道:“那豈不是說,那個莜娘就有可能有那種遇到水就着的厲害的粉末?”
“可是她爲何要如此?她與謝娘玉娘不是情同姐妹嗎?而且她跟張老闆跟於老闆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至於一連要這麼多人性命?”
“唉,不對啊,要是莜娘是殺人兇手,那這山莊之前鬧了好幾年鬼的事兒又怎麼解釋?”
許楚見有人問及,便接着說道,“所以此案兇手有兩人,裡應外合。接下來,就該說一說另一個兇手了,也是前半個時辰親手殺死張老闆,又活活嚇死於老闆的兇手!”
“事到如今,大家都該知道山莊鬧鬼的事已有多年。而我總結了那兇手的幾個特徵,不若大家對照入座且看看誰的嫌疑最大。”
她擡頭看向蕭清朗的方向,只見蕭清朗負手而立身姿卓越,見她看過去,微微點頭示意。如此一眼,倒讓她心裡安定不少。至少有些事情,還在掌握之中。
底下衆人心中疑雲密佈,可礙於許楚能救他們,所以也不敢催促。
“其一,那人熟知金漫山生活習性,且時刻都能瞭解他的行蹤而不被懷疑。其二,那人能接觸到金漫山所用的符咒,以至於將滅鬼咒替換爲廢咒。其三,他能借金漫山之口,將想要殺的人都聚到山莊,而且還能有針對性的邀請人留宿。其四,他熟知山莊下人巡邏的路線跟交替班情況,繼而能躲過人的視線作案。其五,他知道山莊中何處有可做紙紮人的竹片,甚至知道某種隱秘以至於能將金漫山困死在山莊而不得解脫。其六,他幫着莜娘撒謊,彼此僞造了不在場證明。其七,他與金漫山有仇。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他手指之上現在定然有殘留的胭脂跟脣脂的顏色,且那粉質與紅妝樓莜娘所用的相同。而且,按着驗屍情況看,他身上必然被噴濺上了血液,左袖的袖口也被侵染了成團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