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蕭清朗一直猜測兇手應該有兩人,裡應外合行兇。而且行兇的動機,應該與金漫山跟紅妝樓的約定有關,又或者說是與那些莫名失蹤而後生死不明的孩子有關。
可是就在剛剛,她突然想到蕭明珠所說的,金福的亡妻曾爬過金漫山的牀。後來金漫山爲了安撫金福,還許下了許多家產給他。
被帶了綠帽子,可是金福卻渾不在意。依舊伺候在金漫山身邊,還不圖財務跟權利,對金漫山所吩咐的事情盡心盡力。
而且,在事發後十幾年間,金福都不曾再娶妻,也不曾在山莊裡留下好色之類的名聲。所有的下人婢女提起來,莫不讚嘆他一句忠心。
可是他當真就是沒有入心嗎?那針線笸子裡,放着一對兒的荷包早已磨損到破口,可是依舊沒被丟棄。
想到此處,她擡頭問道:“公子可記得,當時金福房間兩個荷包上繡着的是什麼花樣子?”
蕭清朗勾脣輕笑,眼底帶着幾分欣慰,淡淡說道:“是鴛鴦戲水圖。”頓了頓,他復有補充道,“我瞧那樣子,應該是自紅蓋頭之上描畫下來的樣子。且針腳細密,走針平齊均勻,配色淡雅濃淡相宜,應該是在刺繡之上有些造詣的女子所繡。”
如此就讓許楚更加篤定心中的猜測了,一個能在刺繡上下苦功的女子,又怎會輕易的背棄新婚丈夫罔顧人倫綱常?且還是在丈夫的眼皮子底下,如此實在荒唐。
更何況,雖然金福面上漫不經心,可是卻將一對兒荷包收藏十幾年。且日日放在眼底下看着,這般行爲,要說他當真對那女子怒不可遏,實在解釋不通。
之前他們猜想,或許是金福跟金漫山二人想要殺人滅口,繼而佈下疑陣假裝鬧鬼。可如今看來,這個可能性卻是極小了。最起碼,有莜娘查看過隨後就架起來的梁木,根本無法在衆目睽睽之下被金福做下手腳。
相反,若是有奪妻之仇,那金福也就有了報復的動機。
此話過後,她就專心再次驗看起那幾根梁木來。
梁木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之前驗看的那般。四根高處的橫木卡痕斑駁,一看就是謝娘常用來表演的。
許楚的手指慢慢摸索,無意識的將四根橫木摩挲一遍,她總覺得自己當時在看這些橫木時候,遺落了什麼重要的地方。
就在她無力的想要收回手指的時候,突然發現東西兩根梁木上有兩處卡痕格外深。
“這是......?”她倏然睜大眼睛,驚愕看向手下所按壓的地方。
蕭清朗見狀,揮手讓魏廣去取了幾盞燭臺。這番照耀之下,有些昏沉的停屍房內,瞬間就亮若白晝,看的越發分明瞭。
許是燈光足了,許楚發現這四處凹痕竟都是新打磨的,木屑的顏色也格外明顯。
“今日飛天舞是從東西兩側拉起,爲何南北兩根梁木上也有這麼深的痕跡?”忽然,許楚似是想明白了什麼,恍然道,“莫非......”
她未再解釋,伸手將鐵絲交錯卡到那幾個痕跡處,而後讓幾名侍衛上前按住。等一切就緒之後,她就將手中一段鐵絲交給蕭清朗,說道:“公子,稍後你我一同用力拉拽。”
蕭清朗點頭,二人同時用力,卻見許楚設好的那幾處鐵絲猛然絞殺成一圈,而後撐開再無任何異樣。
“原來是這樣,如此就解釋得通,爲何那鐵絲染血出高達一丈左右。”將連根鐵絲交錯,又留出足夠的空間在橫木之上卡住。等謝娘飛天舞之時,橫木上薄薄的卡槽撐不住那些力道,繼而脫離卡槽而絞殺起來,可不就直接勒到了謝娘脖子之上?
當真是巧妙的心思,而按着玉娘等人等的說法,這些東西是她們從紅妝樓帶來的。且在佈置場地之前,還親自查看過,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查看道具的人中有人撒謊。而這人,就是錦州城四豔中的某個負責查看道具之人。也就是......一直負責打理着錦州四豔生活起居跟表演道具的莜娘。
至於那個憑空出現的紙紮人,要知道,在許楚前去驗屍之前,唯一接近過屍體的,就只有金福一人。他完全可以將紙紮人藏匿在寬大厚重的袖子裡,然後趁着上前探謝娘呼吸的機會,將東西仍在她紅衣之下。
否則,就無法解釋爲何壓在謝娘身下的紙紮人,只有脖頸斷裂,而身上乃至紙裙都未被砸扁了。
想通了這一點,許楚很容易就將所有串聯起來的疑點都一一疏通。就連玉娘死前的詭異,甚至兇手是如何佈局的,都有了解釋。
“公子,還需請魏大哥走一趟,讓衆人聚集到錦繡園水亭假山處。”
蕭清朗點頭,揮手讓魏廣下去行事。
寬大幹淨的房間內,於老闆跟張老闆二人不停踱步,顯然兩人心裡焦躁萬分。
也不知過了多久,於老闆才臉色慘白哆哆嗦嗦說道:“老張,要是再這麼下去,難保你我不會被那厲鬼盯上。”
“怕什麼?我們並沒有做什麼事兒,頂多就是幫着金漫山運送了一趟貨物罷了。”
話雖如此,可看他的臉色,卻並不比於老闆好上多少。
“不行,我得去找那個周公子,他有些能耐,肯定能救我們。”於老闆心裡到底是忐忑難安,就算他當時沒直接參與那些事兒,可是到底也是昧了良心。如今,謝娘跟玉娘接連遇害,加上又鬧出那厲鬼已經纏着金漫山許多年,這讓他如何不驚恐?
“這次肯定是那厲鬼的圈套,她就是想將我們全都殺死才能泄憤。”於老闆越說,臉色越難看,甚至忍不住抽噎着反覆唸叨起來。他實在是快要被逼瘋了,要是再沒辦法,他不被厲鬼索命,也得被嚇死了。
只要一想到,金漫山尋遍了道士和尚,還求了那麼多符咒都沒能將那厲鬼鎮壓下去。他心裡,就害怕極了。
張老闆皺眉瞧着他的模樣,越發看不上眼。不過現在,他們二人畢竟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就算再瞧不上,他也不能任由於老闆如此。
雖然不知道爲何宋德容跟唐如才也被困在了山莊,可是他們身爲商人,自然不敢攀附錦州成的二把手。
他見於老闆當真要去開門,不由惡狠狠說道:“行了,你真瘋了?你去要怎麼說,別說你幫着金漫山的那些事兒,就是新州那事兒一旦鬧出來,你就等着被抄家滅族吧!”
一句抄家滅族,讓於老闆哆嗦着想要開門的手瞬間無力起來,他哭喪着臉,虛弱的癱坐在地,“那怎麼辦那怎麼辦?”
張老闆雙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咬牙說道:“怎麼辦?當然是抵死不認!當時知道內情的,除了你我,還有那個隱娘跟金漫山金福三個。再怎麼說,在他們死之前,你我還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他冷笑着開口,“再說了,只要我們不出門,外面那麼多下人,我就不信那紙紮人能憑空進來行兇!”
可就在他自信滿滿的時候,就見於老闆惶恐萬分,魂不附體的伸着手指向他身後指過去。
張老闆驟然轉頭,就對上一雙陰滲滲的眸子。突然,他後退一步,驚愕道:“居然是你......”
然而還未等他說出來者性命,就感到脖子一涼。幾乎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剛剛還裝作凶神惡煞的人,渾身就染滿了鮮血。
而他身後,赫然留了是一個紅衣紙紮人。隨着嗬嗬聲響起,那紙紮人猶如被惡鬼附體一般緩緩走向於老闆。只可惜,此時的於老闆雖然怒目圓睜卻再沒了任何生氣。
“這就死了?當真便宜你了!”紙紮人一側的陰影中,突然傳出個詭異的,似笑非笑的聲音。
屋裡再無人聲,只留下兩個血紅的紙紮人,一個沾染了血漬。另一個,則五官蒼白沒有以往駭人的妝容。
接近酉時時候,天色已經昏暗了。然而不等許楚跟蕭清朗將人聚到水亭時候,就聽到不遠處傳出一陣驚叫,驚恐的尖叫聲響徹雲霄,也讓許楚幾人的臉色一肅。
“公子,於老闆跟張老闆死了。”魏廣匆匆趕回來,面色凝重道,“我與宋大人說話時候,見於老闆所帶的女眷驚慌失措的跑出來,渾身是血甚是嚇人。而張老闆身邊那名女子,也慌不擇路,連聲喊道殺人了。如今,宋大人已經過去,那處院子也被看管起來了,只能進不能出。”
這廂,魏廣的話音還未落下,就聽得錦繡園房間之內又傳出一聲尖叫。隨後,他們幾人就看到臉色因受驚而極度蒼白,整個人都瑟瑟發抖的隱娘倉皇跌撞着跑出門來。
顯然,她也看到許楚幾人,以至於剛剛還驚懼萬分的人,雙眼瞬間就迸發出一股光亮來。她再也不顧任何儀態,直奔許楚而來。
“姑娘,救救我......”隱娘鼻涕眼淚橫流,雙目圓瞪,再沒有之前錦州城四豔的風姿跟雅緻。“房間裡有鬼啊,有鬼,我親眼看到莜娘變成了......變成了巨大的紙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