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闈大考
庭霜在屋裡貼了張大字報,提醒大考已經進入倒計時,每天早上更換時間。
庭芝有些緊張,他很早就嚮往着“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如果這次鄉試失手,就沒有會試資格,自然不能參加殿試,本朝沿襲明代規矩,非進士不得點翰林,非翰林不得入內閣,總之,爲了理想中的登閣拜相名揚天下,幾個月後的鄉試是第一關,如果連這一關都過不去,後面的就不用想了。
沈琴書倒是無所謂,他活了這麼多大,每天只是捱日子,趁着還有氣的時候看看書賞賞花,他天資聰明,又家學淵源,文章很不錯,本來他的身體撐不起科考,現在覺得身體慢慢強壯了,也想試試,中不中都無所謂,若中了,也讓父兄高興高興。所以寫信告訴父親打算參加考試。
附信的還有他和庭芝這些天做的文章,沈在思收信很高興,點評了兩人的文章,覺得中個舉沒問題,會試殿試希望也是大大地。
又另修外修書一封感謝庭霜對琴書照顧,告訴他考試時的吃住就不用管了,只管把兩個考生照顧好就行。
庭霜接到書信和隨信的一堆禮物樂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沈在思是當朝學問家,他說兩人能考好成績應該不錯了。等庭芝考中做了官,把父母的墓好好修修,房子也重修一下,大大風光一下,瞭解孟老頭的宿願。
庭霜把生意交給庭輝和小葉,自己專門留在家裡督促兩個小子讀書,又訂了營養食譜,高蛋低脂高維高纖食物,絕對環保營養保持大腦旺盛精力,再嚴格作息時間,監督他們早睡早起,全家處於一級備戰狀態,爲兩位考生做好堅定的後盾。
庭霜除了照顧兩位考生,還做了一件事,就是找到孟氏族長,把家譜改了,芙蓉生了兒子,在家譜上記了名,庭霜要族長把芙蓉的名字刪掉,把庭芝記在楊氏名下。
族長不懂了,說:“對男孩子來說嫡庶不是很重要,只要芝芝高中桂榜,誰在乎他庶出。”
庭霜有自己的考慮,只說:“您改了就是。”說着遞上兩錠銀子。
芙蓉這麼個沒人性的娘,只會給庭芝沒臉,對他的仕途也是很有影響的。族長雖不理解,看在銀子份上,也沒說什麼,刪了芙蓉的名字,把庭芝放在楊氏名下,算是嫡出的孩子。
終於令人期待又緊張的秋闈大考快到了,全村由里正李昌富代表爲庭芝送了壯行酒,拉着庭芝的手,老臉寫滿期待和激動:“四小兒,不要讓你爹失望呀。”
村裡人按以往慣例給考生送行,吃食送了一大堆。庭霜和寶琪送他們進省城赴考,庭輝激動的呆不住,也要跟着去,庭霜只好同意,庭柯也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也想跟着去。庭霜吼他:“你湊啥熱鬧,老實呆這看家,好好把你的事準備準備。”
幾個兄弟的孝期已經到了,庭柯和史家的親事也要辦了,史傑已經把好日子定在冬天農閒時分,庭霜正好趁這功夫去省城採購一番,囑咐庭柯好好看家,準備結婚事宜,再請史姑娘住家裡處理內事陪伴齊夫人,一切安排妥當只等出發。
寶琪又悄悄囑咐晨光,好好保護孟家,當心天理教襲擊。
三兄弟還有寶琪,帶着琴書一衆主僕向省城出發,上路後寶琪才告訴庭霜他打算考武舉。
“啊?”庭霜反應不過來,寶琪怎麼忽然要考武舉,他的身份不用考也有官做,難道是他閒着沒事考着玩玩?
“我要試試,好男兒應該上戰場建功立業。”寶琪怕他擔心不想多說。
庭霜也沒在意,只當又多了一個考生。
不幾日到了省城,下處已經由沈家安排得妥妥當當,包了一處大官家的私宅,三進三間,十分寬敞乾淨,連主人帶僕人十來個人都住得下,考試用的東西也全部備齊。沈在思還託人帶了幾本書,是歷次的考卷,要二人仔細揣摩一些技巧。
庭霜也看明白了,這相當於現代高考前的劃重點,可以讓考生不至於無的放矢,看沈老頭放心的留在京裡也不來給兒子坐陣鼓勁,好象很有把握似的,也放了心。
庭輝又給庭芝鼓勁:“芝芝你要加把力呀,咱爹到死都盼着咱家出個有功名的人,你是他的希望,可千萬要爭氣呀。這次機會一定要把握,等你考中了功名當了官,咱家就徹底的揚眉吐氣了。等放了榜老三的婚事也辦了,咱家就雙喜臨門了。”
“是呀,芝芝你一定要好好幹,不要辜負爹孃的期望呀,咱家光宗耀祖就靠你了。”庭霜也做戰前總動員。
庭芝深吸一口氣,握拳,努力備考中。
時間過得很快,八月轉眼就到,考試的日子到了。
“寒窗十年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聞。”
苦讀多年,流了無數汗水,成敗在此一舉。
爲了防止夾帶,考生用的硯臺木炭糕點的大小厚度,水壺燭臺的用料,毛筆籃子的款式,都有要一定標準和要求,沈家的僕人伺候過幾位大少爺上場,很有經驗,用物都準備妥當。可是庭霜比考生還緊張,再重新檢查幾遍,考試名牌,填寫浮票,考場用品,神叨叨檢查幾遍確定沒問題才放心,準備了三年壞在最後關頭就糟了。
考場門口兵丁守衛,對考生進場前搜檢十分嚴格,連一個帶字的東西都不許帶進去,折騰夠了考生才能進入號舍。
要考三場,進去後就不能出來,也不許傳話帶東西,考生家屬只能在外面等。庭霜每天在考場外面晃悠,擔心庭芝,也擔心琴書的身體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住這艱難的幾天,古代科考比起現代的高考還難啊。
寶琪這邊考得很順利,弓馬搏擊都非常順利,跟玩似的,考完陪着庭霜在考場附近亂晃。
好不容易熬到出考場,庭霜庭輝幾個一大早就等在考場外,等待迎接勞苦功高的考生。伸着脖子等半天,終於等到琴書出了考場,看他臉色蒼白,精神尚可,庭霜寶琪立馬圍上去問這問那,琴書笑了一笑,對考試結果他本來也沒有報太大指望,他身體不好,本來只是憑興趣讀些書,此次考試也是試試,對結果並不是很在意。
考場外還有很多考生的家人親友圍着,再加上騾車一片亂糟糟,庭霜派僕人把琴書送回住處休息,繼續等庭芝,卻左等右等等不到。
“外面這麼多人,也許他沒看見我們,是不是回大院了?”寶琪說。
庭霜看看天色,考場已經空了還沒見庭芝的人影,想着他可能自己回去了,只好回到住處,不料,庭芝並沒有回來,這下子,所有人都有些急了,考場都空了,難道他沒出來?
“他會不會太累暈在考場了?我去找找。”寶琪說着又跑回考場。
庭霜想着這樣高強度的考試,確實有可能暈場,寶琪身份不一般,除了他也沒人有辦法重新敲開考場大門。
不料過了一陣寶琪回來,卻說翻遍整個考場也沒有庭芝的影子。
庭霜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不在考場還能在哪裡?難道出了考場後被壞人綁架了?嗯,他長得好看,有可能被壞蛋綁了。
“不要急,我們分頭去找,找不到就報官。”寶琪看他着急得臉都變了色趕緊安慰。很快,幾個人連沈家的僕人一起出動找人。
琴書連着考了幾天累得不行,可是聽說庭芝不見,他也擔心的沒法休息,尋思着庭芝會去哪裡?想來想去,琴書腦中一亮,想到一個地方,急忙命僕人備了騾車去孟家的老宅。
金風橋上,一個消瘦的人影孤獨地蹲在橋上,遠遠望着老宅。
天色很黑,月亮被雲摭住,只露一抹暗淡的月光,看不清人影,但是琴書一見那個人影就認定一定是庭芝,趕緊跑過去。
“芝芝,你怎麼在這裡?”琴書跑過去,看他沒什麼事,稍放了心坐在他身邊。
庭芝悲傷地望着老宅,說:“這是我家以前的院子,我爹孃在那住了十來年,我爹從鄉村出來打拼多年吃盡苦頭,才掙下一份家業,可是一場大火讓這一切化爲烏有,宅子也賣給別人了。我爹一生最大的心願就是兒子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是……”
琴書心思敏捷,也料到幾分,伸臂摟住他:“怎麼?沒考好?”
“我真沒用。”庭芝的眼淚刷的流下來。
“不要這麼說,雖然你受到一些打擊,可是比你以前遭受的家破人亡那些打擊算得了什麼呢?這次沒考好,下次再考嘛,不要傷心了。”
庭芝哭得更傷心:“我家一朝敗落,哥哥們拼命幹活供我讀書,指望我能給這個家帶來希望,我做夢都想着考上功名做官,爲家裡揚眉吐氣,買回家裡的老宅,現在機會來了,我卻沒把握住,我沒臉回去,沒臉面對哥哥們,只要我一回去,他們的希望就變成泡影了,我不敢面對他們。”
琴書掏出帕子給他擦淚。低聲勸道:“這次沒考好,下次還可以再考,你還年輕有健康的身體,還有更廣闊的未來,你何必在意一次失敗。”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把握住的,一想到哥哥們失望的眼神……”庭芝哭得流淚不止說不下去。
琴書看着他,心裡也很難受,把他抱在懷裡,輕拍他的背,柔聲勸解:
“又沒嚴重到死的程度,只有活着就能挺過去,凡是成功的人都有過失敗的經功,沒有經歷過痛苦的人生,在我眼裡不是真正的人生。活在世上會經歷比這更嚴重的挫折,如果連這個打擊都受不了怎麼能行呢。”
琴書象安慰一個孩子,抱着他輕拍他的背,庭芝被他這樣勸慰着,心情稍好了些。
“可是我一想到哥哥們滿懷希望變成一腔失望心裡就難受,如果我考上功名做了官,上回大哥被人陷害家產被查抄的事就不會發生了。”
“你這樣傷心難過,哥哥們會更擔心的,你一定不想讓他們難受,是吧?把你的傷心分爲我一半,你是不是好些了?”琴書拉着他的手。“好了,咱們回去吧。”
庭芝纔想起,他不忍看哥哥失望的臉,卻忘了自己躲在一邊傷心,這麼晚了不回去,他們一定急壞了。
庭霜和庭輝在下處急得團團轉,見庭芝和琴書安全回來才放了心,急問怎麼回事。
庭芝低下了頭不敢看他們。
琴書緊緊拉着他的手,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庭芝有了勇氣,面對困難要勇敢面對,逃避不是辦法,遲早要說出來。
“我沒考好。”庭芝鼓足勇氣說了一句又低下頭,眼淚又忍不住在眼睛打轉。
庭霜看他快哭的樣子,也明白怎麼回事,勸慰說:“你這次是沒發揮好,下次再考就是了,也沒什麼,快吃點東西好好休息。”
庭輝不解:“你怎麼沒考好呢?齊大人沈大人都說你的水平可以了,中個名次沒問題。怎麼會沒考好呢?發生什麼事了?”
“行了你別問了。”庭霜制止他。
“不弄個明白我睡不着覺。”庭輝還非要弄個明白,又轉向庭芝問道:“我不是怪你,我是想弄明白,才考完還沒放榜,你怎麼知道你考砸了,肯定中不了呢?”
庭芝沮喪地說:“我進了考場,很緊張,手都在哆嗦,直冒冷汗,到最後一天開始拉肚子,最後一場卷子沒做完。”
庭輝徹底絕了希望,還幻想着閱卷官老眼一花,覺得他的文章就算不老到好歹有靈氣說不定會取中他,可是連卷子都沒做完真的是沒戲了。
一腔失望無處發泄,發泄到無辜的考官身上:“他奶奶的死考官,怎麼不延長時間,讓人把卷子做完嘛。”
“胡說,這關考官什麼事,哪有爲一個考生延長時間的道理,快去睡覺。”打發走庭輝,庭霜又勸庭芝:“你是太緊張了所以沒發揮好,下次努力就行了,你還年輕,年輕不怕失敗,就當歷練。”
庭芝抹把眼淚,琴書拉着他回房洗臉休息。庭芝把臉浸在臉盆裡,洗不完的眼淚,哭得傷心難抑,又不敢出聲。
庭霜獨坐院中,清冷的月光灑在地上如鋪白霜,寶琪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勸道:“你也不要太失望了,芝芝已經盡力了。”
庭霜嘆了口氣:“我不是失望,我是後悔,都怪我。”
“你怎麼又怪上自己了,他沒考好,和你什麼相干?”
“好多人,包括我都在無形中向他施加壓力。”庭霜想起家裡牆上貼的斗大的倒計時,想起自己和他人不停的鼓勵,巨大的期盼,還有那戰前總動員,都化成看不見的壓力壓在庭芝柔弱的肩上,越想越後悔,真想給自己一巴掌。
寶琪明白他的想法,笑道:“還記得我和你第一次跟張叔打獵嗎?”
“記得,我們遇上了狼。”
寶琪回憶往事:“我自認箭法超羣,可以射百步外的香頭,可是面對近在咫尺隨時可發動致命一擊的野狼,卻失了準頭,你說過這是心理素質的問題。”
“是的。”庭霜也和他一起回憶往事,“張叔說練箭要先練心,只有好箭法沒有過硬的心理素質是不行的。後來你變了很多,面對野狼猛虎非常沉穩了。”
“對,面對考驗心理素質很重要。你家芝芝學問是好,可是心理素質不行,就象養在屋子裡的嬌花,經不得風吹雨打,一場考試就挺不過來,經過這次挫折,他會得到鍛鍊,以後會變得堅強。這是好事,你不用難過更不用自責。”
寶琪現在勸慰人的語言藝術也提高了不止幾個級數,庭霜聽他這麼說,心裡也放寬了些,準備回屋睡覺。
可是路過庭芝的屋子,卻看到庭輝蹲在門口揪頭髮嘆氣,看他們過來,指了指房門,庭霜不解,把耳朵貼上去,聽到裡面壓抑的哭泣聲,庭霜皺皺眉頭想推門進去,寶琪拉住他,悄悄說:“讓他哭出來也不是壞事。”
庭輝說:“明天我們帶他出去玩吧?”
寶琪說:“不用,琴書肯定已經安排好了,保證會給他排解過來的。”
果然第二天,琴書帶着庭芝逛大相國寺,逛龍亭,吃小吃,賞菊花,玩得很開心。
庭霜放了心,晚上和寶琪躺在牀上,說:“沈少爺真是好人。”
“是啊。”旁邊的寶琪表示贊同,“他對芝芝很好。”
“沒錯。”
“你有沒有聽懂我的意思?”寶琪覺得他沒有領會精神,爬起來戳他,說:“我說的是他對芝芝很好,是非常好的那種好,你不介意?”
作者有話要說:晉江抽風,沒法回覆留言,昨天可以,我把積累幾天的留言回了,今晚又不行了。淚,淡定
每一個留言俺都看到的。
有親問這文得多少字,介個問題俺也不知道。攤手
估計字數不是個容易的活,比如前面爭水斗毆一段,大綱上只有一句話,可是寫出來,前因再加後果,再加修水利的過程,一萬字都不止。所以估計字數很不容易。前面三篇文每一篇俺都錯估了字數而且錯得遠。內牛,
好多筒子都猜錯了。爲毛是芝芝落榜了捏?
前面可看出這小子心理素質有點缺乏磨鍊,愛哭,負擔的期望太大容易受不了壓力,琴書倒是不緊張的,連死都看開的人,還有什麼在意的。
琴書本來身份高貴,中榜後更高貴,所以纔是表現情意的好機會嘛。等他們挑明瞭,小寶那兩隻也要挑明瞭。哇哈哈
攤上個不折騰主角就不舒服的後媽,米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