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成協議
菜根香飯館後的孟家宅院裡,庭霜緩緩地啜着杯裡的酒,他需要用酒刺激一下神經,陸正明帶來的消息讓他心亂如麻,家裡這些人來自不同地方,卻真的象一家人一樣,他真的不想懷疑任何人。
可是,現在堅如堡壘的大家庭至少有一個內賊混了進來,是邪教的人。
庭霜又喝了一口酒,理順繁亂的思路,疑點逐漸清晰。
江流很老實,讓他幹啥就幹啥,沒有刻意挑那些留在家裡的活幹,燈節火災時,他抱着小蘭用身體護着她往外衝,怎麼會是邪教的人?
耍猴人馴動物本事一流,是真的會耍猴沒錯,也是讓幹啥就幹啥,讓他進城當跑堂他也很高興的做了,沒什麼可疑之處。
平安放棄當鋪優裕生活回鄉種地也是和他性子有關,他天生是個在家裡呆不住的人,喜歡外面自由的空氣,如果他加入了邪教,他肯定想法留在家裡幹活找寶貝,但是他沒有。
可疑的就是晨光,去年他趕腳時,晨光也恰好在那個時候加入趕腳,趕完腳以後他象是故意等着庭霜領他回家。他來自哪裡家庭成分政治面貌完全不確定,聽確山的楚越說,這人武功之高只有耿相華纔是他的對手,也就是說,他是個來歷不明的高手。
庭霜又心煩的喝一口酒,趕腳途中,晨光在保護他,這是明顯的,難道他的保護帶着目的?
最可疑的是寶琪。
無故倒在他家地裡,原因不明,這裡民風淳樸,沒聽說有歹徒,他受傷倒在地裡怎麼回事?現在他喜歡跟着自己打轉,可是起初他是願意留在家裡幹活,幾次把話題移到楚天青身上,是好奇還是有意?他到底是什麼人?如果他是邪教的人,早就把這個家摸得透透的,或以暴力相威脅,也是可以想象的,可是他沒有。
寶琪幹完活回家,看庭霜自己獨坐桌前喝悶酒,如果他心情好,喝酒是酒到杯乾很爽快,現在這樣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臉上還一副沉重的表情,就是有心事的表現。
“你怎麼了?有心事?病了?”寶琪有些擔心地摸他的額頭。
“別碰我。”庭霜一掌拍開他的手,眼中帶着警惕。
寶琪吃驚地看着他,更驚訝的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再坦蕩溫柔,而是懷着猜疑和疏遠。
“你怎麼了?我做什麼了?”寶琪很受傷,他寧可庭霜跟他慪氣掐他脖子,也不願意被他這樣看着。
庭霜從他眼中讀出委屈、不解和受傷,象是被主人無故遺棄的小動物,無比哀怨,心裡忽地一軟,就算是罪犯,也會有一個上法庭爲自己辯解的機會,不應該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
庭霜又沉思了一會兒,方說:“沒什麼,我心裡煩。”
“爲什麼心煩?告訴我。”寶琪趕緊問他。
庭霜卻不知從哪裡說起,想了一下,又說:“你把我每根汗毛都瞭解,我卻不瞭解你,不公平。”
“原來爲這事心煩。”寶琪失笑,“你又孩子氣了。”
“我說的是真的。”庭霜很認真很嚴肅進行政審工作,“你家在哪裡,父母是誰,你是幹什麼的,家裡還有什麼人,以前你失憶了,現在你說找到家人了,總該告訴我了。我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老實交代我可以考慮寬大處理。”
寶琪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和我交往又難道是衝着我的家庭我的身份才這樣嗎?”
“當然不是,不要企圖轉移話題。”庭霜有些生氣,用力睜大眼睛瞪他。
“你懷疑我。”寶琪哀怨感傷。
“我沒有。”庭霜趕緊表白,從審問者轉爲辯解者。
寶琪悲悲切切:“我家境富裕,自幼出身高貴,很多人都衝着我的家庭巴結我,帶着目的和我接近,我討厭別人的假面具,希望能得到人的真心。所以我和人交往時一般不願意把家世亮出來,害怕別人知道後會存了攀附之意,友誼不再純潔……”
“可是……”庭霜意圖解釋。
“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寶琪打斷他,“我不是存心欺騙,是怕你知道我的家庭背景後,會產生隔閡,漸漸疏遠。我雖然從小有衆多人環繞,可是沒有一個人能與我交心,更沒有人與我無話不談,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如果你因爲不知道我的家世背景而疏遠我懷疑我,我的心都碎了。”
寶琪憂鬱的表情,純潔的四十五度仰角,如此的無辜,如此的純良,如此受傷,成功地激發了庭霜的罪惡感和內疚感。
寶琪再接再勵:“我們共同勞動共同享受豐收果實,共同面對野狼猛虎的威脅,面對危險時我只想着保護你,是好意還是惡意你最清楚,可是你居然不信我。”
庭霜開始反省。
寶琪繼續控訴:“同吃同住同止息,無話不談,情分非常,你卻因爲不知道我的家庭成分懷疑我,還企圖冷落我,我好傷心。”
庭霜趕緊上去撫摸順毛,安慰之。
寶琪泫然欲泣:“你怎麼能這樣?”
庭霜做深刻檢討順便自我批評。
最後會談結束,審問和被審雙方達成如下協議:
第一、雙方互相尊重對方**,你不說我不問,我問了你有權保持沉默,但是不得撒謊。
第二、如果對方主動交待過往,只要說了實話,另一方不得使用掐脖子踩腳丫及擰捶踢踹等等暴力行爲,更不得不理不睬冷落對方,或者一走了之。
第三、互相尊重並不干涉對方的做法和內心想法。
雙方達成友好協議後,又開始幸福生活,庭霜心裡還是有事,把懷疑重點放在晨光身上,雖然陸正明不讓他告訴別人,但他還是告訴了庭輝,讓他幫着留意。
孟家的生意仍然是蒸蒸日上,飯館生意很好,只是左邊是燒成廢墟的戲園子,右邊是被地震震塌了半截的老店鋪,房屋嶄新的菜根香杵在這兩個醜陋的鄰居中間實在很囧,庭霜催那兩家趕快把房子修起來,太影響市容了,更影響他家的店容。
戲園子的老闆遭了火災後元氣大傷,不願重修戲園,右鄰的南貨店主也不想重修,想賣了地皮回鄉養老,庭霜看這地段極好,下手買下這兩塊地皮,準備開糧行和新店鋪,又搞分期付款,他現在的聲譽在全城如日中天,對方自是信任他,接受了分期付款。
然後就是清理廢墟蓋新房子,資金從錢莊借,裕通錢莊在庭霜的幫助下得以代理縣庫,大筆公款劃在賬上,自然願意放款給他,人嘛,就讓晨光監工,正好有個藉口把他打發出去。
史傑有些不大讚成,說:“做生意要穩中求勝,不可太急。”
庭霜卻有自己的看法,爲了更能抵抗風險,要把生意做大,利用他人的資金是不可少的,看準之後小心行事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比如他家,如果不利用別人的資金,憑他們慢慢攢,不知道到什麼年月才能發展而且會失去好多機會。
很快到了臘月,家家戶戶都忙着過年的準備,庭霜自然不用大冬天的跑外面打工,而是留在村裡繼續開家庭學堂,教孩子們認字學習,一起玩耍,隔幾天到城裡送貨查看一下家裡的生意。
耿相華派人送了幾匹好馬,庭霜很感動,沒想到耿大哥這麼重諾言,還記着當初他說過想做騾馬生意,真的給他送來幾匹上好的種馬,趕緊又拿出銀子來讓張五哥瞅着買了幾頭好驢子,給家裡的馬驢配種。
到了月半,庭霜給店裡的夥計們擺了酒送他們各回各家過年,還發了年底紅包。其它人回孟家過年,包括無處可去的時招弟和張五哥,現在這個大家庭有十七口人,把孟家院子連隔壁周家的屋子都住滿了,吃飯時分兩桌,非常熱鬧,李嬸和劉大娘提起全身的勁準備年夜飯。
庭霜決定今年換個方式,在飯桌上宣佈:“今年的年夜飯,李嬸和劉大娘忙不過來,我決定由家裡人每個人都做一個菜,看誰做的好。”
“有獎勵麼?”平安問。
“有。”庭霜向來獎罰分明,做的好的,獎紅包一個,做的不好的,罰洗鍋碗。評訂好壞的標準是,誰的菜剩的多就是不好,反之,吃光了的菜就是勝者。
大家聽了摩拳擦掌起來,紅包次要,如果別人的菜都吃光了,自己的菜剩下了,太沒面子了。
“我也要做麼?”小蘭提問。
“當然。”庭霜給她下了任務,村裡象她這麼大的女孩都會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只有她成天穿得漂亮只知道玩啥都不會,村裡人頗有微詞,覺得他太慣孩子了。
小蘭只知道玩,什麼活都不會幹,也沒做過菜,憂鬱地看了招弟一眼,覺得就算丟人還有個墊背的,稍放了心。
招弟倒是很淡定,她在養父母家當牛做馬,會幹許多家務,好菜做不了,家常菜色她還是有信心的。
又是好多天的忙忙碌碌,庭芝仍然承擔了爲村裡人免費寫對聯斗方的任務,至於庭霜早在去年就被擠出了書法界,負責磨墨裁紙跑腿之類的打雜事情。
剪窗花的除了李嬸還有招弟,一張紅紙在她手裡,不一會兒剪出一隻活靈活現的小老虎,小蘭在旁邊看着有些嫉妒,招弟只比她大三歲看起來挺小的,居然會幹這麼多事,看來她也得學點什麼了。
二十九這天,全家圍在一起包餃子,庭霜在城裡錢鋪換了許多新錢,把幾個小銅板包進餃子裡,李嬸做棗山饃,拿紅棗放在饃上做成漂亮的花,小猴空空趁人不注意,伸出毛爪子偷紅棗吃。
很快到了除夕,全家人的心思都放在這一頓不同往日的年夜飯上,年夜飯少不了公雞鯉魚,象徵“大吉大利”,還有豬蹄不可少,叫做“錢耙子”,豆腐也是必做的,至於蒸棗山饃是婦女們的活。寶琪包了**的活,平安負責做豬蹄,魚菜由小葉做,庭霜做了好多豆腐。
“你幹嘛做這麼多豆腐?”寶琪不理解。
“迎神啊,財神看見咱家的年夜飯這麼多豆腐,會認爲我們很窮,就會降財給我們。”
“切,你真的成財迷了,現在你又不窮,弄這麼多豆腐,祭完神還得咱們吃。”寶琪不愛吃豆腐暗示他多做好魚好肉。
“對啊,”晨光領會精神幫着說話,“可以把魚或肉剁碎做成豆腐狀。”
庭霜大義凜然:“我這麼誠實的人怎麼能做這種欺騙神靈的事情。”
衆人直撇嘴。
競爭是發揮一個人潛力的好辦法,連小蘭也在學着做菜了,至於年夜飯她要做什麼一直在保密。
到了除夕那天,庭霜又領着家人祭祖,然後吃年夜飯。二十幾道菜擺滿兩張炕桌,十七個人團團圍坐,非常熱鬧,很有大家庭的感覺。
庭霜做的是麻婆豆腐,鍋塌豆腐,色香味俱佳。平安做的是豬蹄燉山藥,有紅有白,好看又好吃。張五哥做的是信陽八大燉之一的腿骨燉海帶,又香又熱。庭輝做的是燉泥鰍,庭柯做的是紅燒肉,五花三層又紅又亮,庭芝做的是胡辣羊肉,又香又辣。個個色香味俱全。
晨光做的菜別具一格,很簡單也不簡單,豬耳朵切成細絲,每一絲上都有一丁點軟骨,調料配得也好,越嚼越香,庭霜大聲讚美,說這是粗菜細做的典範,決定過年後在飯館推出。
耍猴人做的東西是一隻大鍋盔,和好麪糊在大鍋上,將竈火封死,熟了後揭下來就可以吃了,據說是一個不會做飯的懶媳婦發明的,吃起來又幹又香又脆,庭霜事先沒說必須做菜,所以這個東西也不算違規。
江流的菜很別緻,用雞爪子用鹽水煮熟,浸在糟油中,麻辣鮮香。
小蘭的作品更別緻,蘋果切塊拌着花生米,澆上羊奶。庭霜嚐了一口,嗯,這樣的搭配……真是……只能說,兒童的想象力果然很豐富。
招弟做得很簡單,一盤切得細細的蘿蔔絲,刀工很不錯,一根根瑩白如雪,拌了白醋和綿白糖,酸甜爽脆,還有一股梨子的清香。
吃多了油膩肉菜,這盤清脆爽口的菜受到大家歡迎。
庭霜吃了一筷搞不明白,問:“細嚼有股梨子的清甜是怎麼回事?”
招弟說:“切了一些雪梨絲拌在一起。”
“好,果然絕配。”庭霜大爲讚賞,吃完大夥的菜,接下來品嚐寶琪的菜,富貴烤雞。
對於寶琪的做菜手藝,庭霜只要求他能做熟就行,做好充足心理準備,夾了一筷放進嘴裡。寶琪緊張又期待地望着他:“味道怎麼樣?”
庭霜嚼了嚼艱難嚥下去,說:“這味道麼?把雞做成這樣我只能說雞兄你死得好冤哪。”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有個過渡轉折,俺要好好想一想,如果寫得出來,就按時更,如果寫不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