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重陷艱難

一品農夫 46、重陷艱難

46、重陷艱難

已經脫得光溜溜的寶琪不知道自己被某人鄙視爲低智商,一下子就跳進桶裡,這桶裡洗一個人是寬鬆的,可是擠兩個大人就有點……

庭霜只好擡腿出去。

“哎,你到哪去?”

“你也太性急了,等我出去你再進來不遲啊。”

“我想讓你幫我擦背嘛。”寶琪聲音帶着一點撒嬌。

庭霜想到剛纔這傢伙幫自己擦過背,不能拒絕。嗯,以前在學校公共澡堂裡,幾個爺兒光着共用幾個水籠頭也正常,互相搓背也正常。

可是,現在共用一個浴桶,嗯,總是不太衛生滴……

庭霜還是從桶裡出來,披上一塊布巾,拿了塊布給他擦背。

他邁出浴桶時,寶琪臉色發冷,待他拿了布巾給他擦起背時,臉色又陰轉晴。

“以後我洗澡時,你都給我擦背好不好?”

“切,我養你個只會吃飯的傢伙已經夠虧了,還要當你的僕人?你吃我的住我的還沒給錢呢。”庭霜狠狠用力搓了幾下,寶琪白皙的肌膚被擦得發紅。

“你就知道錢,都快鑽錢眼了。”

“我不一門心思想着掙錢能行嗎?”庭霜振振有詞,“想成功首先要有成功的,想賺錢首先要有賺錢的,不滿足現狀是掙錢的基本前提。其次纔是本錢啊機會啊什麼的。”

寶琪笑起來:“人都說知足常樂,知足是福,偏你說不知足才能成功,才能賺錢,歪理一堆聽起來卻有些道理。”

庭霜狠狠拍了他一下:“好哥們,我就知道你理解我的想法,所以纔會給你說,要是給李大柱那些人說,得挨板磚了。”

“洗個澡說什麼賺錢的事啊?”寶琪摸摸被拍疼的肩膀,“說說怎樣才能洗得舒服。”

“怎麼你還不舒服?真難伺候。”

“你光擦後面,再擦擦前面嘛。”寶琪指揮着,“擦前面……往下……再往下一點……”

往下擦,再往下就是……

“咦,你的小弟弟擡頭嘍。”庭霜驚叫一聲,好象發現一隻狗狗在朝着貓咪晃尾巴。

寶琪臉上蒙着細細汗珠,可能被蒸汽蒸的,一張俊臉淡淡發紅,帶着水珠,好象初綻的桃花。

庭霜一笑:“不用不好意思,爺兒們家這種情況很正常,我給弄弄。”

寶琪臉色更紅,一雙眼眸星光瑩蕩,如一顆玉石墜落清潭,泛起圈圈漣漪。

“先前我帶東昇一家三口回村,路上,他家的寶貝虎子要噓噓,是我給把的,我不會亂弄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寶琪一雙星眸瞬間結了寒冰,抄起布巾扔他鼻子上:“滾,馬上出去。”

庭霜揉揉鼻子,真鬱悶,果然富貴人家出身的公子哥兒就是喜怒無常,算了,我大人大量不計較某人的不定時抽風。

出了浴室關上門,發現天上飄飄灑灑落下雪花。

“下雪了,下雪了。”庭霜歡呼起來,俗話說“今冬雪壓三層被,明年枕着饅頭睡。”這雪是個好兆頭。

吃飯時,全家都很開心,圍着爐子一邊賞雪一邊烤紅薯吃。孟家今年沒種紅薯,庭霜不愛吃紅薯,看別人家從地裡起了紅薯,纔想起這東西雖是賤物,卻有防癌延壽養顏的作用,讓小豆子拿大米去和別人家換點紅薯吃,結果村裡人以爲他愛吃紅薯,這個也送那個也送,送了一大堆。於是,每天飯後,孟家的爐灰裡都會埋着幾塊紅薯。

“吃了紅薯暖和多了。”庭輝搓手抱怨,“咱家屋子太冷了,昨晚燒了炕,還是冷。咱家的炕是好幾年的老炕,可能火道堵了。”

小豆子接口說:“那是炕道沒挖好,得重新盤炕。”

“誰幹?”庭輝問道,看看圍爐吃紅薯的人。

在農村,盤炕是個技術活,不是所有人都會幹的。

“我來幹。”小豆子胸脯挺得高高的。

“你會?”所有人用質疑的眼神看着他。

“我會。”小豆子的聲音更大。以前他自卑得不願在人家露臉說話,現在能掙錢了,說話也有了底氣,敢於毛遂自薦主動承擔任務了。

庭霜自然支持他,私下卻請周嬸來監工做指導。

盤炕的時候,炕、竈、煙囪的位置要弄好,先用泥坯在地面鋪幾層,再用石灰泥抹平,然後用磚或土塊砌出火道,一頭通竈口,一頭通煙囪,這個火道怎麼盤非常重要,要盤來盤去成迴文,竈口一燒,火力從竈口進入通過蟠曲的火道流出,熱力遍及全炕。如果火道盤得好,生起火來炕熱得又快越均勻,如果沒盤好,火生起來,炕熱不起來,或是隻熱炕頭,炕尾還是冷的。

庭霜在小豆子旁邊當小工打下手,弄明白了炕的傳熱原理,就象現代電爐上的導熱絲一樣,是相同的原理,不同的是一個用電傳熱,一個用爐火。中國的炕,熱的均勻又節約能源,比歐洲的壁爐更先進。

按規矩,鄉下盤炕要招待勞苦功高的盤炕人上飯桌吃頓好的,小豆子滿臉自豪地坐在正位吃晚飯,眼睛比平時亮幾倍,李嫂飽受磨難的臉上也有了光彩,幹活更麻利了。

晚上,五個人擠在盤好的炕上,生起火來,身底下暖烘烘的。

“小豆子跟以前頭回見時相比,簡直是脫胎換骨,不僅是個頭竄了。”寶琪發感慨。

“自尊自信最能改換人的氣質了。”庭霜躺在新炕上覺得暖和,不由得想起出門在外的庭柯,這麼冷的天他住在哪兒?能按時吃飯麼?怎麼還沒有回來,到底出什麼事了,越想越擔心。想起《倩女幽魂》裡寧採臣收賬時夜宿蘭若寺遇上女鬼,難道……

遇上女鬼不怕,怕的是遇上壞人,庭霜預感不好,急得睡不着。

第二天,小豆子繼續盤西屋的炕,接下來還要盤西廂房的炕,庭霜寶琪平安等五個人擠在東屋,很擠,得分開住。

庭霜沒心思再給他打下手,老是伸着脖子朝村口方向望去。

寶琪安慰他:“你這樣擔心也沒用,老三不是小孩子了,他會照顧自己的。”

又過兩天,庭霜只覺得事情不大對勁,進城時問過史傑,他也急了。兩家人只能窩在家裡再等等看,過幾天還不見人就去找人。

這天,庭霜正窩在家裡餵雞喂鹿,只見下地幹活的平安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大……大哥……好象是三少爺回來了……”

庭霜看他驚惶,又聽他說好象是庭柯回來了,覺得不對勁,急忙迎出門去。

遠處,一個又黑又瘦,篷着頭髮,衣衫破爛的乞丐揹着個小孩子朝家裡走來。

庭霜揉揉眼睛,用力睜大瞧着,這穿着破衣光着腳板的乾瘦叫化子好象真的是庭柯,難怪平安說“好象”,他自己也不敢確定了,眼前這人亂篷着頭髮,又黑又瘦,光着的腳流着血還生着凍瘡,身上的破衣爛衫單薄得根本抵擋不了初冬的寒氣,說不出的可憐瑟縮,這真的是高大帥氣充滿活力的庭柯?

“大哥,我回來了。”叫化子喚了一聲,才把庭霜從懷疑中喚醒,這人真的是庭柯,可他怎麼變成這樣了?庭霜猜測是遇到了劫匪被洗劫一空了,可是他背的小孩兒是誰呀?好象是小蘭。

哎呀,他背上的小孩子越看越象小蘭。

“這怎麼回事?老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庭霜迫切地問。

庭輝也從廚房衝出來,震驚地看着眼前的人,急問:“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收賬沒收到?”

寶琪趕緊說:“你們別急眉赤眼的,快讓他倆進屋暖和暖和。”

庭柯揹着小蘭進屋裡,顧不得歇息,說了事情經過。

他去幾個縣收帳,很順利收了二百四十多兩銀子,本來按老闆的吩咐再買些東西就回來,可是路上遇到一羣惡人追打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他路見不平上去相助,居然發現那小女孩是妹妹小蘭。原來她被賣到妓院裡,被當成未來的搖錢樹,被逼着學琴棋書畫還纏足,學不好就捱打捱罵,她受不了,跑了出來。庭柯氣憤之極,掏出身上所有的錢贖她,那妓院老鵓可是把小蘭當未來花魁狠下本錢培養,還很不情願,庭柯苦苦哀求,又說要告她逼良爲娼,對方纔讓了步,同意他把人領走。

所有人聽了都驚得說不出話來,庭霜氣得手發顫,問:“然後呢?你身上沒有一個錢是怎麼回來的?”

“當然是一路討飯回來的。”庭柯身上沒有一文錢,賣了棉衣棉鞋換了吃喝,吃完了只能揹着小庭蘭路要飯光着腳走了一路,坐車是不用想了。

“那你們住哪兒?”庭霜又生氣又心疼地吼。

“有空着的破廟就住破廟裡,沒有就在富人家的門洞湊合一晚,運氣好的時候在農戶投宿,人家會收留……”

庭霜難受地一口氣憋在胸口,快上不來氣,蹲下去問小蘭:“小蘭,出了什麼事?你媽媽呢?”

小蘭又黃又瘦,頭髮乾枯,一雙被纏過的小腳放開後受了凍也沒有及時用藥,已經紅腫潰爛,小手上也有好幾處血道子,更讓人震驚又心疼的是,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活潑可愛帶點小頑皮的女孩兒,一雙黑眼睛裡是冷漠、麻木,充滿敵意。

聽到庭霜問,她閉着嘴一句話也不說,沒有一點反應。

“他媽的,等我查到怎麼回事,我剁了那龜孫子。”庭輝氣憤難以自抑,一巴掌拍到木板桌上,桌上放着上頓吃的剩飯,桌子被他拍得一震,上面一個剩窩頭骨碌碌滾下來。

小蘭有了反應,伸手抓起滾到地上的又冷又硬的幹窩頭,也顧不上擦掉上面的灰就急急往嘴裡塞。

一下子,庭霜眼裡覺得辣快衝出眼淚,一把奪過小蘭手裡的冷饅頭,喊道:“李嫂,趕快做飯,平安,去燒水,老二,你帶小蘭去隔壁周嬸家,讓她給小蘭洗洗,找件棉衣穿。”

安排完,庭霜去後院劈柴,舉着斧頭一下一下,狠狠地劈着,很快地上堆了一大堆柴火,他仍然劈個不停,越劈越狠,好象把所有怨氣發泄到木柴上。

寶琪在旁邊一直默默地看着,等他筋疲力盡停了斧子,纔上去勸道:“你別再生氣,氣壞身子可不好。”

庭霜喘口粗氣,說:“你有兄弟姐妹嗎?如果你的弟弟妹妹在這麼冷的天氣,穿着單薄的破衣服,走了近千里一路討飯回家,揀地上的冷窩頭吃,你是什麼心情?”

寶琪輕拍他的背:“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又生氣,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再氣也沒用,還是往好處想想,老三安全回來了,你一直掛念的小蘭也回來,現在一家團聚,這是好事。”

庭霜心裡稍好受些,又舉起斧子狠狠劈着木柴,說:“等我查出來是怎麼回事,我一定饒不了害小蘭的人,就算陳家勢大錢多,我也要把他剁成碎塊餵豬。”

寶琪想提醒他,民不和官鬥,不要衝動之下做什麼過激的事,反過來害了自己,實力不強的時候,要忍耐要積蓄力量。可是看他在氣頭上,說什麼也聽不進去。

隔壁周嬸已經給庭蘭洗了熱水澡,又洗了臉梳了頭,還找了小英子小時候穿過的半舊花棉衣給她換上。庭柯也在家裡的新浴室裡洗了澡,換了衣裳。李嫂也趕緊做好了吃食,煮了一鍋麪條,臥了幾個荷包蛋,舀一勺才做好的蟹醬,炒了一盤醃肉炒蘿蔔和土豆絲,又裝幾盤鹹菜。

庭柯和庭蘭餓了好些天,吃到熱飯狼吞虎嚥。

“小蘭,你吃慢點,小心噎着。”庭霜不停給她吹着碗裡的面,把冒油的紅澄澄的鹹鴨蛋黃挖給她吃。

庭柯連吃三碗湯麪,又吞了一個饅頭,才緩過勁來,一臉愁容侷促地說:“我……怎麼辦?”

“怎麼了?又出什麼事了?”

“那個……”庭柯不知道怎麼說纔好,“我這次收賬,沒帶回來一文錢。”

全家人聽了,一下子陷入愁境,收了二百多兩銀子,全都扔給了妓院,可怎麼和史家交待,這筆錢對這個剛有起色的家來說,簡直是一筆要命的鉅款,這可怎麼辦?

人生就是遇見一個困難去解決一個困難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