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農夫 吃飯號角
連收三天的稻子,家裡的場院已經堆滿了。其他人在地裡收稻,庭霜在家裡的場院裡脫粒,這一季的稻子很爭氣,稻粒很飽滿,脫起粒來也容易些。拿一大把,用力在地上拍打,就可以把稻粒脫下來。庭霜力氣大,不一會兒打下來好幾捆,剩下的稻草堆在院子角落當飼料,李嫂把稻粒裝筐收起來,小雞趕緊衝過來叨着漏在角落裡的稻粒。
可是家裡沒有碾米的工具。庭霜只好一趟趟趕着牛車把稻粒運到城裡碓房,碾出米來直接賣到城裡的大豐糧行,再把穀糠拉回來,這個可以餵雞鴨什麼的。碾房碾不及,家裡有沒有多餘的倉房,只好把稻子賣到糧行,比直接賣大米便宜許多。算計了一下,還是自家有碾房比較划算。
看着一捆捆的稻子運回家裡,庭輝無比興奮,說:“當初大哥開荒時,村裡人還說怪話,說這不是正路,說不該借債,說什麼手裡有多少錢就做多少錢的事,說得頭頭是道,現在他們沒說的吧?”
正如他所說的,村裡人看着眼饞,已經有人找上門來,想買些稻種,來年也打算種稻。庭霜仍然稟着有好處大家賺的宗旨,答應來年提供稻種。
對他的做法,庭輝也習慣了,撇撇嘴沒說什麼。
對於辛勤勞動的人,庭霜的宗旨是絕不虧待,交待周嬸每天燉魚吃。
先前在秧苗長得差不多時,放了幾百尾魚苗,本來稻田養魚就是有一打無一撞的事,所以沒有在這上面多用心。經過幾個月的自然生長,魚已經長到一斤左右,被偷吃的水鳥禍害了一些,逃跑了一些,被孩子們捉了一些,還剩不老少。
稻田放水後,魚都集中在稻田中的十字形魚溝裡,庭霜買了條魚網,一網撒下去,能撈個三四條,小豆子拿着個小網兜,一下子也能撈個一條兩條,有時還能撈着青蛙,但是庭霜說青蛙是益蟲,不能吃它,小豆子又把它放回水裡。
每頓飯都非常豐盛,草魚在鍋上咕嘟的時間夠了,味道都燉了進去,一大盆醋溜土豆絲又香又脆,飄着菠菜葉的蛋花湯,喝起來非常爽。
吃飯的人多,連家裡人帶上僱的短工,統共十來個人,人多吃飯熱鬧,再加上餓了,吃起來特別香甜,個個都跟搶飯一樣。幹完活僱工們都覺得當家的很大方,表示下回還願意來幹。
新打下來的稻粒飽滿晶瑩,庭霜和小葉捧在手裡反覆研究,小葉朝嘴裡扔了一粒細細咀嚼,興奮的兩眼放光,認爲是稻種好,肥料夠。庭霜卻覺得是水好地好,當初選種育秧時可是拿池裡的礦泉水泡過稻種,這再次證明池裡的水很不尋常,有利於植物的生長。
騾子好壞要拉出來溜,糧食好壞要嘗過才知道,庭霜親自下廚做飯,把大米淘洗了,添足水,開始燒火。很快,鍋裡咕嘟咕嘟地輕響,象是一曲美妙的開飯歌,米香漸漸散發開來。李嫂也知道這頓飯不尋常,興奮的滿臉放光,精神抖擻地弄菜,滷雞胗雞肝切兩盤子,雞血湯煮了一鍋,雞蛋炒大蔥一盤,醋溜土豆絲一盆,又從隔壁借了口大鍋燉魚,小豆子還從稻田裡捉了一簍子螃蟹,也一塊蒸上。
晚上,下地幹活的人收工回家,老遠聞到米香味,忘了一身的疲勞,撒腿跑了起來。圍在鍋邊使勁吸溜鼻子,庭霜見人齊了,一臉莊重地掀開鍋蓋,好象在舉行一個神聖的儀式。鍋裡白花花的米飯,香氣濃郁純正,所有人都直嚥唾沫。庭霜看着鍋裡的白米飯,忽然覺得很感動,這就是勞動的成果,豐收的喜悅,不知怎麼想起歐亨利說的一句話:推動世界發展的是開飯的號角聲。哈哈……這話真逗。
“你自己在傻樂什麼呢,快盛飯啊。”在這個家能挑戰當家人權威的當然是寶琪,他拿着筷子敲着碗邊催促。
飯盛到碗裡,小葉迫不及待扒了一口進嘴,忍着燙邊嚼邊點頭:“尊好七……”
庭霜也嚼了一口飯,閉了眼慢慢品味,顆顆晶瑩,粒粒潔白,帶着粘性,入口軟滑又有嚼勁,一股純正自然的米香從嘴裡盤旋幾個轉下到肚裡,渾身都透着舒服。比起前世吃過的東北米原陽米一點也不遜色,肯定是育秧時用特殊礦泉水泡過種子,再加上用的是無化學污染的農家肥,尤其是本人高超的做飯技術,所以才這麼好吃,鑑定完畢。
“自己流着汗水種出來的糧食,吃起來就是香。”庭芝一語打破了他的YY。
所以人跟着點着贊同,庭霜也只好點頭。
滿滿一鍋飯還有一鍋魚,幾盤菜都被一搶而空,連蔥花都沒剩下。
“俺還是頭回吃米飯呢,原來這麼好吃。”一個僱工放下碗摸摸肚皮說,另一個僱工拿開水涮盤子喝。
“明天結算工錢,你們走的時候每人帶十斤回去。”庭霜手一揮砸下獎勵。
“東家真是厚道人啊。”四個僱工高興地一臉放光。
“凡是出力幹活的,我向來不虧待,這是我的宗旨,等來年夏收你們還願意幫忙就來。”庭霜說着,瞪了寶琪一眼,意思是你這傢伙最清閒了。
僱工們連連點頭表示來年還到他家幹活,吃得好,臨走除了說好的工錢還額外拿米,這麼厚道的東家不多啊。
莊稼人講究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僱工們也不是拿了就走的人,說:“明天我們不急着走,東家給錢爽快,又送俺們十斤米回家煮飯給娃吃,俺們也知道孬好,看你家養的雞鴨不少,給你家打些草再走吧,還有你家的牛棚也該修了。”
雞鴨牛羊什麼的在春夏秋三季可以在草地上林子裡自己找食吃,青草草籽小魚小蟲什麼的,都可以吃,冬季野外沒吃的,得靠人來餵了,所以要預備大量的食料給家禽家畜過冬。
有的僱主僱人幹活不給錢,只給幾袋糧食,或是剋扣工錢。現在這些僱工們遇上不克扣的厚道僱主,如數拿錢,還額外得米,覺着過意不去,願意多幹兩天給他家準備草料。庭霜也覺得他們厚道,居然主動留下多幹兩天,對他們很有好感。
因爲雙方互相給對方好處,都覺得合作愉快,相約下回再幹。
吃完飯,鍋上蒸的螃蟹也熟了,莊稼人缺油水,最喜歡的是大肥肉片子,對這種需要細敲細打品着酒慢慢吃的東西很沒耐心,小腿棄而不食,肚子部分囫圇咬,吐了一地渣子,只有寶琪吃得還細緻。庭霜看了直肉疼,這東西擱在現代超市至少得三五十塊錢一斤,居然讓這些人這樣糟蹋,早知道不給他們吃了,把螃蟹挑到城裡賣還能得些錢。
經過十幾天的秋收,全村各家各戶的院子都立上了糧囤子。黃豆花生紅薯玉米也都該入窖的入窖,該進倉的進倉,莊稼杆子放倒,大地變得光禿禿一片。
孟家的收成在村裡數最多的一戶。小葉覺得不可思議,因爲第一年開的荒地能把種子收回來就行,現在卻是遠遠超過預計。
對於這一季的收成,庭霜做好了安排,家裡以前的地加上今年開的荒,總共近六十畝,在現代用化肥的稻田每畝平均打糧上千斤,在這個時代沒有化肥只用自然肥,打的連三分之一都不到,也不到他先前預計的,不過算上總數也很可觀。
吃完晚飯庭霜在油燈下算賬。把收成分成幾份,因爲開的是無主荒地,官府的戶房沒有入冊,所以不用交賦稅,算揀了個大便宜。留出兩千斤米自家用,再留出一份做稻種,賣掉大部分,共得銀五十多兩,除去付給僱工的錢,餘下的可以還錢莊放的款。
果然賣稻子比賣米虧得多,明年一定要建倉庫修碓房自己碾米。
再從自用的米中留一部分送人,首先給城裡的史傑送了一百斤,再送三十斤給里正家,還有教他們種地幫着看青的李大柱家,教他們種菜的周嬸家,教他狩獵看青的神箭張,給他們治病治傷的麻藥子家,也各送了二十斤,有老人的家裡送十斤熬粥,其它各戶各送了五斤。
庭輝看他拿張紙記賬分派,很不以爲然,說:“大哥你又窮大方了,這一下就去了好幾百斤呢。”
庭霜看着賬本頭也不擡:“我們當初兩手空空來這裡,全靠鄉親們幫忙,父親的安葬,母親的喪事,憑我們幾個哪能辦得了這樣的大事,還不都靠鄉親們幫着。就連吃食也是村裡人接濟,里正家還賒給我們小雞,借我們鍋碗瓢盆,還幫我們插過秧。大柱叔教我們種地借我們農具,要不我們哪裡會種地。周嬸家沒少幫我們縫補洗涮,今夏收的麥子可是他家去年種下的,咱們還欠人家的呢。
史家更不用說幫了我們的大忙,現在我們有條件回報了,自然要回報,咱不能忘了別人的好。”
寶琪在旁邊看他算賬,笑道:“你給每戶送米,是不是想發動全村都種稻?”
庭霜擡起頭看他笑:“小寶倒是懂我的意思,我是想大家都種麥茬稻,一起富起來,不過,得看地勢,有的地地勢高是旱地,不適合種稻,種別的也很好。”
寶琪又好奇了:“什麼是麥茬稻?”
庭霜儘量用容易懂的語言講給他們聽,說白了就是收完稻再種麥,來年收了麥再種稻,叫稻麥複種。
這裡不象南方種莊稼可以一年三熟,只能種兩季,霜降前必須搶種冬小麥,來年春天返青,小滿後成熟收割。然後種上秋熟作物,比如紅薯花生大豆啥的,這是旱地的耕種。
他家的荒地地勢低窪,容易淹水,其他莊稼不好找所以種稻,要在麥收後移栽中稻,稻田長期浸水,土壤容易板結,通過稻麥複種,乾溼交替,水旱輪作,可以提高土壤質量,所以要抓緊時間整地曬垡。
書上是這樣說的,只是理論上是這樣,到實際應用時,還得請教經驗豐富的老農,堰要多高溝要多寬怎樣因地制宜蓄水排水都是實際要解決的問題。
秋收過後,事情還很多,整地播種割草收菜撈魚挖井蓋牛棚修房屋啥的幹不完的活。
其他人都睡下,寶琪支着腦袋看着庭霜在油燈下算賬做計劃,眼神意味深長。
“你這麼深情地看着我做啥?”庭霜算賬間隙打趣他。
寶琪臉上微紅,仍是據傲的神情:“我只是在想你今晚吃了幾碗飯。”
“哦,”庭霜摸下巴做沉思狀,“我只顧吃忘了數了。”
“連自己吃幾碗乾飯都不知道,還算賬呢。”寶琪鄙視看,“告訴你吧,你今天吃了三碗呢。”
“你吃你的飯就是了,幹嘛偷看我?我吃幾碗飯關你啥事。”庭霜反擊過去。
“你以爲我願意看你嗎?是你的吃相太嚇人了。”寶琪不甘示弱。</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