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一步

重要一步

庭霜聽李家老兩口這麼說更放了心,又嘮了幾句告辭回家。

回到家一看,楚老頭已經把菜地全都整了一遍,雞糞豬糞也清理出來堆在院後漚肥。高粱稀飯也做好了。高粱不好熟,得泡好長時間纔可以上鍋煮軟。楚老丈頭天晚上泡好,煮了一天,終於可以吃了。菜是蒸蘿蔔絲和炒絲瓜,雖然少油,但是炒得火候恰到好處,還有攤的包穀面煎餅,又黃又香。

庭霜在廚房搗鼓了一會兒,端了一個小碗放在炕桌上。

庭輝看見,問:“是不是又給小弟開小竈?”

“是啊。”庭霜使勁攪拌碗裡的東西,“有點好東西都先盡着他吃,怎麼越養越瘦呢?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肯定是讀書太累了,這可是費腦子的活兒。”

一會兒,庭芝從學堂回來,庭霜拿煎餅把小碗裡的東西包上:“來,芝芝,這是專爲你做的,最補身子。快張嘴。”

庭芝依言張開嘴,等那東西進嘴,嚼了幾下。庭芝臉色一變,捂着嘴跑到外面吐起來:“這是什麼呀,這麼噁心?”

“這是生肝搗碎加菠菜泥,最補血的,我在電視上看的。你怎麼吐了?”庭霜端着碗跟在他後面準備餵食。

“嘖,一聽這名字就讓人有嘔吐的**。”庭輝蹲在旁邊看笑話,又問:“你說的電視是什麼?”

“你聽錯了,我說的是典書。典來的書上說的。”庭霜面不改色端着碗過去,“你的耳朵有毛病,肯定也是缺血了,來,吃一口。”

庭輝嚇得趕緊跑開。楚老丈在一旁看了笑:“這東西的確挺難吃的,我來給你做。”

楚老丈把豬肝洗淨,切成薄片,用油滑了滑鍋,斜切幾片大蔥,把肝片和大蔥下鍋爆炒,連鍋帶菜顛了幾下就出鍋裝盤。

那鐵鍋份量可不輕,這麼耍兩下可不是隻有力氣就能幹的,至少在竈上的手藝有幾年功夫纔可以。庭霜給他打下手,一邊看着他做菜,越發肯定這個楚老丈八成是個廚師,可是爲什麼要瞞着人呢?憑這手藝在哪個館子都能混碗飯吃,他怎麼混得跟個乞丐似的?

庭霜越來越好奇,只是出於尊重他人**的原則,還是忍住沒問。

爆炒的豬肝火候剛好,軟中帶脆,不象某人只會生拌或水煮。幾個人吃得很香,庭霜心想要不要跟楚老頭學些廚藝,以後去城裡開個小飯館什麼的。

第二天,庭霜和庭輝又是天沒亮就起來摘菜,裝了架子車上城賣菜,價格還是適中,所有菜還是做了初步處理,洗淨擇好擺在那裡,賣得很快。賣完菜又拐到李東昇那裡,把李昌富那句“只要不是道德敗壞,父母都會原諒的。”這句話轉達給他。

李東昇又感動又高興,帶着媳婦和庭霜兄弟一起回村了。

進了村,庭霜先一個人提着肉到李昌富家。說:“找到那孩子的父母了,他們要我拿這些肉感謝你們呢。”

“這點子小事還謝什麼呢。”李大嬸有些不好意思。

孩子的父母既然來了,自然得把孩子還回去,和孩子處了一天一夜,老倆口都有些捨不得,尤其是娃娃虎頭虎腦的還真象兒子小時候。

“進來吧。”庭霜朝院外喊一嗓子,讓躲在院門外的李東昇兩口進來。

待他倆一進來,李昌富也愣住了,很快明白了怎麼回事,沉着臉不吭聲。

李東昇趕緊拉着媳婦跪下:“爹,娘,兒子回來孝敬二老了。”

李大嬸也反應了過來,手裡正抱着孫子,心裡再氣也捨不得把孫子扔掉,再說這兩年實在想兒子想得緊。

庭霜趕緊敲邊鼓說:“李大哥你真是好福氣,我想孝敬爹孃都不行,你卻有機會和爹孃在一起,只要一家團聚,沒有什麼比這兒更重要的了。”

李昌富臉色變了幾變,想想自己昨天才說過“只要不是道德敗壞的子女,父母都會原諒。”想這大小子也沒幹過一件不厚道的事,唯一一件不得勁的事就是不經父母同意就成了親,可是現在親也結了,娃兒也生了,再置氣又有什麼意思?還有什麼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的呢?

想到此,也只能嘆口氣,道:“啥也別說了。一塊兒吃晚飯吧。”

這話一出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李昌富知道庭霜爲他家的事出了不少心思,留他一起吃飯,庭霜正有事想和他商量,就留下了。

很快,豐富的晚飯擺上來,一盆大燴菜,這是農家用來待客最常見最實惠的吃食了,大片五花肥肉油光紅亮,半透明的粉條吸足了油份和肉香,又好吃又勁道,還有茄子一起燴,好吃又管飽。又有一盤大蔥雞蛋,配上槓子饃,唏裡呼嚕一吃,讓人直叫“得勁”。

吃完飯後,庭霜給李昌富說了自己的事,他打算開荒,就是山坡下的那百畝荒地。

李昌富不大讚成,說那荒地地勢低,一下雨就容易淹,長不了多少莊稼,開了做什麼呢?還不夠費那力氣。

庭霜卻有自己的看法:“那個地可以種水稻。其實村裡好多地都可以種稻,我打算麥收後把我家的地也種上稻,一年兩熟,收益比種麥好。”

他的想法是,村裡能種稻的土地都種上稻,有了大量的收成賣的時候底氣也足,比他一家賣稻米談價錢時更有利。可是李昌富卻不敢做這個動員工作,祖輩傳下來的規矩,收了麥之後,趕緊補種玉米豆子蘿蔔紅薯什麼的雜糧,也能糊住口,種稻沒有過的事,不敢做。

庭霜有些失望,也不能怪這些農民只顧眼前,不敢邁出重要一步,實在是地裡刨食不容易,關係着全家能不能吃上飯,萬萬馬糊不得,祖上傳下的耕種方法既然傳下來,當然是穩妥的刨食路子,如果搞新花樣,萬一沒有收成豈不是一家都要餓死,這個風險當不起。

庭霜知道這個風險其實是很小的,在書上電視上也看過這樣的先例,種東西要因地制宜,還要因時制宜,不能跟風瞎幹,也不能墨守祖上成規,但是這些只憑嘴說不行,得做個樣子出來,這個頭就由他來帶好了。可是最初的啓動的資金哪裡弄呢?買稻種買農具,樣樣都要錢。

李昌富勸他:“好好的踏實幹,總會有碗飯吃,別老想着亂七八糟的東西。”

李東昇忍不住開口:“我在城裡認識一個糧行的人,他去過咱村,說咱村還是適合種稻的。”

“胡說。”李東昇訓斥他,“萬一種不成,一家老小都得捱餓,還是安份一點,有風險的事不能做。”

李東昇不敢再說話,向庭霜一挑眉,意思是“哥們,我支持你。”

庭霜告辭回家,李東昇送他到門口,說:“你要是真的打定了主意,我去問我那個在糧行的朋友哪裡的稻種好。”

時間不等人,庭霜打算麥收後馬上動手,第二天就跟着李東昇到了城裡最大糧行,大豐糧行,找着熟人。那人姓張行五,庭霜跟着李東昇叫他張五哥,向他求教稻種的事。

張五哥人很仗義,說原陽的種子最好,出的米也好吃。正好他要去那買糧,可以捎一些來。

庭霜在電視上常看到農民買了僞劣種子,一年辛苦都白費的新聞,萬一買不好,可就砸了。擔心地看了李東昇一眼。

李東昇知道他的心思,提醒張五:“張五哥,俺這兄弟可是把本都砸進去了,你可得給掌好眼那。”

張五哥一拍胸脯:“放心,俺過手的糧比你吃過的都多,還能看走了眼。可是糧種錢你們有嗎?”

“我會想法子湊的,明兒一早就給您送來。”庭霜先把話說了,其實錢的事他也在爲難。

離開豐記糧行,李東昇問他:“你那哪裡湊買糧種的錢?”

庭霜已經想好的法子,說:“我要老三預支幾個月的工錢,再把娘留下的幾件首飾當了。”

“你娘留的東西怎麼可以出手?”李東昇不太贊成說,“我手裡有幾兩銀子,先借給你吧。”

“這個……”

“別這個那個,我也沒啥使錢的地兒。”

庭霜很感動,這些平民百姓真是很仗義,以後有錢了一定要好好謝他。

回家前先到史家布店去看庭柯,看他穿着極挺括的夏布長衫。布店的前臺夥計撐門面,所以挑那長得好的當衣服架子。庭柯本來長得帥氣,身材又高大,往那一站等於一個會動的廣告模特似的,無形中就吸引了顧客的注意。

有的顧客直接說:“照他身上那料子扯幾尺。”

庭霜看了很放心,把庭柯拉到一邊,嘀咕了幾句預支工錢的事。

庭柯覺得這事有些難開口,他在這上工連半個月都不到就預支半年工錢,有些彆扭,可是隻能硬頭皮去。

史傑聽他說了來意,悶了口水煙,說:“去請你大哥來說話吧。”

庭柯趕緊把庭霜叫進裡院。

史傑問他:“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家有什麼困難,需要錢做什麼呢?”

庭霜說了自己的打算,想在麥收後抓緊時間開荒各稻的事。

史傑又問:“小柯剛上工沒幾天預支半年的工錢,店裡沒這個先例。再說,開荒得要好些錢,就算預支半年工錢,纔不過十多吊錢,也不夠做什麼。你爲啥不向錢莊借呢?”

庭霜苦笑一下,錢莊也不是有人需要錢就能借給的。

史傑知道他的爲難,又說:“你是擔心鋪保吧?我給你做保不就中了。”

“啥?”庭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聽他說沒有才上工幾天的夥計就預支工錢的先例,以爲沒想頭了,現在又聽他說願意做保,爲他向錢莊借錢。

庭柯也是又驚又喜不敢相信。

“裕通錢莊和我的鋪子常有往來,都是老客戶了,他會借給你的,放心。”

“可是……您放心我嗎?”庭霜有些不安,也聽說過人欠債的人逃了,做保人的被追債到傾家蕩產的事情。所以,有的鋪子會直接貼一紅低條,上書“概不做保”,史老丈會爲他們沒有家底的人做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