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老人
史傑興奮的聲音都在發抖:“我找到了我們一直要找的人啦。”
“真的?”史太太又驚又喜。“年齡十七八,模樣端正,父母雙亡,不是長子,家境貧困,沒未結過親,也沒定過親的?”
“沒錯,更重要的是爲人善良誠實。”
史傑祖輩幾代就在長平縣城居住,開了間織房,現在已經有了上百臺織機,家裡相當富裕,娶妻朱氏,夫妻恩愛,美中不足的是沒有兒子,膝下只有一女,史傑是愛妻模範,不想納妾,也不想讓自家財產落在遠房親戚手裡。於是,夫妻兩個打算招個上門女婿養老。
條件很多。
一是年齡十七八到二十七八,因爲他閨女已經十九了,女婿太大太小都不好。
二是容貌要端正,歪瓜裂棗的放家裡看着也不舒服,女兒也不喜歡。
三是父母雙亡,有父母在堂的哪捨得讓兒子倒插門。
四是不能是長子也不能是幼子,長子要承繼宗祀,幼子要守家業。
五是家境貧困,因爲稍微有點錢的家庭都不會讓兒子當贅婿。
六是要未婚,要寶貝獨生女做填房或是給別人的孩子當後媽還是捨不得,當妾更是休想。
第七……
最重要的是心思單純、善良誠實,不能心眼歪,不能在外拈花惹草,不能貪財,否則昧下他家的財產,獨生女兒可是欲哭無淚,他們還得指望女婿養老呢。
來說親的媒婆看着史家兩口掰着指頭數條件,全都嚇退。直說這麼苛刻的條件,怕是閨女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眼看一年年過去,閨女的年齡漸大,婚事沒有一點兒着落,兩口子也急了眼,考慮着要不要降低條件,這時,居然遇上了庭柯。
庭柯完全符合史家的招婿條件。長得高大帥氣,還知書達禮。父母雙亡,不是長子也不是幼子,家境不好,未結過親。更重要的是這小夥子善良誠實,拾金不昧,不是愛財的人,心思單純,身處貧困仍然抵住銀錢的誘惑,可見是個意志堅定的本份人,將來不會虧待老婆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庭柯的年齡比他家閨女小兩歲,可是比寶貝女兒大的男子大多結過親了,這一條可以忽略。
史家老兩口笑得眼睛都眯成縫。
第二天,庭霜就帶着庭柯上門拜訪,先拜見了史氏夫婦,朱氏把庭柯打量一番,越看越喜歡。想着他沒了父母,以後的親事得由長兄做主,便拐着彎問庭霜,他們願意爲庭柯瞅一門好親事,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弟弟住丈人家。
庭霜完全沒有古人輕視贅婿的觀念,在現代房價越來越貴,買房困難,小兩口結婚後住哪家不都一樣,最重要的是兩情相悅。
史氏夫婦得知庭霜的看法,更是高興,帶他兩人去參觀織房。
史家有織機上百輛,僱了上百人,從紡線、打漿到上織機有一套程序,庭霜看了心裡直咋舌,這家的機房擱現代不算什麼,但是在這個時代相當於一個規模中等的工廠了,史家差不多就是這個時代的資本家了。再看他家並不染布,在這裡做活不用接觸化學物品。
庭霜放了心,囑咐了庭柯幾句,就買了些東西獨自回家。
回家路上,看見路邊一羣人圍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趕緊過去一看。
只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臥在路邊,那老人滿面風塵,衣衫破爛,苦苦哀求周圍的人:“求求你們,哪位行行好,幫我把枕頭撈起來吧。”
周圍的人搖搖頭:“你這老頭腦筋糊塗了吧,你那枕頭又油又破,送人都沒人要,你還要人給你撈。”
庭霜伸脖子看過去,果然路邊那條河裡,漂着一個破枕頭,的確是一文錢不值,不知道這老人爲什麼急成這樣。
天氣晴朗,不冷不熱,但是河水還是冷的。圍觀的人不少,有笑話老人的,也有好言安慰的,就是沒有人下河替他去撈那個破枕頭。
那老人見枕頭快要漂走,越發着急得哭起來。
圍觀中的有人說:“替你撈出來,你給多少錢?”
老人哭道:“我沒有錢。”
庭霜看了一會兒熱鬧,也很不理解這老人爲什麼如此看重這個一文不值的破爛枕頭,難道這枕頭是有關他親人的紀念品?若是這樣,這老頭兒也怪可憐的。
那老人見周圍的人都不願下河爲他撈枕頭,再看枕頭越漂越遠,愈發急了,急得準備跳下河去,旁邊的人趕緊拉住他:“你不要命了?就你這年紀跳河,這條老命就要交待了。”
庭霜看那老頭急得要跳河,心裡更加不忍,想着自己不可能孝敬父母了,倒不如把這份情移在這老人身上,也算積份德。
便把衣裳一脫,跳下河裡,遊了幾步將枕頭撈了起來。
那老人接過枕頭,緊緊地抱在懷裡,好象抱着自己失去的嬰兒。
見此情景,庭霜迅速腦補起來,這老頭兒一定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悲傷過度得了失心瘋,把孩子曾用過的枕頭當成了孩子,真是太可憐了。
圍觀的人見沒有熱鬧看,也漸漸散去。庭霜也穿起衣服背了筐子準備回家。
不料,那老人抱着包裹一路跟着他。
庭霜很疑惑,回頭看他:“你跟着我做什麼?”
那老人形容枯槁,神情有些呆滯,花白的頭髮被冷風吹得零亂不堪,雙脣乾裂,臉色青黃,好象是餓了許久的樣子。
庭霜更同情,說:“你要是沒地方去,就跟我回家吧。”
那老人似乎聽懂了,點點頭,抱着包裹跟在他後面。
回到家裡,庭輝一見庭霜領回一個老乞丐,大爲不滿:“哎呀大哥,現在我們窮成這樣了,你還往家裡領乞丐,咱家哪裡還能多一個人吃飯。”
“哪裡多一個人吃飯了?老三不在家吃,咱家吃飯的人不是還跟以前一樣?”庭霜說着把老人領進廚房,怕他餓久了腸胃弱,先用僅有的白麪給他攪了點疙瘩湯。老人哆嗦着手捧着麪湯唏溜唏溜喝起來,象是幾天沒吃飯了。
庭輝本來有些不樂意,待看他餓得手打顫的樣子,嘆了口氣,也不再說什麼,又給他盛了一碗在一邊晾着。
等他吃完,庭霜又舀了一盆水讓他洗臉,等他洗淨一臉灰土,發現這老人看上去竟是頗有氣度的樣子,神情雍容,再看他雖然餓了好久,可是吃飯時的樣子還是很文雅,根本不象一般乞丐。
庭霜好奇心又起,問:“敢問老丈家住哪裡?可有親人?”
老人面有難色,遲疑了一下,說:“我姓楚,其他的無可奉告,你們若是不願收留,我這就離開。”
庭霜和庭輝面面相覷,這老頭說話聲音很怪,象個老婦人也罷了,更沒想到他落到這地步,還這麼傲氣。見老頭抱着包裹要離開,庭霜攔住他:“你既然有難言之隱,我們也不是非要問個明白不可,你現在身體很虛弱,還是在這裡住段時間,我家雖然窮,也能讓你吃上飯。”
楚老頭並沒有表現出感激涕零的樣子,只略點頭:“那就多謝了。”
庭輝挑挑眉毛,給庭霜使個眼色,揹着老頭悄悄說:“這人是什麼人呀,說得一口京片子,看他那氣度和談吐,根本不象乞丐,倒象是見過世面似的。”
庭霜眨眨眼,表示尋思不透。
晚上,庭芝從學堂回來,庭柯也從城裡回來,一家人準備吃晚飯。
庭輝趕緊問他:“你今天干的怎麼樣?活累不累?”
“不累。”庭柯很高興地說,“老闆一家對我很好,還讓他女兒出來見我,還安排我在前堂接待客人,收發貨物,記記賬目什麼的。”
“你做的不是小工啊?”庭霜很意外,這相當於現代企業的白領了,這工作不賴。
庭輝興奮得蹦到凳上,說:“這麼說你做的不是力氣活,直接就當賬房了,你小子就是運氣好。”
“這不是運氣好不好的問題,是德行好,是因爲老三拾金不昧,得到史老丈的信任,所以人家才讓接觸賬目。”庭霜笑得開心,又說:“你不知道那老闆娘多喜歡老三,看他的眼神就象丈母孃看女婿似的,又溫柔又慈祥。”
“哈……”庭輝笑起來,“大哥怎麼知道丈母孃看女婿是什麼眼神?”
“我當然知道。”
幾個兄弟正說着,楚老頭把飯菜端了進來放在炕桌上。
“他是誰呀?”庭柯看家裡多了一個人,很奇怪地問。
庭霜略略說了事情經過,打算收留他。庭輝聽了直撇嘴,一副很不樂意的樣子,看其他人沒什麼異議,也不好說什麼,夾起一筷子菜塞嘴裡。
“哎呀,這土豆絲是誰炒的呀?”庭輝驚喜地叫了一聲,又夾了一筷子塞嘴裡,連連稱讚。
其他人也夾了一筷吃了。庭霜疑惑問:“楚老丈,這個菜是你炒的嗎?”
“是。”楚老丈答應着。
庭霜不敢置信,又問:“是把土豆切絲再泡水撈出來,下油鍋後爆香花椒、乾紅辣椒和蔥花再炒的?”
“沒錯。”
“還淋了點醋?”
“是的。”
嗚……太傷自尊了,同樣的土豆,同樣的工序,爲什麼楚老頭做的要比自己的好吃呢?沒道理。
庭霜一邊往嘴裡塞菜,一邊納悶。
偏庭輝那個話簍子說個不停:“大哥,這個比你炒得好吃,每次你炒土豆熗鍋都沒掌握住火候,花椒都爆糊了,蔥花也黑了,有時候還夾生。涼拌菠菜不是焯過頭煮得太爛,就是半生不熟。”
庭霜停了筷子瞪他:“臭小子,吃我做的飯還嫌這嫌那的。”
“我不是嫌你做得不好,只是今天吃了楚老丈做的同樣的菜,才發現大哥的手藝被比下去了。”庭輝嘴裡鼓鼓囔囔。
“哎呀,菜渣子又噴出來了,嘴裡嚼東西的時候不說話憋不死你。”
楚老丈看着這幾個兄弟吃得香甜,還不忘絆嘴,笑道:“以後我來給你們做飯,包管你們滿意。”
庭輝很歡喜,說:“可是我家沒錢買什麼好東西。”
楚老丈道:“並不是貴的東西就一定好吃,一般貧賤之物做得精細不遜於那些雞鴨魚肉。”
到了晚間就寢時,庭霜要給楚老丈安排鋪位,卻被堅決拒絕了。楚老丈堅決要求住在後院的柴屋去,只說自己單獨睡慣了。
庭霜納悶,覺得這老頭處處透着古怪,不過現代人尊重他人隱私,所以沒有再說什麼。好在天氣漸暖,只需在麥草上鋪個褥子再拿一牀薄被就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努力碼字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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