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抱朴這一次御前奏請,背後的含義並不難懂,故而,景妱娘纔會‘病了’!故而,小魚兒一句玩笑,就又引得景妱娘心情激盪……也是可能的!
很可惜,江夏猜到了一部分,沒有猜到全部。景妱娘發病是因爲宋抱朴御前奏請所起不錯,眼前的情緒激動卻是因爲她……
江夏暗暗嘆了口氣,臉色平靜道:“你放鬆,別緊張,不疼的……”
說着話,她手中的三棱針已經刺在了景妱孃的指尖和指甲後邊,頓時,黑紅色的血珠子就冒了出來。
江夏示意柳芬梅芳拿了痰盂過來,她手中的三棱針連連刺下,很快,景妱娘十根手指的指尖都冒出了暗紅的血珠子,一滴一滴,落在榻下的痰盂裡。
江夏並不止血,起身,在景妱娘耳垂耳廓上又連刺幾針,耳朵上冒出來的血珠子,顏色更深,幾近紫黑色。
一邊行鍼,江夏一邊道:“放鬆些……元宵複選,也沒幾日了,提前祝你心想事成!……只是,我怕是沒辦法送你出閣了……”
景妱娘心頭一顫,猛地擡眼道:“怎麼?你要做什麼去?”
江夏垂眼對上景妱孃的目光,淡淡一笑道:“越哥兒過完年準備去遊學,我有心跟着一起……你別亂動啊,小心扎壞了!”
景妱娘臉色一紅,訕訕地垂了眼:“你終究是個女兒家,怎好到處行走……”
江夏擡眼看了小魚兒一眼,見小魚兒也是一臉愕然,她沒有對小魚兒特意解釋什麼,只淡淡道:“我在家裡是女兒家不錯,但走出門去,誰知道我是女兒家?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說到這裡,江夏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拿着一塊乾淨軟乎的棉布,將景妱娘耳朵上冒出的血珠子擦乾淨,又快速地把她手指上的血珠子也擦乾淨,將染血的棉布丟進痰盂裡,退後兩步,笑着道:“是不是覺得心中淤阻好了許多?”
景妱娘剛剛臉色就有些好轉,紅潤了不少。江夏這句話一問出口,景妱娘瞬間又脹紅了臉,臉色訕訕着,根本不敢擡眼看,只含混地點點頭應着。
江夏將手中三棱針清理乾淨,正要裝回針囊中去,小魚兒卻直起身,朝她伸過手來。
“哎,小心!”江夏連忙一轉身,擋住小魚兒的手,同時,熟練地把針收好,這才轉身瞪着小魚兒道,“什麼事,冒冒失失的,不怕紮了手啊!”
小魚兒卻不理她的質問,只握住江夏的手道:“你真的要隨越哥兒外出遊學?”
江夏神情不變,微微含笑着點點頭:“是這麼打算的!”
“哈,我也去!”小魚兒突然歡呼一聲,伸手緊緊地握住江夏的手,滿臉興奮道,“我在京裡也呆夠了,早就想着四下裡走走看看,只不過我一個人,哥哥不肯允准,不過,有了夏娘作伴,哥哥指定再無二話……”
江夏眼光掃過景妱娘,果然看見剛剛恢復了紅潤的臉色,再次蒼白一片,這一次,是真正沒了半點兒血色。她剛剛對着景妱娘表白了自己的意思,就被小魚兒一句話給搞砸了。
暗暗嘆了口氣,江夏笑着道:“你想都不用想。世子允准不允准我不管,你這麼冒冒失失的,我是不會帶你的!”
說着,自顧自地轉身走到旁邊洗了手,轉到另一側的書桌前坐了,執筆蘸墨,開了一張處方,交待給柳芬梅芳:“這藥抓回來,三碗水浸兩刻鐘,武火急煎至一碗水,分兩次服,隔一個時辰。服下,腹中作鳴,進而有排氣甚至瀉下,都是藥效所致,不必驚慌,瀉下一次之後,胸腹氣機調順,鬱壘盡除,你們姑娘的病才能大好了。記得,吃完藥之後,喝濃稠粟米粥。暫時不要吃油膩之物。”
柳芬梅芳屏息聽着,又複述了一遍,確認無誤,這纔拿了方子下去,打發人去抓藥。
江夏交待了藥方子,轉回身來,拍拍一臉懇求的小魚兒,笑着道:“不是我不帶你,是你自己遠行不得……你不想想,元宵節世子選妃,之後很快就要大婚,你作爲世子唯一的同胞妹妹,怎能不留下來觀禮?”
眼看着小魚兒還要說什麼,江夏拍拍她的手,拉着她起身道:“妱娘畢竟生着病呢,受不得累!該看的看了,方子也開了,咱們還是先回去吧,等她的病好些了,咱們再來看她!”
小魚兒毫無遲疑地起身下榻,對景妱娘道:“你且安心休養着,過兩****再來看你哈!”
景妱娘強撐着起身相送,被小魚兒按住,只能眼睜睜看着小魚兒挽着江夏的胳膊,說說笑笑地出了門。
走到院子裡,王氏也正好過來,“郡主和江姑娘怎地這麼匆忙就要走了?我已經吩咐廚下備飯,你們留下來用飯吧!”
江夏是不肯多言了,小魚兒也不留戀,婉言拒絕了,辭過王氏出來,乘了馬車離開景府。
小小的馬車裡,小魚兒臉上的懵懂完全散去,垂着眼沉默着,一語不發。
江夏同樣沒有作聲。
小魚兒並不傻,只不過,她出身在冰冷的皇家,又從小失了母親的慈愛護持,就比旁人更希望友情和溫暖。但是,溫情往往最後成爲一個又一個的失望。
馬車在江家門口停下,江夏準備下車了,小魚兒突然問:“你真的要隨越哥兒一起遊學去麼?”
江夏動作一頓,轉眼對上小魚兒黑湛湛的眼睛,柔聲道:“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出去走動走動,四下裡轉轉看看……”
略略一頓,江夏又道:“而且,眼下的局面,我似乎只能暫時離開了!”
小魚兒張嘴道:“其實,哥哥他……”
江夏擡手止住小魚兒的話,暖暖一笑,道:“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是不能,我寧願孤老終生!”
小魚兒嘴脣動了動,想說什麼,終究沒能再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