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娘嘶聲道:“那個小賤人……”
“娘子誤會了!”景諒在屏風外喝止了徐慧娘,接着道,“因你氣虛血瘀,氣滯脈阻,這纔回虛胖、浮腫,渾身乏力……故而,江姑娘從昨日起,替你行鍼,爲你祛瘀行脈……你昨天瀉完之後,不也覺得身輕體健麼?”
徐慧娘擰着眉頭,捂着肚子,哪裡顧得上思考,只知道自己快疼的受不住了,這疼怎麼比生孩子還重……
這一番折騰,直折騰了小半個時辰,徐慧娘方纔脫力了一般,被丫頭們從屏風後扶了出來。那邊自然有丫頭婆子清理穢物,薰香透氣。
景諒卻記起病情的需要,趕上那端馬桶的粗使婆子,讓她拿着馬桶遠遠地敞開蓋子看了一眼,差點兒薰吐了。捂着鼻子連連揮手打發了那婆子,又跑去院子裡緩了好一會兒,才覺得胸口的翻騰之意下去,這才轉回到屋裡來。
徐慧娘肚子不疼了,腦子也很快恢復了思考的能力。一邊招呼着丫頭婆子伺候她洗浴,一邊在心裡琢磨。那江氏雖說粗鄙了些,但對她卻還算恭敬小心,不斷地打發人給她送藥、送點心,陪着襄弟去應試,還不忘過來給她看診……當然了,江氏之所以這麼做,也是爲了討好自家兄弟,她也不用念她的情。
待她洗浴一遍,換了身乾淨衣裳,整個人真的如同脫胎換骨一般,渾身輕鬆適意,比昨兒更舒坦些,連長久以來,身體最內裡的某些虛勞瘀滯,似乎也隨着之前一番慘烈的瀉下清除乾淨了。招呼潤珠替她按按腳面、腳踝和小腿。
片刻後,潤珠驚喜道:“大少奶奶,您腿上的水腫減輕了許多,大腿已經不腫了,小腿也明顯減輕了,就連雙腳也腫的差了些……您看,這雙繡花鞋,您都有三個多月穿不下了,如今又能穿上了!”
“哎,真的,扶我起來,我走走試試……”徐慧娘也跟着歡喜起來,行走幾步,只覺得雙腿柔軟輕便,雙腳也不再麻木,這種感覺,真是太美妙了!若非顧忌到身份,她恨不能蹦上兩下,來表達自己的雀躍之情。
這一日,景諒自然繼續陪伴在妻子身邊,體貼關懷着,陪她一起去花園子裡走動散步,兩個人不知不覺地說起新婚的甜蜜,再互相望過去,目光交匯處,似乎都有一種回到最初的錯覺。
徐襄也沒有出去,江夏卻並不理他。他只能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間,拿了幾份文章默默地看起來。兩個人一東一西,隔着一間堂屋,卻互不理會,一時,整個客院裡都死寂成一片。
又轉過一日,午後,江夏照例拿了針包準備去給徐慧娘行鍼,臨出門,她微微側着頭對徐襄道,“今日就啓程,你留下安排安排吧!”
徐襄略略有些意外,卻沒有反對,而是一口答應下來。他前天晚上就察覺到了江夏的異樣,卻一直不知從何入手……江夏這幾日完全變了個人,從偶爾的調皮活潑,變得生人勿近,彷彿刺蝟豎起了渾身的刺!
昨天去給姐姐行鍼,他多少有些察覺,但卻不敢肯定。今日見她如此,徐襄已經能夠肯定,江夏的異常應該是與姐姐或者姐夫有關。只是,他一時想不明白,姐姐姐夫怎麼傷到她了,讓她如此這般,卻仍舊堅持爲姐姐行鍼治療!
唉,罷了,她已經開口與他說話了,相信再耐心等些功夫,很可能到了船上,換個環境,她的情緒就緩和了。就願意與他訴說情由了。她做了那許多事,雖開始有些隱瞞,後邊,也都主動與他坦然了。他,還是耐心等着吧!
這一日,徐慧娘爲了不影響江夏行鍼,仍舊喝了藥,睡下了。
江夏今日也理智了許多,只是行鍼仍舊行雲流水,針落針起,讓人眼花繚亂中,江夏已經行完針,走到臉盆旁洗手了。
“江姑娘,慧孃的情況怎樣?”景諒趕上來陪着笑臉詢問。
江夏橫他一眼,擡腳就往外走。
景諒連忙跟上,出來門,就見江夏孤零零如一干挺直的標槍,站在院子當中等着他。
“江姑娘……“景諒上前,再次拱手想要詢問。
江夏卻並不讓他囉嗦,只冷冷地看着他,緩緩道,“幾個孩子都是你血脈的延續,都是你做父親的責任,你有責任有義務護佑她們安然長大。”
說完,江夏也不再等景諒詢問,擡腳就走,徑直去了。
景諒站在大太陽地上,默然半晌,最終只能搖搖頭,茫然地回屋裡去了。
馮氏再次到了客院,江夏喝着茶,看兩個丫頭大箱子小包袱地忙着收拾行李,一邊招呼馮氏道:“嬤嬤且歇會兒,讓她們兩個丫頭收拾去,反正沒離開這個院子,不管什麼東西裝一裝,天亮到了德州就又得鋪排開了……”
說着,江夏臉上的冷氣似乎漸漸淡了,轉頭還對馮氏笑了笑,道:“馮嬤嬤旁的不用操心,倒是玉翠那邊,你要用些心思纔是……前日晚上,玉翠來過我這兒,我替她診了一回,其他的也還罷了,玉翠怕是吃食上不夠上心,她和孩子都有些弱……若是積弱日久,到生產時,可容易吃虧的。”
“啊,竟然這樣?我就說她看着又瘦了,她偏偏說是苦夏,沒胃口吃不下……”馮氏說着,不由露出些懊惱來。她進府就要去大少奶奶跟前伺候,回家還有男人、大兒子、小兒子一家子人,一大攤子事兒,她頗有些疲於奔命,有些照應不暇……不過,既然江姑娘這般說,她是要鄭重起來了,回去就跟老頭子商議商議,她且搬到玉翠那個院子裡住着,早晚照應着,好好地給她調養調養。
江夏喝了口茶,又緩緩道,“其實什麼人蔘燕窩,也不一定就是好的。你記得一句話,五穀雜糧最養人。”
又道,“其實,馮嬤嬤是積年的老嬤嬤,這些事上比我懂得更多。你照應玉翠的時候,就自己弄些五穀雜糧來吃,也可以去買些羊骨、豬骨燉湯,多熬煮些時候,燉的湯汁濃濃的,喝湯,或者做菜調味都是極好的,還特別養人……”
林林雜雜說了一回,江夏覷着馮氏若有所思,也就住了口。
該說的她說了,她也就只能提點到這一步了。別說她沒去看過玉翠那邊的吃食用具,但既然一個荷包裡都能給做下手腳,吃食什麼的,自然不會放過吧?只是,這番動作極隱蔽,若非她恰好看見,怕是等玉翠母子一屍兩命,也不會有人懷疑是被人做了手腳……
沒見,馮氏不還口口聲聲地說:大少奶奶溫和寬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