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沒找着雞,最後給她拖了只黑狗來。
拎着黑狗血寫成的懺悔信,蘇蘇心中忐忑的走到牢門前。
牢門打開,眼前一間靜室,安靜,乾淨,裡面還焚了一爐檀香,檀香嫋嫋生煙,一個清瘦的男人坐在香爐邊,沉默的背對她。
僅僅一個背影,就已勝過人間無數。
“太傅!我給你送吃的來了!”蘇蘇把手裡的食盒放在地上,一邊把裡面的小菜和酒壺拿出來,還特別殷勤的給他把酒斟好。
那男子回過頭來,他有一張溫雅如玉的面孔,沒有穿華麗的服飾,簡簡單單一件白色袍子,披下一身如墨的長髮,簡直是畫裡走下來的魏晉名士。
跟葉荊棘完全不同,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憤怒,又或許只是把對她的憎惡藏在心底了,伸手接過她遞來的酒杯,放在鼻子下面輕輕一嗅,便擡眼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呵,沒想到你真的敢對我南屏下手。”
“啊?”蘇蘇傻眼。
“一爐合歡香。”南屏掃了眼香爐,又朝她舉了舉酒杯,“一杯催情酒,你的意圖也太明顯了吧,蘇大小姐。”
“……稍等。”蘇蘇深吸一口氣,拉開牢門朝外面怒吼,“哪個殺千刀的乾的!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蘇蘇把一羣狗腿子罵得了整整半個小時,這才意猶未盡的跑回來,從懷裡掏出那封狗血書,情真意切的遞過去:“太傅,請你收下,我的心意全在裡面了。”
南屏笑着接過,當場就拆開看了起來。
眉頭一挑,他懶懶道:“這格式看起來倒是新鮮。”
“很新鮮嗎?只是普通的悔過書啊。”蘇蘇說完,才忽然間恍然大悟。
她加入了公務員考試的大潮,每天三張行測三張申論,雷打不動。所以行文方式已經完全趨近於公文化,格式化,但這種格式對南屏來說肯定是很新鮮的。
“簡單,直白,高效。”南屏若有所思,擡起頭來看着蘇蘇,“這封信是誰寫的?”
“是我啊。”蘇蘇理所當然的說,“懺悔信這種東西,我怎可能讓旁人代寫,那豈不是顯得我太沒誠意。”
“蘇大小姐。”南屏笑了起來,那是一種輕視鄙夷,卻又不得不忍耐的笑容,“別開玩笑了。”
“我沒開玩笑。”蘇蘇淡定的指了指信,“不信你看,上面的血跡還沒幹透了呢……又或者我把外面的人喊進來,讓他們給我做個見證?”
“不用了。”南屏禮貌的拒絕,外面那幫狗腿子都是她的人,就算蘇蘇指着天上的月亮說是煤球,他們都會喊對對對。
可是就像她所說的那樣,這封信顯然是剛剛寫成的,上面的狗血都沒幹透呢。
對,狗血。
南屏除了擅長琴棋書畫,對藥理治療也頗爲精通,狗血也是一種藥材,他哪可能看不出?
這貨居然拿狗血假冒人血,還搞出一份血書來!
南屏覺得好笑之餘,心中又生出一絲疑惑。
他看着手裡這封信,還有信上的新格式。
皇上近幾年體弱多病,作爲內閣大臣,同時作爲他身邊最親近也最信任的人,南屏不但要處理自己手裡的摺子,有時候還要幫忙處理皇帝那裡的摺子。
讓他感到煩躁的不是摺子多,而是這班人寫摺子的格式。
時下臣子遞送的奏摺都是賦體,何爲賦?簡單來說,就是把八個字能說完的東西,硬生生扯成八千個字,這就叫賦。
所以內閣中人必須掌握的一項技能就是一目十行,以最快的速度,在八千個字裡找到那有用的八個字。
長此以往,內閣的效率可想而知……
南屏在這種廢話體中掙扎了很久,突然看見蘇蘇遞來的懺悔書,簡直就像看見了一股清流,眼睛都亮了起來。
不錯,就是這個!
簡單,直接,高效。
他要的就是這個!
這纔是最適合辦公的文體啊!
想到這裡,南屏神色複雜的看着蘇蘇。
蘇蘇擡手摸了摸臉,嘴上沒有沾飯粒,臉上的妝也沒花啊,於是疑惑道:“你看什麼?”
“……沒什麼。”南屏笑了笑,心裡飛快思考,創造這文體的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