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
蘇蘇將最後一顆藥草放進藥鼎裡。
那是一枝藍色枯藤,就像冬天裡凍僵的冰枝一樣,透着一股寒氣。
蘇蘇將它磨成粉末,均勻撒進藥鼎裡的一剎那,湯藥劇烈翻滾,在一陣噼噼啪啪聲中,鼎爐上冒出一大片白氣,薰得蘇蘇眼睛都睜不開。
等到白氣散去,最後鼎爐裡就只剩下三顆藥丸。
淡紫色的藥丸散發着詭異光芒,看起來就像三隻幽幽的眼珠子。
蘇蘇等它們涼透之後,將它們從藥鼎來拿出來,放在手心裡把玩。
“夢魘丸,終於煉成了。”蘇蘇看着它們,有些憔悴的臉上漸漸綻放出笑容。
忽然,頭頂上傳來一陣腳步聲。
蘇蘇急忙將手指收攏,然後將鼎爐踢到一邊。
然後,腳步聲由遠至近,蘇蘇擡起頭,透過頭頂上的鐵柵欄,看着紫霄。
紫霄看起來似乎又瘦了一些,他蹲在鐵柵欄外,將手裡的那隻精美的紅木食盒放在地上,然後用麻繩系在食盒的提手上,吊進鐵柵欄的縫隙內,慢慢的傳給蘇蘇。
“師妹。”他一邊傳着食盒,一邊說,“我就要和青靜兒成親了。”
蘇蘇接食盒的手抖了一下。
“我和她今天晚上成親。”紫霄又說,“她答應我,明天早上就放你走……你說話算話的吧?青靜兒?”
他說到這裡,忽然轉頭看着一直站在他身後的青靜兒。
青靜兒終於得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於是一臉春風得意,連聲音都輕快了不少,她笑着說:“你放心好了,這事我已經跟娘商量好了,娘也同意將紅蘇姑娘放走,省得她留在這裡,總惹得我爹分心。”
“那就好。”紫霄喃喃一聲,然後迅速起身離開,不想讓蘇蘇看見他此刻的表情,“……永別了,師妹。”
蘇蘇抱着手裡的食盒,心如刀絞。
這種只能眼睜睜看着別人爲自己犧牲的感覺,她經歷過一次,就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蘇蘇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站了很久,直至鐵柵欄外空無一人,腳步聲由近至遠,最終消失不見,她纔將食盒放下來,打開以後,拿出裡面的菜糰子,沒滋沒味的吃了起來,吃到一半,忽然眉頭一皺,把菜糰子從嘴裡拿出來,用手把糰子一掰,露出裡面藏着的那一顆藥丸來。
藥丸外頭還裹着一張紙條,蘇蘇展開紙條,見上面寫着:“夢魘丸的解藥,吞服之後,即刻生效。”
“哈,不愧是師兄!”蘇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紫霄何等古靈精怪的人,他在別人面前裝出忍辱負重的樣子,別說敵人了,險些把自己人都給騙過去了!
將解藥藏好以後,蘇蘇繼續吃着菜糰子,這一下可就有滋味多了,覺得米粒雪白飽滿,裡面的菜鮮脆可口,蘇蘇吃了一個又一個,直到將手在食盒裡摸來摸去,卻發現空空如此,連一個都沒有了,才意猶未盡的舔舔嘴,靠着牆壁閉目養神,靜靜等待。
她沒有等太久,在太陽下山的那一剎那,大批腳步聲雜亂無章的朝地窖的方向走來。
蘇蘇慢慢擡起頭,透過鐵柵欄,看見青石的老婆,還有她身後跟着的一羣村民。
“是來放我走的嗎?”蘇蘇臉上帶着一絲顯而易見的嘲諷。
“呸!”青石的老婆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鄙夷的瞅着蘇蘇道,“放你走?回頭再看着你回來勾引我老公和女婿嗎?”
蘇蘇早知道她不會放過自己的,她垂下頭,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實際上卻是偷偷將解藥放進自己嘴裡,爲了讓藥效快點發作,於是用力一咬,將藥丸子外面那層糖衣給咬碎了,然後細細咀嚼裡面那層苦如黃連的藥物。
咕嚕一聲,艱難的將藥吞下肚,蘇蘇問道:“那你想怎樣?”
青石的老婆聽她聲音變得有些怪異,還以爲她是怕了,於是笑得更加暢快。
“我老公稀罕你,不過是因爲你年輕漂亮,又是個處子。”她又嫉又怨的盯着蘇蘇,笑着說,“不過沒關係,過了今晚,你就什麼都不是了……”
說完,她朝身後的人一揮手,那羣村民立刻衝上前來,拉開鐵柵欄,然後搬來一個梯子,將梯子伸進鐵柵欄內之後,就開始爭先恐後起來。
“我先來!我先來!”
“憑什麼啊,應該是我先!”
“我靠,小六子,我可是你叔啊!你身爲晚輩必須讓着我!”
“這種事情,我親爹來了都不能讓!”
互相推諉打罵間,終於有兩個村民順着梯子滑下來,然後一邊脫褲子,一邊急不可耐的朝蘇蘇跑來,嘴裡還不乾不淨的喊着:“小美人兒,哥哥來疼你了!”
蘇蘇這時候早就跑到地窖裡頭,將早先藏那的藥爐拿出來。
雖說夢魘丸捏碎也可以用,不過那效果會大打折扣。
蘇蘇可不打算放過眼前這羣人,她要他們經歷的是最可怕的夢魘。
所以她找出藥鼎,然後將一顆夢魘丸丟進去,之後抓起牆上插着的松木火把,將明火往上一壓
夢魘丸遇熱,立刻散發出一股如夢似幻的紫色香氣。
這香氣跟莊周蝶有一點像,但又有很大的不同。
而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它充滿了一種詭異又可怕的侵略性。
兩個褲子已經全脫了,正要衝過來扒蘇蘇褲子的村民忽然間僵立原地,眼神變得呆滯起來,身體輕輕搖晃着,就好像變成了夢遊中的人一樣。
蘇蘇端着藥鼎,從他們身邊走過去。
絲絲縷縷的紫色香氣從她手裡的鼎內飄出來,遊移在兩人身邊。
兩人忽然間回過神來,轉頭看着對方,然後兩眼圓瞪,就像看見了生平最恐懼的東西一樣,慘叫起來。
“這裡怎麼會有狼?”其中一個一腳將另一個踢在地上,然後抓起手邊的一根釘耙,劈頭蓋臉的打過去,“打死你!打死你!”
“哎喲,救命啊!”另一個人抱着腦袋,被他打得頭破血流,滿地打滾,哭着喊道,“爹別打了,我不是存心餓死你的,實在是家裡窮啊……哎喲哎喲!我回頭給你燒紙,燒童男童女,你別打了,你回地府去吧!”
原本正在爬梯子的人,被他們這詭異對話嚇得掉了下來,坐在地上哎喲哎喲叫喚道:“你,你們兩個搞什麼鬼啊?”
他的埋怨聲很快就停止了,因爲蘇蘇走到他身前,手中的藥鼎冒着淡淡細煙,而他在那煙面前,漸漸兩眼呆滯,如墮夢中。
然後,蘇蘇擡起頭,看着柵欄外面那羣又疑惑又恐懼的人,慢慢舉起了手裡的藥鼎。
煙,從藥鼎內冉冉升起,朝他們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