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再次見到拓奈奈的時候,天已經有些暖和了。她坐在不是黑店的院子裡懶懶的曬着太陽,擁着一襲雪白的長袍,領口衣袖上卻繡着鮮豔的紅色花朵,一紅一白在那件衣服上實在是相應成趣。
她的的頭髮披散着,好像是剛剛纔起牀的樣子,不過,最讓董卓吃驚的是,她眼睛上綁着的那條三指寬的素紗,彷彿**裸的印證着外界所有的人傳聞。不是黑店的老闆娘,從天而降的那個美麗天人瞎了了。
他站在遠遠的地方,就這麼看着她。
她並不悲傷,臉上甚至還有幾許知足的笑容,她就這樣斜斜的靠在那把舒適的椅子裡,看起來很是幸福的樣子。
幸福是嗎?董卓的心裡微微一動,她的幸福是什麼?而自己的幸福又是什麼?他撇了撇嘴角,幸福這個詞語真的是太過蒼白而遙遠了。
從那個人站在院子裡的時候拓奈奈就已經聽見了。人家都說當一個人眼睛瞎了以後,其他的感官就會特別的靈敏起來,她原來是不信的,可是當自己真的瞎了她卻相信了。自從她的眼睛看不見以後,她就能聽見很多東西,包括一些平日裡是聽不見的聲音,她甚至能分辨每個人的腳步聲。
只是,這個人的腳步聲她是在是沒有聽過,看起來是個生人呢。
楊大夫說自己只是雪盲,可是,雪盲真的會瞎這麼久嗎?她的脣角上又微微一翹,看起來,老天真的是要懲罰她說得太多了,所以,讓她失去了看這個世界的權利,想想看,也真的是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呢。
他一直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拓奈奈甚至聽見了風吹動的時候,將他的衣襬出起來的響聲,她的腦子忍不住去想這是一幅如何地美麗景色。他一定是穿着一身白色,或者紅色長衫,這沾染着春天溫暖的風將他的衣襬吹起來,就好像吹起來一整個天堂。
“是誰一直站在那裡?”她終於忍不住。微笑着朝着那個人站的方向問着。
“你如何知道我一直站在這裡?”董卓有些愕然。他看着那微微側過臉頰。衝着她微笑地女子。實在是想不明白。她真地是瞎了嗎?如果真地是瞎了。她地臉上如何還有這樣美麗地笑容。
“原來是你。怪不得。我沒有聽出來是誰。”拓奈奈愣了一下。隨後放鬆了身體。是董卓啊。是那個看穿自己。看穿一切卻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董卓。
董卓只是笑了笑。隨後緩緩地走到了她地身邊。他想要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就好像他看着所有人一樣。可是。看了一會。他卻覺得自己脖子很疼。沒有任何猶豫地。他蹲了下來。現在又變成了他仰頭看着他。
仰視。這對於董卓來說是一種過於新鮮地角度。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去仰視一個人。而這個人居然會是一個女子。
拓奈奈只是靜靜地聽着。聽着他走進。聽着他站住。又聽着他蹲下。最終她微笑:“太尉大人。您地傷好些了嗎?”
“你地眼睛怎麼了?”董卓怎麼也想不到她地眼睛會是這樣地狀況。他甚至不敢去想自己心中地那個答案。
“瞎了。”拓奈奈只是微笑。
“爲什麼會瞎?”董卓的心猛的被揪住了,他覺得一種錐心的疼從左邊的心房開始朝着整個身體沒有邊際的蔓延,疼得他就連說話都費力起來。
“大夫說。是雪盲,只是,不知道要盲到什麼時候。”她微笑,真的是雪盲嗎?不會地,如果是雪盲只怕早就好了,也許是楊大夫不忍心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吧。只是楊大夫不知道,她早就認命了。
“什麼大夫?我去給你找太醫,我要去找最好的大夫給你,一定要治好你。”董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是認真的。他是說真的,他一定要治好那雙黑白分明又無所畏懼的眼睛。
“爲什麼要治好?“爲什麼要這樣?”董卓訝異。從拓奈奈的臉上他似乎看到她的認命。
“瞎了難道不好嗎?我又不是生下了就是瞎子,我至少知道天是藍地,草是綠的,花是紅的,而你太尉大人是漂亮的。”
“我還以爲你不會再叫我太尉大人了。”董卓看了拓奈奈很久以後才嘆了一口氣,雖然人人都這麼叫他,可是,這個稱呼此時此刻從拓奈奈的嘴裡冒出來卻讓他有些覺得刺耳。他渾身充滿一種無力感,對於這個稱呼的無力感,對於拓奈奈放棄的無力感。
“不叫您太尉大人那我又該叫你什麼呢?我似乎記得,我的身份是不能直呼太尉大人的名諱地,現在我已經是個瞎子了,可不想再變成一個死人。”她輕鬆地調侃着,就好像說得只是一件在平常不過的玩笑,於人於己都沒有什麼關係。
只是這樣地玩笑似乎讓董卓並不是太開心,他皺了皺眉毛,最終只是輕嘆一聲,伸出手抓住了放在拓奈奈放在膝蓋上的手。“奈奈,我以爲我們之間會改變一些。”
“我們之間永遠都不可能改變的。你永遠是高高在上的太尉大人,我永遠是市井中的一個賣酒娘,這不會改變。從一開始到最後,終是如此。”她的嘴脣在陽光中蠕動着,好像在這明媚的陽光中最美麗的一片花瓣,盛開着醉人的芬芳。
“爲什麼你就不能讓它改變一些呢?不是爲你,就當是爲我也可以。”董卓的聲音聽起來很悲傷。可是拓奈奈看不見他的表情,看不見那如同深夜裡的明星一樣的眸子,更看不見他臉上的悲喜。
“改變什麼?”拓奈奈眯了眯眸子,雖然她什麼都看不見,可是她還是眯起了眸子,準確的找到了董卓的位置,她面對着他,微微垂着頭,就好像正在深深的凝視着他的樣子。“我不知道你所謂地改變是指着什麼改變,難道是讓我成爲你無數美人中的一個嗎?”她的脣邊挑起了一抹譏誚的笑容。“我可不認爲我又這樣的本事和你那無數美人爭一長短。況且,董卓,我從來都不想成爲某一個男人的附屬品。”
“奈奈,你一定要這樣對我說話嗎?”董卓嘆了一口氣,他閃開了目光,雖然他知道拓奈奈什麼都看不見。可是那雙被素紗地遮擋住的眸子裡,他似乎還是看見了透骨的寒意。他只是緊緊的握住了拓奈奈的手,希望她那溫暖的手心能溫暖自己的
“奈奈,我記得,你說過……”他忽然就頓住了,他和拓奈奈之間似乎很少說寫溫情的話,導致到現在他居然連一個字都想不起來她曾經說過些什麼。這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可是,更可悲地事情是。他卻因爲這個而心疼不已。
“我說過什麼?”拓奈奈並不知道董卓停下來的原因是因爲什麼都想不起,只是繼續不屑的微笑:“我說過什麼都不重要,我只是不想改變現在關係而已。”
“有理由嗎?”
“理由?”拓奈奈揚起了頭。靠在了那舒服地椅子裡面,將自己全部都縮了進去。一臉嚴肅的樣子,彷彿在很認真的思考着這個問題:“對了,理由啊,你想聽一個什麼樣的理由?”
“我想聽你的實話。”
“實話?”拓奈奈嗤之以鼻,她並沒有直接回答董卓的問題:“董卓,你的所有妻妾中沒有給你帶綠帽子的吧。”
董卓被拓奈奈的直白言辭給弄得有點愣,若是換個人這樣問他,他一定是會生氣地。可是,這個人是拓奈奈,他卻不知道自己從什麼地方去生氣,他想了許久,最後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沒有。”
“我想她們也沒有。”拓奈奈微笑:“其實他們沒有的原因有很多,除了你的權勢,你的財富,你的人才外,她們還不敢。”
“不敢?怕我殺了她們?”
“這只是一點。更多的是,她們怕你看穿。”
“怕我看穿?”董卓若有所思。
“你太聰明瞭,董卓,你可以將身邊的人都看穿,而這種看穿並不是能知道別人心裡想什麼,而是你能知道別人藏了你什麼。雖然看起來很一樣,可是,卻有着巨大的不同。我想你身邊地人大概都是因爲這一點很怕你吧,因爲你一旦看穿。接下來迎接他們的就是死亡。”
“你也很怕我嗎?”這個問題真的有有些沉重。他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有人怕自己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我也是個普通人。當然會害怕你的聰明讓我覺很可怕,我討厭一個隨時都能看穿我的人。而這樣一個人還要隨時在我的身邊,這不是讓我提前早死。”她忽然微笑起來:“若是皇帝陛下或者太后娘娘或者皇后娘娘他們中要是任有一人有你聰明,只怕是,我早就死了。”
“我可以不可以理解成他們都沒有我聰明?”董卓忍不住笑出來,如果拓奈奈能看見,她一定可以見他眼中的難耐的悲傷。
“你是一個聰明地人,董卓。”拓奈奈抽出手,輕輕地貼在了董卓的臉上,微笑着:“但是,你是一個寂寞地人,很寂寞,你大概渴望一戰吧,哪怕是在這一戰中死去,像你說的那種方法死去,你也是願意的。”
董卓寂寞嗎?哈哈,他怎麼會寂寞。如果是別人這樣說,他一定是跳起來和他喝酒三碗,大笑三聲,然後將這個人拖出去殺了。他董卓怎麼會寂寞,他怎麼可能能寂寞?可是,當拓奈奈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卻沒有辦法反駁,他是寂寞的。作爲一個豪傑的寂寞,作爲一個男人的寂寞,作爲一個人的寂寞。
“奈奈,有沒有人說過,你也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你不是第一個人說,大概也不是最後一個人說。”她聽了董卓的話,想了很久才嘆了一口氣,看樣子她並不是很喜歡承認自己是一個聰明人。“不過,和你比起來,我大概只能算是一個小聰明,也只能隨便的賣弄一下而已。”
“可是你是一個心很細的人。你的細心足以讓你的聰明更加的敏銳。”董卓說到了這裡,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奈奈,不光你一個人被看穿了會害怕,我也是一樣的,只怕是比你還害怕。”
“爲什麼會比我還要害怕?”
“秘密越多的人,就會越害怕。”董卓實在不想承認這一點,可是他還是說了:“野心越大的人,就會越害怕。”
這話真的是讓拓奈奈愣住了。她知道董卓是有野心的,可是,她卻從來都沒有想過董卓會在自己的面前承認這一點,就算他透露了那麼多自己有野心的線索,透露了那麼多他不可一世的狂妄,可是,他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的野心。
只是爲什麼他現在卻承認了呢?拓奈奈忽然覺得很苦惱,她最怕面對的人就是坦白的人,因爲別人的坦白讓她沒有辦法繼續放着不管,就算是董卓也一樣。
她閉上了眼睛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最後才緩緩的說:“皇帝最近身體如何?”
“略微有些起色,可是,卻還是很羸弱。”董卓擡起了眼睛,看着拓奈奈,他並不知道爲什麼拓奈奈又想起關心皇帝了。
“那麼他和王美人還很好嗎?”
“很好。”他停頓下來,最後還是問道:“奈奈,你到底想知道些什麼?”
“董卓,我已經瞎了。”她平靜的好像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你說你想要我這個人,那麼董卓,你可知道,我現在已經給不起你我這個人了,我不美麗,不靈巧,甚至我還是個瞎子,這樣的我,是無法給你的。”
“奈奈,我不在乎,我只是想要你陪在我身邊。你也說,我是個寂寞的人,我確實寂寞,我想,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你能幫我驅趕這樣的寂寞。留在我的身邊吧。”他軟軟的口氣裡有着哀求,讓人聽了都覺得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