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楊家家主已經自殺,高智升再提什麼決一死戰的話,就有落井下石之嫌,未免爲人不齒了。
“罷了。”這時候,段思廉出聲道:“相國退下,孤豈能言而無信?”他站起身道:“楊家說的不錯,孤確實靠着大宋的援軍,才平定了這場叛亂。”說着轉過臉去,朝王韶抱拳道:“小王大人,大理段氏既然已歸附大宋,自然全憑天朝吩咐。”頓一下道:“楊氏受降一事,全憑小王大人一言而定!”
重壓之下,段思廉展現出他一貫的尿性,把難題推給了宋朝人……楊家向你們投降,你們好意思接受,就受吧!
當然,段思廉還是有些信心的,儘管段家實力孱弱,但畢竟是大理共主,宋朝人想要在這片土地站穩腳,不能讓段家的顏面掃地吧?
他實指望着,宋朝人能命令楊家向段家投降哩。
但對王韶來說,這並非什麼難題,因爲他不是決策者,只是個傳聲筒而已。只見他微微一笑道:“依在下之見,這根本不是個問題,因爲王上已經是大宋的親王,向王爺投降也是向大宋投降,向在下投降,亦是向大宋投降,這有什麼區別呢?”
此言一出,段思廉登時呆若木雞。王韶的每一句話,都十分正確,不容反駁。言外之意也一目瞭然——既然沒有區別,爲何還要糾結於向誰投降呢?楊家想向誰投降,就向誰投降唄。
小樣吧。玩這套勾心鬥角,我們天朝人才是祖宗呢……
段思廉無言以對,只好望向高智升,卻見高智升也是雙眉緊鎖,一臉陳年便秘狀。
段思廉彷彿聽到心碎的聲音,原來宋朝人根本就是冷酷無情的,或者是自己。抱了不切實際的幻想——人家在意的是自身在大理的利益,至於段家的利益,根本毫不關係……
“也對……”然而衆目睽睽之下。段思廉連沉默都不能太久,他長嘆一聲道:“就按天朝的意思辦吧……”
最終,楊氏直接向宋朝投降。楊義貞請示下一步行動,王韶自然不敢亂作主張,命他們回關外大營等候命令。
不日,宋朝徵西軍帥令傳到楊氏營中,軍隊就地解散,安葬楊允賢后,楊氏主要將領,到大理城等候朝廷冊封旨意下達。
一個月後,汴京的冊封敕書,終於抵達了大理境內。王珪和段思廉親去邊境迎接。
待一路護送旨意至大理城時,城內經過十多天的緊張準備,已經擺出最高的規格,迎接這場將改變大理歷史的典禮。
而大理國也早將要內附大宋,成爲宋朝領土的消息。告知了臨近的吐蕃、交趾、真臘、蒲甘諸國。自然引得諸國震驚無比……對某些國家來說,這意味着他們將和華夏天朝接壤,得到許多好處和便利,自然歡喜無比;但對另外一些國家來說,則是嚴重的威脅!
只是事情來得太突然,他們還來不及反應。便木已成舟。所以也只能先派使者前來道賀,再從長計較了。
作爲大宋在大理統治權的根本保證,東川四萬駐軍的首腦,自然也要來觀禮。本來說好的,是範鎮前來,陳恪看家,誰知範鎮臨來前,臉被馬蜂蟄了個大包。看來四季如春花常開,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總不能讓他頂着個饅頭大的包上路,陳恪只好洗了個澡,換身乾淨衣裳,到大理城替主帥參加典禮。
十月初五,又是一個大理國的重要時刻,但比起上月的萬衆歡騰,這次大理百姓的心情卻十分複雜……一方面,大理人對宋朝的印象極好,認爲那是物寶天華的天朝上國。另一方面,他們不理解,日子過得好好的,國王幹嘛要向宋朝稱臣?
在大理城百姓複雜目光的注視下,冊封大典還是按時開始了。
卯時不到,大理城皇宮正門前,軍校士卒列隊。已經聚滿了大理的宗室、諸侯百官,還有大宋在大理的文武官員,以及各鄰國的使節。
那些番邦使節,紛紛議論着大理國突然內附的原因。大理的官員們則相對無言,互相發出了誰也聽不見的嘆息聲。
作爲重要人物,自然最後抵達。天空放亮時,陳恪所乘的馬車,才停在了大理皇宮門前。當他下來時,發現大理公主段明月,也正好下了她的香輦。
“公主,真巧啊。”陳恪微微欠身道。
“是啊大人。”段明月笑盈盈的走上前,盈盈一福,壓低聲音道:“想不到你真好意思來。”
“身不由己啊。”陳恪一語雙關道。
“無恥!”段明月面上春光和煦,語帶凜冽秋風道:“陳大人和天朝,真讓小女子大開眼界啊!”
“公主想必有什麼誤會,”陳恪無奈的笑笑道:“不妨改天我請你喝茶,消除一下誤會。”
“好啊。”兩人說着話,往宮門走去,明月公主親暱的挽着他的手臂道:“還是奴奴請大人吧。”
“呃……”陳恪儘管很享受這種美女依偎的感覺,但也得分場合啊。明月公主過分親暱的舉動,已經引來了全場的矚目。
西南人本就開放,滿大街都是拉着手的男男女女。不過也不是說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這樣。那得是情侶啊!
在場的大理人眼睛瞪得溜圓,暗道看來傳言是真的,明月公主這朵大理金花,果然已經屬於大宋的狀元了。
“公主,這樣有礙你的清譽啊。”陳恪終於體會到,自己強吃段明月豆腐時,她是個什麼感受。但又不能把她一把甩開。
“大人也不去打聽打聽,奴奴還有什麼清譽?”明月公主神態嫵媚,但語調悲憤道:“滿大理城都在傳言,我委身於你,你帶兵回來拯救大理的故事。”
“似乎還挺香豔的。”陳恪尷尬一笑道:“不過謠言止於智者。”
“這世上有幾個智者?”明月公主黯然道:“奴奴是跳進洱海也洗不清了。”
“那更應該跟我保持距離。”
“那是你們漢人女子的想法。”明月公主冷笑道:“我們大理的女子,可不是這樣。”
“那是哪樣?”
“既然已經被說成是一對了,索性就在一起吧。”明月公主擡起頭,美目流轉道。
‘噗……’陳恪登時呆若木雞,早聽說大理這邊是自由戀愛,果然非同一般的主動啊!
“咯咯咯……”見陳恪吃癟,明月公主快意的笑道:“認識這麼久,一直是大人佔奴奴的便宜,也該還我一次了。”
“這種事,既然你情我願。”陳恪哈哈大笑道:“那就說不上誰佔便宜。”說着嘿然一笑道:“明月,回頭我們就圓房吧。”
“咳咳……”明月公主畢竟還是黃花閨女,聞言羞赧自禁,臉紅成血玉一般。這時候,卯時的鐘聲響起,城門緩緩開啓,她撒開陳恪,逃也似的先行進了皇宮。
“小樣吧,”望着她逃跑的背影,陳恪得意笑道:“還治不了個黃毛丫頭?”
“這個笨蛋。”他身邊的柳月娥冷笑道:“想跟流氓耍流氓,不是班門弄斧麼?”
“什麼叫跟流氓耍流氓?”陳恪苦笑道:“柳兄弟,你的嘴皮子功夫漸長啊。”
“近墨者黑罷了。”柳月娥繃住臉上的笑意道:“開始列班了,還不過去?”
“不急,”陳恪淡淡道:“等他們排得差不多了再說。”
“……”兩人便站在一邊,柳月娥沉默一會兒,低聲道:“以前,我一直以爲你雖然混賬,但還能算是個好人。”
“這話說的。”陳恪看看她道:“我什麼時候不好了?”
“來大理之後。”柳月娥黯然道:“你對大理君臣的所作所爲,簡直壞透了。”頓一下,用幾個形容道:“威逼利誘、兩面三刀,過河拆橋……”
“柳兄弟慧質蓮心,總結的真好。”陳恪微微一笑道:“不過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爲大宋,再惡十倍也願意。”
“爲什麼要當這個惡人呢?”柳月娥不解道。
“因爲大宋好人太多,”陳恪笑起來道:“需要我這樣的惡人。”
柳月娥只見初升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一片金光燦燦。
冗長的儀式之後,歷史時刻終於到了。
在大理皇宮正殿中。
王珪向走下皇位的段思廉,宣讀了朝廷的誥命:‘朕膺昊天之眷命,凡天覆地載,莫不尊親帝命。諮爾段氏一族,崛起雲南,知尊中國。馳一介之使,欣慕來同。北叩萬里之關,肯求內附。情既堅於恭順,恩可靳於柔懷。茲特封爾爲滇王,賜之誥命、世襲罔替。於戲龍賁芝函,襲冠裳於大理。風行卉服,固藩衛於天朝,爾其念臣職之當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無替款誠,祗服綸言,永尊聲教。欽哉!”
接着賜予他金冊、冠服、玉帶等一應代表身份的物品。
之後,又再加上檢校太師兼侍中的額外頭銜,以示榮寵。
今天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