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不去,”陳恪把那些請柬,丟給五郎道:“他們邀請我,不過是好奇,咱不去讓人家評頭論足。”頓一下道:“除非有請大夥兒一起去的。”
其實他是顧及朋友們的感受,不想去獨自風光。
“這可是別人求之不得的。”曾布有些可惜道。
“不去就不去,”蘇軾卻笑道:“我老爹今天出城去參加文會了,正好轉轉東京城。”
“那我們就逛一逛汴京城,”陳恪笑道:“逛完了我請客去樊樓,咱們去破鈔一把!”
“樊樓得最少提前十天預約,”曾布顯然十分熟悉京裡的情況:“咱們現在去,也是吃閉‘門’羹。”
“這麼牛?”陳恪幾個瞪大眼道。
“那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銷金窟。”曾布幾個大爲感慨道:“來京城半年了,卻只在外面走過,未得進去過呢。”
“難道京城的高檔酒店,就一座樊樓?”
“還有與樊樓齊名的‘任店’,不過也得預約。”曾佈道:“再就是州橋夜市的遇仙樓了……倒是不用預約。”
“那就遇仙樓了。”陳恪笑道:“樊樓改天再吃。”
“今天財主做東,怎能不劫富濟貧一番呢!”衆人興奮的摩拳擦掌,於是說笑着,拐出了學街,便上御街。
所謂御街,乃是從南薰‘門’直通皇城宣德‘門’的正道。筆直筆直,足足百丈寬,驚人的寬闊,分成五條通道,其實只有最中央一條,是給皇帝專用的。兩邊又有兩條水道。都用巨大的條石砌成渠岸,岸邊種滿了海棠、‘玉’蘭、木芙蓉等名貴的‘花’樹,溝裡是成片的蓮‘花’。
此事正是盛‘春’,五彩繽紛的‘花’兒爭奇鬥‘豔’,風兒一吹,無數的‘花’瓣繽紛落入河中、路上,落在人們的發間、領上;河岸邊是一排間隔水道的柵欄,‘浪’漫的宋朝人,在柵欄上遍植藤蘿,數不清的情侶、遊人在‘花’‘陰’下休憩、遊玩,或是喃喃‘私’語……若非滿眼的褙子羅裙、襆頭步搖,你真無法相信,自己是生活在人吃人的帝制社會。
‘花’欄臨街的一側名叫御廊,地上用青石板鋪就。雖然名字很氣派,但雜七雜八佈滿了店鋪、民居和官署,這些本該涇渭分明的建築,卻和諧的挨在一起,這種官沒個官樣、民沒個民樣,就是上下五千年,獨一份兒的宋朝風格。
但總體來說,這條街上,還是缺少一些生活氣息,陳恪他們隨着人流向北走,不一會兒到了朱雀‘門’內的龍津橋。這裡的商家開始多起來,但商品檔次不太高,是平民購買日用買品的消費區。
這裡顯然無法令一幫吃貨駐足,他們沿着御街繼續北行,到了汴梁城的市中心——汴河州橋段。街道上開始人流如‘潮’、喧雜起來。什麼張家酒店、王樓山‘洞’‘花’包子、李家香鋪、曹婆婆‘肉’餅、李四分茶、薛家分茶、羊飯、熟羊‘肉’鋪……在不到一里的街道一側,密密麻麻擠滿了上百家飯鋪、酒店!像後世典型的飲食一條街。
一座座歡‘門’、一道道招牌、一面面幌子,還有‘門’店下招攬生意的俏麗嬌娘,叫人目不暇接,食指大動,但真正動人的,還是過了這條街的州橋夜市。這會兒已是天‘色’微黑,寬闊的橋面、以及沿河兩側,已是燈火明亮,大傘篾棚、攤鋪相連了。
從華燈初上,到半夜三更,不管你什麼時候來,這裡都是人山人海,上千家攤鋪向你敞開提供各種煎烤、熬燉、蒸煮、涼拌,‘雞’皮、腰腎、‘雞’碎、旋煎羊、白腸、鮓脯、燒凍魚片、盤兔、旋炙野豬‘肉’、野鴨……等等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吃不着。若是覺着忒膩,州橋上還有瓜果梨桃杏枇杷楊桃木瓜大菠蘿,‘花’上幾文錢,保你神清氣爽,滿口生香。
雖然都知道要去高檔娛樂場所消費,但誰要能在這裡忍住,除非他不帶鼻子和胃。陳恪他們在這個攤前,買一串烤‘肉’、在那個攤前,來一盒脯‘雞’……見到中意的吃食就掏錢買下,邊走邊吃。
整個州橋才走了一半,蘇軾那個老饕客,已經將一份糟魚、一串現烤豬皮‘肉’,一份野鴨‘肉’、以及若干‘雞’雜、羊雜塞進肚子裡。望着前面人頭攢動的攤子,他真是心有餘力不足了。
曾阜來到他身側,笑呵呵道:“子瞻兄吃得狠了,哪還有肚子去吃酒樓?”
“嘿嘿……”蘇軾卻不同意他的看法,搖頭道:“淺嘗有何味道?吃就要過癮,酒樓又不會跑,今次吃不下還有下次,早晚有吃膩的一天。”他口氣雖大,但大家都覺着理所當然,因爲他們都瞭解他那橫溢的才華,簡直能將一旁的汴河填滿,相信不久的將來,眉山蘇軾,就將成爲汴京城最閃亮的名字!
說話間,衆人來到了州橋南端與麴院街相接拐角上的遇仙樓前。這座酒樓有四層高,‘門’臉十分的氣派,一串串燈籠從樓頂直垂到一樓,紅男綠‘女’站在樓上俯瞰燈火通明的夜市,也被樓下的人觀看。
此時正是生意最紅火的時候,酒樓前人喊馬嘶大呼小叫,有騎馬獨自前來的,也有的坐着高大馬車,更多的還是如陳恪蘇軾他們這般信步前來,穿過阻攔車馬的木柵欄,幾人便來到酒樓‘門’前。
還沒擡腳進去,便見一羣穿綢衫的漢子,或蹲或站在酒樓‘門’口,眼瞅着進入柵‘門’的客人。
看到陳恪一行十幾人,一個漢子猛地竄出來,其餘動作稍慢的,則齊齊發出一陣嘆氣聲……真是腳快有、腳慢冇啊。
這些人便是所謂的‘閒漢’,乾的營生,就叫‘幫閒’。他們不是酒樓的人,專‘門’看有客人到來,幫忙前後招呼照應,靠客人打賞爲生。這種人最是知情識趣、亦對酒樓的吃食耍處瞭若指掌,不僅客人樂得有這羣人照應,酒樓也少不了這些人幫襯,這是一種互利共生的關係。
那搶先一步的漢子,衝到陳恪等人面前時,已經站穩了身形,深深唱個喏道:“幾位官人請了,小人張五,敢問是否有約?”
“沒有。”陳恪搖頭道:“臨時過來的。”
“二、三樓的包廂都滿了,一樓倒還有雅座。”張五笑道。
“那就一樓吧。”陳恪暗歎一聲,總是小覷了宋朝,這可是百萬人的大都市啊!
“好嘞。”張五轉身掀開‘門’簾,請一行人進去,同時高聲對裡面喊道:“一樓貴客十二位,請上樓……”
在宋朝,第一層不叫樓,第二層纔是一樓。陳恪第一次聽到時,愣是糊塗了,一樓,怎麼還需要上樓?後來才明白,原來宋朝人跟英國人一個搞法。當然爲了避免大家糊塗,我們還是按照後世的叫法來。
進去後便看到,這家酒店內部,呈回字形解構,中間竟是個天井,天井上有舞臺,臺上有個樂班在奏樂,每一層的客人,都可以清楚的聽到看到。
陳恪一行人,跟着上了二樓,找一張鄰着天井的座頭坐下,雖說不是單間,但座與座之間,有紗簾間隔,給客人營造出相對隱‘私’的空間,又不會覺得憋悶。
待得衆書生坐下,張五便賣力的忙活起來,他一面裡外張羅茶點,一面將店夥計找來,順便還小聲問陳恪道:“需要幾名小姐?”在宋代,小姐,就是指娛樂業從業‘女’‘性’。
陳恪看看衆人,雖然宋人宴飲、無妓不歡,但誰都有從清純童子‘雞’嗎,到‘色’胚老流氓的蛻變過程。所以一個個躍躍‘欲’試,卻又羞於啓齒。
“哈哈哈,找十二個文雅些的,我這些兄弟面嫩,別嚇着他們。”陳恪說着,不禁暗叫,老子也是頭一回啊……當然,指的是這輩子。
不一會兒,鶯鶯燕燕便魚貫而入,站在那裡,一起道萬福,然後等着客人挑選。
“隨便坐,對他們來說都一樣。”陳恪哈哈大笑道。
小姐們也看出這幫書生面嫩,頓時大感有趣,再一看,又都氣質不凡,相貌上等,更是心‘花’怒放,嬌笑着挑選可心的郎君,在他們身邊坐下,殷勤的端茶遞熱‘毛’巾,周到的伺候着。
卻也有例外的……五郎坐在那兒,像座小山一樣,加上一臉的怒目金剛像,駭得他邊上那姑娘不敢親近。
“你怕我麼?”五郎一瞪眼道。
“怕……不怕……”‘女’郎嚇得直打哆嗦。
“唉,五郎……”陳恪上輩子,先給別人跑業務,然後再自己跑業務,每天夜幕一降,不是在聲‘色’場所,就是往聲‘色’場所去的路上,什麼陣仗沒見過?他從袖中‘摸’出一角銀子,輕輕一彈,正落在那小姐豐滿的深溝中,笑道:“這是我親弟弟,你看着辦吧。”
那小姐趕緊從自己的溝裡,‘摸’出那角銀子,足足七八錢重,登時心‘花’怒放,這下看着五郎,比什麼都可愛。
病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