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四七章 故作堅強

這一天晚上,秋沉落指使孤月搬了一張桌子在院子裡,隨後又指使他出去打酒、買下酒菜,說是要與雲瑢把酒言歡。

孤月無法,只得按照吩咐去做。只是,擺到秋沉落面前桌子上的酒和菜,都是他從墨寒別館裡取來的罷了。

月上柳梢頭。

秋沉落拉着雲瑢,坐在了桌子旁邊。

雲瑢通過這半日相處,也知道秋沉落是一個實在沒什麼心機城府的天真少女,所以也就真誠相待,把她看做自己的妹妹一般。見秋沉落面上似有失落之色,雲瑢也不好拒絕,坐下後便笑道:“小落,你今兒要喝酒?”

秋沉落點點頭,手肘撐在桌子上,手掌支着下巴:“我抑鬱得緊。”

雲瑢自然知曉她是因爲白日裡的事情心情不暢,卻也不點破,只是道:“那我陪你喝吧。”

“嗯。”秋沉落應了聲,便給雲瑢和自己各倒了一碗酒,舉起道,“幹!”

雲瑢似乎也是壓抑久了,便隨着她一同端了酒碗道:“嗯,幹!”

站在不遠處看着的孤月一頭黑線——原來這個世界上除了小姐還有一個這樣……不拘小節的女人。按照她們這樣的喝法……

“孤月!”秋沉落忽然叫道。

孤月忙現身走過去:“小姐有何吩咐?”

“我記得我叫你打的是最烈的酒?”秋沉落歪着腦袋看他,嬌俏的臉頰上一片緋紅。

孤月點點頭,極爲認真地道:“小姐是這樣吩咐的。”

“可是這個酒一點都不烈!”秋沉落啪地把酒碗重重一放,一臉控訴。

——這酒當然不烈,而且還是公子吩咐的最不烈的酒。但是就這樣的酒你都一碗就醉了,要最烈的酒你是想幹嘛?

孤月默默地在心底重複以上吐槽,面上還保持着十二分的認真:“這是整個雪見城能買到的最烈的酒了,小姐。”

“算了,你到一邊去吧!”秋沉落揮揮手,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對雲瑢道,“瑢姐姐,我們繼續喝!”

雲瑢倒不像秋沉落那般不禁喝,一碗下肚還仍舊神清目明的。聽到秋沉落說話,她便下意識地應了,端起滿上的酒碗和秋沉落的酒碗碰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小落,我覺得我們下午去的那家‘張記衣鋪’旁邊的那塊地方很不錯,我想把它盤下來。”

“嗯?那好啊,明天我……叫孤月大哥陪你去把那裡買下來。”秋沉落又是一碗下肚,她感覺眼前的雲瑢有點模糊了,便道,“咦,瑢姐姐,你離我那麼遠幹嘛?”

雲瑢還保持着理智,聞言便指着她笑開來:“哈哈,小落,你醉了!”

“我纔沒醉!”秋沉落不滿地嘟囔,隨即又倒了一碗酒,只是因爲醉了,酒壺未能拿穩,灑出去倒比倒進去還多。

……

待三個酒壺都歪倒在桌子上的時候,兩個少女也都趴下了。只不過三壺酒,有一半是被雲瑢喝下了,秋沉落只喝了兩成不到,還有三成是被秋沉落灑了。

秋沉落的下巴墊在桌子上,眼光迷濛道:“瑢姐姐?你睡了嗎?”

“啊?”對面的雲瑢應了聲,道,“你還沒睡啊,我以爲……你睡着了呢!”

秋沉落依舊兩眼無神地望着視線裡的一點,道,“我——纔不睡!穎兒還——還沒跟我道歉,我纔不睡!”

“你在說什麼啊,什麼道歉?”雲瑢努力地把臉轉向秋沉落的方向,“其實我想啊,你那個朋友對你還是很好的……”

“那當然!”秋沉落縱然醉了,卻還是反射性地得意了一下子,而後卻又暗淡了眼眸,方纔得意的笑容也沒了,“但是她最近都變得好奇怪……”

“嗯?奇怪?”雲瑢撐起身子,甩了甩腦袋,覺得自己清醒了點,便努力伸手拍拍她,“別難過,告訴姐姐,他——哪裡變得奇怪了?”

秋沉落可算是醉的徹底,不過轉了下頭又繼續趴着了:“我也不知道,就是——就是變得奇怪了,嗯對,她以前都不會見死不救的!”說到這裡,彷彿是要證明什麼一般,她猛地坐起了身子,卻一個不小心歪倒了凳子下面。

雲瑢看着對面半天都沒有秋沉落的影子,渾渾沌沌的腦子裡覺得奇怪,就歪歪扭扭地站起身,想要過去看看秋沉落去哪裡了,誰知剛站起來,她就被自己的椅子絆倒了。

摔得有點疼,眼前還有好多小星星在轉……最重要的是,好睏啊!雲瑢躺在地上打了個呵欠,睡着了。而幾乎同時地,桌子的另外一邊也響起了秋沉落綿長的呼吸聲。

孤月站在桌子邊開始犯難——他剛纔不過去公子那裡彙報了一下情況,怎麼回來這兩個人就都躺在地上睡了呢?

嘆了口氣,孤月閉着眼睛一副非禮勿視的表情,正要伸手去將秋沉落抱起來,旁邊就響起一個淡淡的聲音:“孤月,你閉着眼睛是想做什麼?”

孤月閃電般睜開眼睛,一臉的尷尬:“呃,呃……”

夜色下的一襲白衣泛着如月的光華,少年抱起秋沉落,向着其中一間居室走去:“能喝酒喝成這樣的,想必也不是多在乎男女大防,孤月,你去將雲小姐送回屋中罷。”

“是。”孤月應了,便去抱了雲瑢,送進了另一間居室,再折回頭收拾好院中狼藉,已是月上中天。

白衣公子出得門來,對守在門外的孤月道:“你先去休息罷。”

“公子?”孤月詫異。

“錢熙的手再長,目前還伸不到紫雪國的國都來。”白衣公子一如既往的聲音淡淡,擡眸望了望中天之月,“獨月很是擔心你。”她說話一前一後全無半點聯繫,然而孤月卻是明白了,有些慚愧道:“茜茜讓公子費心了。”

“去休息罷,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落兒還需你的保護。”白衣公子緩緩踱步至庭中,卻再無言語。

“是。”孤月只得應了,自去休息。

滿庭月輝裡,一襲白衣一站一宿。

秋沉落和雲氏姐弟的同居日子持續了一月餘。

雲天在調養身子,每日被秋沉落允許下牀的時間很少,是以大多數時間秋沉落皆是在和雲瑢閒話家常。

一來二去,兩人對彼此都有了很大程度上的瞭解。彷彿一見如故,二人沒幾日便勾肩搭背日日出去溜達,商量着如何賺得開店的第一桶金。孤月將這些看在眼裡,卻不知該如何規勸。

再說墨寒別館那邊,與她們的公子形影不離的小姐這幾日彷彿人間蒸發一般,蹤跡全無。夙軒大人又下了密令,說是誰都不許在公子面前提起小姐,誰也不許出去尋找小姐。衆人雖然心有疑惑,卻也多少猜到許是小姐與公子鬧了彆扭,便也不再去過問。只有嫣月似乎得了什麼消息,全副武裝地要去尋秋沉落,卻在半道被白穎華截住了。嫣月忐忑中,卻只接到白穎華要她送信去蒼冥山的命令,雖然心有不甘,她還是去了。再說這夙軒,說來也怪,他入得落華宮還不到兩月時日,可卻莫名其妙地受公子信任——公子在哪裡,他就在哪裡。甚或還有人猜想,公子是不是厭倦了小姐,轉而喜歡夙軒大人了?這也不是不可能的,畢竟夙軒大人從哪方面看起來都要比小姐強——比小姐美貌,比小姐溫柔,比小姐順從,而且還能做出許多公子愛吃的美食……於是作爲公子面前的紅人,夙軒這幾日受到各種崇拜羨慕嫉妒的眼神無數次,然而每每他都是溫和一笑,讓那些眼神統統變成了呆滯和迷戀。

於是墨寒別館裡的閒人們開盤作賭,賭的便是他們家公子最後會抱着哪個美人歸,賭注自然五花八門各式各樣。有押孤月的,有押秋沉落的,有押歐陽潯的,有押夙軒的,還有押那消失多時的玉修羅,血柒的。

孤月的支持者道:“孤月可是獨孤家的大少爺,江湖人稱‘隨風毒使’,長得也是一等一的英俊,武功高強還會使毒,其他人怎麼比?”

秋沉落的支持者多是男子:“我們的小姐貌可傾城,又和公子是青梅竹馬,公子又寵她,那孤月不過是小姐的護衛,也敢和小姐爭?”

血柒的支持者們也不甘落後:“說到傾城之貌,就連小姐都不及血柒公子好不好?而且我們血柒公子可是已經告白了的!”

歐陽潯的追隨者們多是柳氏山莊的舊部:“嘁——你們懂什麼?我們世子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好,還多金,最重要的是他和公子可是八拜之交,你們難道沒聽過‘近水樓臺先得月’這句話嗎?”

拜倒在夙軒大人笑容下的衆人們齊齊對衆人露出一個萬分溫柔的笑容,將其他人都寒了一把之後才道:“要說近水樓臺,誰能比夙軒大人更近?要說樣貌,誰能比夙軒大人更美?要說人品,誰能比夙軒大人更溫柔?要說能力,誰的廚藝能比上夙軒大人?要說得寵,最近正得寵的不正是夙軒大人?”

忽然一片陰影擋住了光,一個萬分溫柔的聲音響起:“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賭公子抱得哪個美人歸啊——啊啊啊!”

圍在一起作賭的衆人看見來人之後,頓作鳥獸狀散去。留下一地的銀票銀兩和各種首飾。

夙軒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跑得最慢的一個,笑得萬分溫和道:“你們都押了誰啊?”

獨月內心正淚流滿面,聽到這問話,頓時來了興趣:“嘿嘿夙軒大人,當然有您、秋……小姐、歐陽世子、玉修羅血柒,還有我哥啦!”

“那——押誰的最多呢?”

夙軒鬆開拎着她衣領的手,笑得更加溫和,但後知後覺的獨月已經跑不掉了,只能一邊在腦海裡猛擦冒出的冷汗,一邊諂媚地笑:“當然是押夙軒大人的最多啦!”

“哦?”夙軒脣角微揚,“我怎麼看見你押的是血柒呢?”

獨月擡起袖子開始擦冷汗,賠笑道:“嘿嘿嘿嘿,夙軒大人,我放錯地方了,呵呵呵呵……”她迅速把自己拿來做賭注的銀票挪到夙軒那一欄,道,“好了,夙軒大人,獨月是支持您的!”

夙軒滿意地眯了眯眼睛,而後道:“這些就交給我來保管了。”

“啊——?”看着夙軒抱着一大堆銀兩銀票和首飾離開,只留給她一個萬分瀟灑的背影,獨月欲哭無淚。

閒書齋。

歐陽潯放飛了信鴿,自窗邊轉過身來,道:“穎華。”

“是錢熙吧?”白穎華坐在書案後,面前攤着整個雪見城的集市分佈圖。聽見歐陽潯喚她,她便擡眸看過去。

“嗯,烈修書上道,錢熙越獄了,並且已經買通掌管皇城禁衛軍的任將軍,現下錢熙捏着陛下的性命,要烈交出兵權。”歐陽潯嘆了口氣,“我打算回去一趟。”

點點頭,白穎華道:“大哥不用太過擔心,你可先去宋丞相和昭王那裡走一趟。”說到這裡,白穎華的脣角泛起一個耀眼的自信笑容,“實在不能兩全時,大哥,我想一個雄才大略的新皇會願意爲了全國百姓大義滅親的。”

歐陽潯聽了,心中震駭,然而也僅是一瞬便沉靜下來,朝堂之上的事情與他無甚干係,此次回去也只是應了烈的要求回去替他定奪去留,然而白穎華言語之間流露出的自信非常,還有那似乎早預料一切的眼神,都讓他心中五味雜陳——這樣一個人,若非身爲女子,只怕……微微搖了搖頭,歐陽潯拋開那些思緒,笑道:“那穎華你就在這裡等着大哥的好消息吧。”

“嗯。”她點點頭,“大哥,一路小心。”

歐陽潯看着她有些關切的眼神,心中一暖,張口道:“穎華……”

“大哥還有事麼?”白穎華不解。

“……沒有。”歐陽潯有些懊惱——他方纔是想,開口喚她與他一同回去。然而他知道,秋沉落還在鬧彆扭,白穎華是萬萬不可能與他同去。何況這幾日她日日都在忙着建立商號的事情……嘆了口氣,他頗有些不捨,“大哥這就走了,穎華你也保重。”

“好。”她彎了眉,應道。

“凡事不要太逞強。”他不放心地道——一路走來,他算是領教了這女子故作堅強的本領。

“嗯。”她點點頭。

“不要什麼事都一個人擔着,其實……也可以和我說說。”歐陽潯深吸一口氣,“好歹我也是你大哥。”

白穎華一怔,隨即笑道:“大哥的意思是穎華拿你當外人麼?”

歐陽潯未說話,然而那一雙沉靜的眸子裡透出的卻

正是肯定的控訴。

白穎華皺眉,對於他會露出這樣的眼神似乎極爲困惑。就在二人僵持之時,書齋的門開了,一襲白衫的夙軒走進來,語氣似是極爲驚訝:“世子還未動身麼?”

歐陽潯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道:“不勞閣下費心。”他轉身便要離開,行爲舉止間對夙軒突然出現的不滿表露無遺。

——沒錯,自從這個男子出現,他就忽然覺得一切都要脫離出他所能掌控的範圍了。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本能告訴他,這男子非是一般人。

白穎華忽然出聲:“大哥。”

歐陽潯身子一頓,卻未回頭。

“我一直,都是相信大哥的。”白衣少年清越的聲音響起。

她,如是說。

一如在面對定陽王手下精英士兵的包圍時,她展顏一笑,說着“我們有潯大哥在”時那般,滿滿的真心。

歐陽潯面上劃開一個笑容,大踏步走了出去。

——待處理好錢熙謀反之事,他便回來,將他真心告與她知。

白穎華看完雪見城的集市分佈圖,在上面圈圈畫畫了不少地方後,便鋪了紙提筆開始寫東西。

夙軒也不急,只是搬了椅子,坐在他書案對面,一隻手撐着下巴,靜靜地望着她時而伏案疾書,時而蹙眉細思。

待到她終於擱筆,身旁已摞了一沓字紙。

擡手揉了揉眉心,白穎華長舒一口氣,身子倚在椅背上,閉了眸子稍事休息。

午後的陽光自窗外灑進來,漫了閉目養神的少年一身。

坐在她身側的男子夜空一般的眸子裡裝着白衣少年落滿疲憊的身影,有一種名爲心疼的情緒慢慢地在胸口處發酵。

他伸出右手去,骨指分明、白皙修長的手緩緩地落在少年的臉頰上,然而同一時刻,另一隻同樣白皙修長骨指分明如同寒玉一般的手已經捏住了他右手的脈門,那一雙墨玉般的眸子裡疲憊不見,直射而來的,不過是冰冷的殺意。

掩去眸中漫溢的心疼,夙軒輕輕收回自己的手,頗有些幽怨地道:“宮主你這樣子好恐怖哦。”

白穎華瞥他一眼,冷冷道:“——夙軒,我忽然發現,那個秘密即便你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

夙軒聞言神色一凜,卻又漫不經心道:“宮主這是,破罐破摔了麼?”

白穎華全身一震,望着他的眼神愈發冰冷徹骨。然而後者只是那樣有些漫不經心地與她對望着,眼眸裡除了執拗,再沒有別的情緒。

白穎華頹然地撤開眸光。

——他說的沒錯。她是在破罐破摔。

——她方纔甚至有一瞬間,是希望夙軒會將那個秘密告知落兒。

——她在想,那樣子,落兒會不會低頭,落兒會不會回來。落兒一直都是心軟的,只要她……只要她……

——白穎華,你怎麼變得如此卑微……竟然想要用這種方法,利用落兒的心軟,強迫她回來。

一股冰涼絕望的頹然氣息在白衣少年周身彌散開來。

愈發覺得白穎華周身氣息不對,夙軒暗自懊惱,可還未開口補救,那人便自他眼前,失了蹤跡。

低咒一聲,夙軒忙出了書齋去尋她。

——好吧他承認他方纔是生氣了。

——他生氣她可以那麼信任歐陽潯,他生氣她對歐陽潯綻開溫和的笑顏,他生氣她答應歐陽潯的種種……

——等一下!

以輕功疾奔的身影頓住,夙軒不可思議地回想了一遍自己方纔的想法。

——他,生氣?

只是還未等他細思他緣何會與生氣這個詞扯上關係的時候,他已經看見了方纔狂奔出來想要尋的人。

那一襲白衣,正背倚着落寒居的院門,仰面向上,以左手手背覆住眼眸,那隻方纔還捏着他脈門的右手頹然垂在身側。

他下意識地想要上前,卻又生生頓住了腳步。

——不知爲何,他總有一種,今次過去便會萬劫不復的感覺。

然而,眸光不自覺地被那個身影牽着。

看到那一襲白衣漸漸沿着門板滑下,最後縮在地上抱成一團。

錦緞般的青絲如瀑,披散在純白的華裳之上。

就連他離着如此之遠的距離,都感覺到了冰涼和絕望的氣息,比方纔在書齋裡還要漫溢的,巨大的冰涼和絕望。

心驟然緊縮成一團,那莫名其妙的預感在胸腔裡叫囂,然而他的腳步卻毫無辦法停下來。

第一次,出現了他無法掌控的事情。

不,或許並非第一次。

然而這一次不可掌控的感覺卻如此的清晰強烈。

那不斷地阻止他前進的聲音漸漸地,被另一種東西所取代。

那是一種他遇見那人以前都未曾體會過的感覺。

彷彿有一隻小手緊緊攥着他胸腔里正在跳動的東西,一下一下,慢慢地加大力道,慢慢地縮緊。

痛得他彷彿要窒息一般。

這樣的感覺,在長卿山頂的斷崖邊,有過一剎那。在方纔的閒書齋,也有過一剎那。細細想一下,那個憐琴死去的雨天,看着她執拗的背影踉蹌地消失在雨幕裡時,也有過;還有前幾日秋沉落救下那雲氏姐弟決絕而去的那一刻,看着她默默地收好那條白綾時,也有過。

然而哪一次,都沒有如此之強烈過。

強烈得他以爲,若再有一步他到不了她那裡,他便會窒息而死。

好在他終於走到了她面前。

抱着膝頹然蹲着的白衣少年反射般彈起身子,甫要出手,卻被狠狠抱了個滿懷。

白穎華驚怔——

瞪大的黑眸裡,是還未消散的頹唐悲傷,還有全然的不知所措。

“對不起。”

低低的,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那一瞬間,彷彿風聲四起,而她被他緊緊擁着,站在宇宙洪荒之中,四周繁星如同潮水般向後退去,然後全世界都靜默了。

只有那一聲“對不起”,輕輕地,輕輕地迴響。

綿綿不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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