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〇章

一時之間,離寒殿中的氣氛便莫名僵住了。

靈溪微微躬身站在距離白穎華一丈左右的地方,手中握着寒蟬匕,卻沒有放下的意思。殿中正與嫣月、冷希等人戰成一團的紫笙也恰好閃過嫣月的鞭影,與他們對峙起來。

攬月執劍擋在靈溪身前,一張美麗的臉上只浮着冰冷的殺氣:“公子,要如何處置?”這話音裡的意思,卻是有着十二分的信心可以攔下靈溪了。

然依舊悠哉坐在玉石椅上的那一襲白衣的公子卻是啓脣開口,聲音清冽如泉,悠悠道:“攬月,退下罷。”

“是。”攬月依言,收劍回鞘,垂眸退至她身後。

靈溪蹙眉,望着前方不發一語的玄裳男子,還有他身邊那勾着脣角笑得慵懶魅惑的白衣女子,心中思緒萬千。

“都住手罷。”白穎華纖眉一挑,望着殿中混戰一團的衆人,片刻後,如是道。於是殿中衆人便紛紛住了手,嫣月的九曲鞭正落在紫笙手中,聞言,她只得輕哼一聲,手中一用力,將鞭子扯了回來。紫笙便也順勢收了勾魂索,縱身一躍,落在靈溪身邊,與她一同望着殿上兩人。

輕笑一聲,白穎華側眸望了一眼身邊的夙軒,而後緩緩將眸光移至二人面上,來回打量了片刻,才道:“你們是柒柒的故友,若真是來探望柒柒,本宮自然歡迎之至。”脣角勾起的笑痕微微加深,她墨玉眸子裡流瀉而出的清冷眸光卻是與面上那慵懶魅惑的笑意全然不搭,“只是,本宮若不曾記錯,靈溪姑娘這便是要恩將仇報了?”

靈溪一怔,倒是她身邊的紫笙,神色忽地便暗了一暗。

然,不待靈溪反應過來白穎華口中的“恩將仇報”是怎樣一回事,她便再度開口了:“靈溪姑娘發上的玉簪,真是很襯你呢。”

靈溪面色變了一變:“你到底想說什麼?若是蔓株城那樁事情,那是秋姑娘救了我,即便秋姑娘是落華宮人,卻又與你何干?何來‘恩將仇報’這一說?”

紫笙聞言,不由伸手扯了一扯靈溪的衣袖,然夙軒低沉溫潤的聲音已然響起:“靈溪。”這一聲平淡地,似乎沒有任何異常的喚聲,卻教紫笙瞬間冷汗直下。

——縱然此刻那一襲玄裳的男子周身氣息溫潤,可那人到底還是他們血玉樓的樓主。而那一聲低喚,便已然昭示了樓主對阿溪已存殺心……

紫笙甫上前一步,白穎華便已然微微擡了擡右手,示意夙軒先暫且莫要說話,而後才轉眸看向靈溪,笑了笑,意味不明:“那麼,靈溪姑娘今次擅闖我落華宮,不知有何貴幹?”脣角微微勾起,她纖眉微挑,一雙墨玉眸子流光溢彩,似乎有幾縷莫名的情緒在其中流淌旋轉。

——夙軒起了殺心,她知曉。對於這恩將仇報,膽敢來闖她落華宮的靈溪,她也起了殺心。然……不經意間望見那一支雕工粗糙的玉簪,她眼前便倏地閃過一襲紅衫,還有那一張妖嬈的容顏,他從未曾低聲下氣過,那一日卻那般驚惶地望着她,說着:“你……救救她。”既是柒柒要救的人,她也花了那麼大的代價將她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她何必糟蹋自己的努力與犧牲?

然靈溪卻不說話。

——她始終都是那個膽小懦弱的靈溪。年少時如是,如今,依舊如是。

——她爲何要來落華宮呢?

——不過是因爲,她不願相信。她不願相信那個比她厲害那麼多的人已經死了,爲着眼前這個女扮男裝的少年死了。離樓行都未曾要了他的命,爲何、爲何……爲何只是跟着這個人去了一趟銀月國,傳回來的便是他的死訊?!

——他死了,那她呢?她要如何?

——這麼久以來,她這般努力,這般拼命,不過是爲了有朝一日,那個人可以稍稍多注意到她,她可以稍稍地,離那個人再近一些。可是,他死了。彷彿在她與他之間橫亙了一道巨大的溝壑,深不見底,任憑她再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越過了。

——恍恍惚惚之間,她便想着,要來落華宮,要見一面那個讓他爲之而死的女子。於是這一見,便不可收拾了。做殺手,講究心如止水,古井無波。可她在遠遠望見落華宮宮門的一剎那,滿心升騰的,俱是殺意。這麼些年,死在她手裡的人,不計其數,可她從未像如今這般,如此渴望手刃那女子,慰藉他在天之靈。

“白穎華。”靈溪忽地垂眸,低喚。

白穎華聞言,似是察覺了什麼一般,饒有興趣地擡眸望着她,脣角的笑意深深淺淺,看不真切。

靈溪忽地擡眸,一張嬌俏的美麗容顏上死寂一片——那是她動手殺人之時,最慣常的表情。

“——爲什麼小柒死了,你還活着?!”

此聲淒厲,此言一出,整座離寒殿中都只回蕩着這麼一句話語,一遍又一遍,彷彿無窮無盡。

白穎華身子一僵,面上的笑意也僵住了。然就在此刻,靈溪卻猛地足尖一點,全力向白穎華衝去,寒蟬匕在空中劃過一道冷光,無端蔓延出一片冰寒,向着白穎華席捲而去。紫笙面色大變,滿心震駭卻無能爲力——這是靈溪的捨身一擊,他……不能去阻止。全身上下空門大開,全部的殺氣與注意力都只極度壓縮在寒蟬匕的刃上,阿溪既是鐵了心要殺了白穎華,他又如何能……

——得知血柒死訊時,他的腦袋裡,也有一瞬間的空白。下一刻,他便身不由主地去尋阿溪,只是尋到之後,沒有他想象中的慟哭流涕,也沒有他想象中的悲哀失神,阿溪依舊還是阿溪,在她的溪靜閣裡,認真地給她最愛的那一株蘭花澆水。只是,直到一整壺水都餵給了那一株蘭花,阿溪還是拿着水壺,站在蘭花邊,保持着澆水的姿勢,面上帶着一絲慣常的柔和笑容。她整個人都恍惚掉了,卻又出奇地沒有做出任何需要旁人擔

憂的舉動,是以一開始萬分擔憂她的伽藍也漸漸鬆了警惕心。然他卻推掉了莫之交待的任務,一心一意地守着她,終是……跟着她一同到了蒼冥山,一同闖過山上的陣法,一同走上違逆樓主的道路。

靈溪的捨身一擊不過眨眼時間,紫笙恍然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時,攬月的銀劍正架在靈溪的脖子邊,靈溪肩頭有一道劍傷,正向外汩汩流着血。而此刻殿中驚呼聲四起,他向殿中上首看去,卻望見那一襲白衣依舊好整以暇地坐在玉石椅中,神色漠然,笑意闌珊。然她身側正立着一襲玄裳,夙軒左手的手臂被寒蟬匕劃出了一道約莫三寸長一寸深的傷口,上好的玄色絲綢被劃開,微微墜下,露出其中浸滿鮮血的白皙手臂。

紫笙腦中一聲轟響,卻是手中勾魂索不由自主地一揚,向攬月席捲而去。攬月詫異,然勾魂索襲來的角度刁鑽,她卻也不得不撤了銀劍閃身避過。待落下地穩住身形,攬月不甘地望過去,靈溪正被紫笙護在身後,一臉恨恨地望着那一襲白衣。

“滋啦——”一聲,殿中衆人圍過來的腳步不由頓了一頓,眼眸中塞滿了驚訝。

一襲寬大如雲的白色衣袂一拂而過,卻是白穎華直接伸手扯了夙軒,將他按倒在她方纔坐着的玉石椅中,隨即不知從何處摸出了一個印着玉蘭花的小瓷瓶,扯了瓶塞傾了些細碎的白色粉末在夙軒手臂上的傷口上,而後便一揚手,將她左邊的衣袖撕扯而下,細緻地爲他包紮了傷口。

她這一番反應,卻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連夙軒都極度詫異地呆怔在原地,任由她爲他包紮。白穎華微微垂着腦袋,弓着身子,是以夙軒並不曾看見,她微微顫抖的纖手,還有隱在長長的眼睫之下,那一雙墨玉眸子裡淡淡的驚懼。

待包紮完畢,白穎華方纔緩緩直起身子,徐徐地側眸,望向紫笙與靈溪二人的方向。紫笙甫一碰觸到那眸光便不由脊背一寒,那幽深如墨的眼眸裡一片狂暴的戾氣在瘋狂地旋轉,左衝右撞,似是要鋪天蓋地地涌出來一般。

他深知,只方纔靈溪那一次突然發難,今日便再難走出這離寒殿了。深深吸了一口氣,紫笙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握着勾魂索的雙手已然青筋突起,可手心裡,已是一片汗漬。靈溪在他身後,他自是不曾看見,靈溪暗了暗眼眸,咬了咬牙,面上神色卻是一派猶疑躊躇。

白穎華就那般側身望着紫笙與靈溪二人,眸光幽深,殺氣一點一點漫溢出來。殿中的氣氛一時僵持不下起來。忽地,白穎華身形鬼魅般一閃,右手寬大如雲的衣袂一揮,一道氣勁猛然間撞上紫笙橫在身前的勾魂索,紫笙面色大變,縱然胸中一片氣血翻涌,卻好在勾魂索正面迎上了白穎華的攻擊,抵消了不少,是以他只是身形顫了一顫,微微後退了一步,便又站穩了。

殿中衆人知曉白穎華此次是動了真怒,卻又不敢冒然插手,只得立在一邊望着,心中焦急。靈溪卻是趁着方纔紫笙擋去攻擊時便擡手點了自己的穴,暫且止住了左肩的血流,右手握着寒蟬匕,一個翻身便再度向白穎華衝去。

然,一聲低低的嗤笑響起在靈溪的耳畔,她一驚,身邊便眨眼間擦過一襲白衫,面上的驚訝神色尚未完全,她便只覺右臂一痛,不由得落下地來,再垂眸看去,她右臂的衣袖已然被均勻地分爲了三段,劃開之處連半點滑絲毛邊也無,怔了一怔,右臂上便已然鮮血狂噴,疼痛突襲而至,靈溪不由地慘叫一聲。

紫笙面色一滯,飛身再度擋在她身前。然而此一次,那一襲華美的白衣女子卻沒有再動,只是冷冷地望着他和靈溪。片刻後,白穎華啓脣,聲音清冷,挾着冰寒之氣,然殺氣卻較之方纔稍稍消褪了些:“如今你兩手都不能再拿匕首,如何,還要來刺殺本宮麼?”

靈溪面色一白,咬了咬牙,卻是不說話。紫笙動了動脣,卻是不知該說什麼。夙軒卻只是蹙眉坐在那玉石椅上,眼睫微垂,不知是在沉思什麼。白穎華掃了一眼夙軒,又掃了一眼紫笙,道:“——若是還想再來殺本宮,本宮也不介意陪你逗耍。”微微頓了一頓,她再度啓脣,“只是在那之前,先告訴本宮,你們是如何過了本宮親設的陣法的。”

紫笙一怔,沒想到她停手竟是爲了問這個,然反應過來後,卻微微地沉了眼眸。靈溪咬了咬脣,道:“我殺不了你,你要殺我我沒意見,但是你要放過紫笙。”

紫笙聞言便又是一怔,忙回眸,卻正見靈溪一臉堅決地望着白穎華:“……他只是、只是被我強拉過來的而已!”

紫笙蹙眉:“阿溪!”他不贊同的眸光甫一撞進靈溪堅決的眸光裡,便生生地散了去。

——阿溪此番,原本便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來的。雖然他不明白爲何阿溪會找上白穎華,畢竟莫之老大查到的消息……對白穎華下手的是萬花樓,而血柒只是……被牽連的而已。但從今日這境況來看,他與靈溪二人聯手只一個照面便落了下風,這強得不似少年的白穎華就算對上萬花樓也至少有七成的勝算,爲何最後卻是血柒死了?血柒的本事他也不是不知道,若是兩人聯手對敵,斷沒有會把自己搭進去的可能,難道說,其中出了什麼意外的事情嗎?他也曾想勸阿溪去查一查,可卻實在是說不出口。更何況,他還有那麼一點點私心。

——以前,儘管知曉血柒的心不在她身上,阿溪還是時常悄悄地去看他,看他過得好不好,開心不開心,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可如今,血柒死了,若是阿溪……

——然而,他與阿溪自血玉樓出來後,一路上趕路來這落華宮,也多少相處地比以往親近了些,可卻不想,此刻,阿溪卻是一句話便將他劃作了不相干的人。這其中苦澀與無奈,他倒是不知,這世間還有誰能明白?

半晌,一道清冽如泉的聲音響起,卻是

白穎華轉身背對着他們,衣袖尚且完好的右手背在身後,身後垂下的萬千青絲在那一刻溫柔地垂順而下,如上好的墨色錦緞一般,一如她的聲音那般氤氳着寂寥。

“靈溪,往事如煙,爲何不好好珍惜身邊人呢?”她如是道,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這聲音裡一點兒殺氣也無,聽起來彷彿還是在勸誡靈溪一般。

“爲何要那般執著於過去?”她的聲音不知爲何染上了一絲不似她一般的惆悵,“若是待到失去,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離寒殿中,一時寂靜無聲。

——這樣的話語,在他們的認知裡,公子是斷不會成爲說這話的人的。可爲何,今日……

許久,靈溪張了張口,卻又聽白穎華道:“柒柒曾要本宮救你,所以本宮不殺你,但也——僅此一次。”她倏地轉過眸來,墨玉眸子裡一片森冷,“你們走罷!”

靈溪一愣,下意識地看向紫笙,紫笙向她點了點頭,隨後便伸手拉了她,轉身向離寒殿外走去,末了只留下一句話在殿中迴盪:“我們是跟在一個老頭兒後面進來的。他還要我轉告你兩個字——‘血蠱’。”

殿外夜色深重如墨,那一襲紫衣和一襲碧綠衣裙便漸漸湮沒在其中。

在殿中的衆人望着那一襲缺了一邊衣袖的白衣女子,誰也不曾發現,離寒殿外一道淺紫色紗衣一閃而過。

早已入夜,然素容殿裡卻並不曾安寧。

秋沉落立在玄冰榻前,呆怔片刻後,才道:“這是我最後一個任性的要求。”月色自窗外灑進,微涼的夜風拂起窗櫺邊的輕紗簾幔,那銀色月華仿若澄澈的泉水緩緩流進這偌大的華美宮殿。

玄冰榻上半倚着錦衾的那一襲素衣白裳的絕色女子卻恍若未聞,手中輕執着一卷錦書,細緻地一行一行閱去。

半晌,秋沉落上前一步,喚:“穎兒!”

這一次,那白衣女子微微擡眸,挑了挑纖眉,墨玉眸光流轉在眼前那一張傾城的美麗容顏上,輕輕啓脣,勾出一個雲淡風輕的慵懶弧度:“公主殿下尚未出閣,這般直呼本宮的名諱,可是不合禮數呢。若是傳將出去,只怕會有損公主殿下的清譽。”

秋沉落身子一僵,大大的杏眸裡浮起一絲疑惑神色:“穎兒,你……你在說什麼呢?”她面上還掛着一絲笑意,彷彿是真的沒有聽明白那白衣女子方纔的話語。

片刻後,那一襲白衣的女子掀了錦衾,玉一般的雙足赤着踏在冰涼的地面上,站起了身,立在她的身前,墨玉眸子裡一片清冷,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怎麼,名滿四國的明珠帝姬殿下沒有聽見麼?”

清冷的聲音,清冷的笑意,清冷的眸光。白穎華周身飄轉着清冷疏離的氣息,那墨玉眸子裡浮着一絲看不真切的莫測笑意,道:“——你,於本宮已無甚用處了,帝姬殿下。”

“……穎兒?”秋沉落的腦袋“嗡”地一聲,她倏地瞪大了眼眸望着眼前的人。

然,無論她如何地告訴自己,眼前的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那一道清冷的聲音卻還是毫無阻礙地飄進了她的耳際。

“——一直以來,本宮都要應付你各種各樣的任性要求,現在本宮明確地告訴你,本宮厭了。”

彷彿驚雷滾過腦際,秋沉落呆住了。

眼前白色如雲的衣袂飄搖而過,再看時,那一襲白衣便已然飄身落回了玄冰榻上,伸出白皙修長的玉手取了方纔擱下的錦書卷,再度垂眸看了起來。

月光微涼,流轉在素容殿裡。然秋沉落只覺得,她全身,從頭到腳,從裡到外的血液全部都冷透了。面上血色褪了個乾乾淨淨,秋沉落不由自主地踉蹌着退了一步,微微搖着頭望着那一襲近在眼前的白衣女子,嘴脣翕動,卻是半點聲音都發不出。

——心,好酸,好疼。

——眼眶也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喉嚨口卻彷彿堵了什麼東西,壓得她心口,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

——穎兒說,她厭了。

——穎兒,不要她了。穎兒不要她了。

臉上一片溼熱,秋沉落擡手,卻觸到一片冰冷的液體。緩緩地流入口中,一片鹹澀。她終是最後望了一眼那一襲半臥在玄冰榻上的白衣,轉身掩面奔了出去。

只是,晶瑩的液滴一滴一滴,在空中劃過美麗的弧線,灑在素容殿冰冷的地板上,映着宛轉流瀉的銀色月華,如同琉璃一般,美得那般哀傷,那般絕望。

夙軒只見眼前閃過一道淺紫色的衣裙,還有低低的抽噎聲,以及那一句:“穎兒是大笨蛋!”

——發生什麼事了?

他心頭掠過這樣的疑問,隨即便踏進了素容殿。方纔秋沉落一臉認真地把他趕了出來,此刻卻是哭着跑了出來,這……這實在太過不尋常了!無論何時,白穎華都不會將她弄哭,這一點,他堅信。

然,穿過數重珠簾紗幕,他卻遠遠望見,那一襲白衣,在清冷月光下,纖瘦的身子卻是窩在玄冰榻上抱成一團。

他眼尖地看見,她全身都在顫抖。心尖一顫,他下意識地飄身而至,卻忽地聽聞細細的,低低的啜泣聲。

夙軒的身子僵在了牀榻邊。

那一襲白衣的女子將腦袋埋在錦衾中,雙手抱着自己的身子,緊緊地,力道之大,青筋都一根根突起。然空曠的素容殿裡,卻飄搖着,彷彿無根無蒂的低低的啜泣聲。

夙軒腦海裡空白了一瞬——白穎華,哭了麼?

心海漸漸地涌起一波又一波的酸澀,還有彷彿要讓他窒息一般的揪心與疼痛。夙軒深深吸了一口氣,側身坐在了榻邊,而後伸出手去,輕輕地,落在了那一襲擁着錦衾的白衣墨發上。

月色清冷,月華如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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