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謝大郎最近很忙碌,夏季天氣異常炎熱,正是鍛鍊忍耐力的好時機。

謝大郎將防務交回給戴石,獨自領着人去搞野地訓練,一去便沒了蹤影。

謝大郎正指揮着人紮營,忽然有人來報說“發現個陌生人”。謝大郎一頓,擡頭望着來報的侍衛。

侍衛說:“大郎,她、她說是來找你的。”

謝大郎擡頭一看,只見一抹豔紅的裙裾從一株樹後露了出來,接着來人也走了出來。來人是長孫二孃,她穿着輕雲般的石榴紅裙,梳了小髻,修了細眉,從翩翩少年郎變成了女紅妝。謝大郎看得呆了呆,目光慢慢轉開了。

周圍的人見狀,哪還不明白他們確實是認識的?於是紛紛擠眉弄眼地退開許遠,不打擾他們相聚。

謝大郎把目光轉回長孫二孃身上,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疑惑。

長孫二孃還沒開口,鼻子先一酸。她擡起頭與謝大郎對視,說道:“爺爺要我嫁人了。”

謝大郎一頓,點點頭,意思是“你也該嫁人了”。

長孫二孃說:“我穿上我最喜歡的衣服,畫上我最喜歡的妝,偷偷趕過來見你一面。”她定定地凝視着謝大郎,“……你覺得好不好看?”

謝大郎再一次點了點頭。

長孫二孃深吸一口氣,鼻頭和眼眶都微微泛紅,說:“那你要不要娶我?”

謝大郎面色始終未變。他與長孫二孃對視片刻,在紙上寫:“我不娶妻。”

長孫二孃說:“我會賺錢,不用你養家,永遠不會拖累你,還會和你一起幫三郎。”

謝大郎僵立原地。

長孫二孃說:“京城局勢變了很多,三郎要是回去,處境會很艱難。”她低着頭,“你一直守着他,固然是好的,可你對他的好對他而言也是一種負擔。三郎是很重感情的人,你要是爲了他而不成家,他會很愧疚。我們要是成了親,三郎他會高興的……而且公主沒有留下子息,我們可以過繼一個孩子給三郎。”

謝大郎眉頭跳了跳,沒再寫出半個字。

長孫二孃說:“三天,我在涼州府衙附近的客棧等三天,你要是真的不願意,我就死心了。你好好想想,”她擡起頭,聲音有些發顫,“一定要想。”

長孫二孃說完後轉身走了。

謝大郎望着長孫二孃的背影,垂眸半餉,把剛纔寫的那張紙撕下來,撕成了碎片。

長孫二孃回到涼州沒多久,小二找上來說:“姑娘,有人找你。”

長孫二孃隨着小二走到外面,只見許久不見的謝則安站在過道盡頭等她。

長孫二孃對謝則安向來十分佩服,可正是因爲了解得多、敬慕得深,反倒從未生出過心動的感覺。在見識過謝大郎對謝則安的感情有多深之後,她有點妒忌謝則安。本來她想要放棄,事到臨頭,心裡又非常不甘。轉念一想,即使謝則安這個弟弟在謝大郎心中的地位永遠無法動搖又如何?她可以接受——她可以和謝大郎一起全心全意地幫謝則安。

當初謝則安曾經幫長孫家走出險境,這本來就是她應該做的。

她什麼都不怕,只怕謝大郎連半點回應都不給——她已經把所有籌碼都拿出來了。

長孫二孃眼眶還有些紅,卻朝着謝則安笑了起來:“三郎。”

謝則安說:“二孃你來了也不來府衙,要不是戴石告訴我,我都不知道你到涼州了。”他問道,“怎麼過來了?”

長孫二孃說:“有點事。”

謝則安溫言問道:“不能告訴我嗎?”

長孫二孃搖了搖頭,說:“還不能。”

如果是謝則安開口,謝大郎也許很快會答應。可她已經把“一起幫三郎”說出口了,再讓謝則安出面,她真的不知道還有幾分是謝大郎自己的意願。她雖然想嫁給謝大郎,但不願逼謝大郎點頭,那樣謝大郎不會快樂,她也不會快樂。

謝則安說:“那等你忙完了,過來和我們一起吃頓便飯。”他狀似無意地提起了謝大郎,“過兩天大郎也回來了,正好一起。”

長孫二孃目光一凝,點頭說:“好。”

謝則安何等眼力,長孫二孃只是稍微那麼一停頓,他已看出長孫二孃是爲誰而來。他和長孫二孃道別,回了府衙。看到徐嬸在忙進忙出,謝則安喊住她說:“晚上給大家做豐盛點,兩位杜先生那也多送一壺酒吧。”

徐嬸驚訝地問:“三郎,是不是有什麼好事兒?”

謝則安笑了起來:“喜事。”

謝則安明白謝大郎的顧慮,可如果是二孃的話,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二孃瞭解大郎、理解大郎,而且不需要大郎的照顧。這樣一來,謝大郎不能說話的話就不算是問題了。

謝則安覺得這件事能成。

謝則安心情很好,睡得比平時都早。他並不知道謝大郎已經回來了,一直坐在他屋頂上望着遠處的天色。

謝大郎早就在那兒了,他看見了謝則安高高興興的模樣,便知二孃說得不假。

——謝則安重感情,總想身邊的人圓圓滿滿。

謝大郎垂下頭,想起了這些年來的點滴,又想起了二孃微微紅了的眼眶。印象中二孃一直英氣十足,活脫脫一個英俊瀟灑的少年郎。謝則安教二孃營生,二孃學了去,盤活了長孫家的產業,讓整個長孫家蒸蒸日上。

這樣一個女孩子,總是討人喜歡的。

只是他不能喜歡。

長孫二孃是長孫將軍最寶貝的孫女,集長孫家所有人的寵愛於一身,怎麼都不可能把她嫁給一個無官無職、口不能言的啞巴。二孃與燕凜又是青梅竹馬,兩人站在一起般配無比,他祖父與長孫將軍聊天時提起過和燕家結親的事,說是兩家都是軍戶,門當戶對,湊一對正好。

謝大郎見過燕凜許多回,很清楚燕凜武藝高、品行好,是個百裡挑一的好郎君。

二孃有更好的選擇。

謝大郎一直都這樣認爲,所以從未想過自己與二孃之間的可能性。

謝大郎在夜色中坐到了天明。

春末夏初,露水還濃,謝大郎的衣服溼了大半。他躍下屋頂,看到旁邊一株月季開得正好,頓了頓,伸手把它摘了下來。天色還沒大亮,路上還黑濛濛的,謝大郎轉了兩個彎,來到一處小窗外,敲了敲窗。

窗內還亮着微弱的燈,有個人影映在窗上,始終一動不動。聽到敲窗聲時,那影子轉過頭來望着窗戶。

謝大郎又敲了敲。

人影站了起來,來到窗邊,手定在窗上。

謝大郎感覺自己的心臟猛地跳了跳。

窗開了。

兩個同樣徹夜未眠的人四目相對。

謝大郎將花枝放在窗櫺上,靜默地望了二孃一會兒,消失在窗外。

二孃愣了愣,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花枝,眼淚忽然唰地落了下來。

第二天天還沒亮,外頭又響起了敲窗聲。

二孃收到了第二朵花。

第三天謝大郎來到窗前,正要敲窗,二孃從屋角轉了出來,定定地看着他。

謝大郎微微握拳,把花藏到了身後。

二孃上前伸手抱緊謝大郎,眼淚盈睫:“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謝大郎一頓,伸手回抱二孃。

美好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多久,兩聲洪亮的嗓兒打破了清晨的寧寂:“在那裡!”“二孃在那裡!”

謝大郎呆住了。

長孫家的兩兄弟捋起袖子跑了上來,把二孃搶到身後,氣勢洶洶地怒罵:“好啊你個混小子,我就知道你一直不安好心!”

長孫兄弟倆一擁而上,想狠狠教訓謝大郎一頓。二孃還沒來得及喝止,謝大郎已經——已經把他們打翻在地,明明是一對二,卻一點都不吃力。

長孫兄弟倆:“………”

雖然雙方都有意,卻不能馬虎行事。謝則安正正經經地接待了長孫兄弟,幾天之後打發謝大郎和他們一起回京和謝季禹說起這件事。

臨行前一晚,謝大郎找上謝則安,有點猶豫地望着他。

謝則安知道謝大郎還記着“我陪你不娶”的話,笑着說:“我喜歡一家人熱熱鬧鬧,你要是能給我生個侄兒,我不知該多高興。”

謝大郎想到二孃說的“過繼”,眉頭動了動。謝則安的才學和能力都是萬中無一,即使不是正式過繼,把孩子養在謝則安身邊也是說得過去的。

謝大郎點點頭。

謝季禹在謝大郎回到京城後才知道這件事。

謝季禹本就不是守舊的人,謝大郎自己願意,他自然一百個支持,挑了日子就去長孫府提親。長孫將軍知道孫女去了涼州,兩個孫子又添油加醋地把那天見到的情景說了出來,所以很清楚自己孫女的想法。

謝季禹親都自上門了,長孫將軍意思意思地爲難幾句就點了頭。

長孫府和謝府平日裡挺低調,兩家的婚事一出風聲,許多人甚至愣了許久:“啊?長孫家有姑娘?不都是男丁嗎?”

這事兒很快傳進宮裡,趙崇昭也聽說了。本來趙崇昭一直不喜謝大郎,聽說謝大郎要成親了,倒覺得自己以前錯怪謝大郎了,人對謝則安根本沒那個意思。因而在見着謝季禹時,趙崇昭特意詢問了謝大郎的婚事,然後讓人給謝府賜了厚禮。

與此同時,一隊北狄來的使者抵達了京城,爲首的是狄國國主的親弟弟,叫耶律衍。耶律衍長着典型的北方人五官,深藍色的眼睛帶着滿滿的野心,一看就知道是馬背上長大的草原人。

看着繁華的大慶都城,耶律衍一行人的目光帶上了幾分貪婪。只是他們學會了隱藏,並未把心中所想完全擺出來。

耶律衍伸手按住腰間的刀,露出一絲笑容。

他們可是特意來給中原那個乳臭未乾的皇帝一個驚喜的。

咦胖紙你又隱形了!等三郎回京後就好,麼麼噠(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