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高興嗎?”小公主問。
宋九讓這個小小少婦弄得啼笑皆非,道:“我很高興,高興得不得了。”
“你不象是高興的樣子。”
“哈——哈——哈,”宋九抑天干笑幾聲道:“殿下,難道非得這樣嗎?”
玉蘋在邊上樂了起來,不就是說以後還要當官嗎,以丈夫的才能,只要不是瞎子,早晚必用他當官,有什麼高興的。但她卻讓宋九的怪模樣逗樂了。
小公主感覺不對,畢竟還小,又不知哪裡不對,又說道:“你說的發財就是載甘蔗,這還要你教。”
“你不懂,甘蔗也不是好載的,我剛到桂州就嚐了一根甘蔗,不是太甜,但南方熱,適宜長甘蔗,我很納悶,”宋九,有的他沒有說,嶺南甘蔗後世多大名氣哪?因此看到桂州人獻給他最好的甘蔗,當時讓他很失望,又道:“當時我想的原因,一是肥料不足,二是種植不當,不過好在我提前請了遂寧的老蔗農來到廣南。然後又於各處試驗了一些農場,包括養豬養雞養魚,載各種各樣的莊稼,重心就是棉花與甘蔗。我猜對了一半,一是種植方法多落後,不過這也正常,嶺南各州耕作皆很落後,二就是肥料,肥料跟上來的甘蔗長勢就好,特別施了許多發酵農家肥之後,甘蔗不但長勢好,並且很甜。總的來說,廣南東部比西部好。西部多半還是不行。但有少數的長勢特別好。然後我就將它們總結一下,發現長勢特別好的,都是臨時圈起來的小圍田。因此繼續思考下去,發現了廣南西部地區多是酸、粘、瘦、板的紅壤與黃壤,有機質少。酸性強,當然,也可以改造,比如施用石灰,多撒草木灰。可無論怎麼改造,現在技術落後,遠不及圍田長勢好。也就是想載好甘蔗,必須搶在大面積圈圍前,派人去廣南經官府同意,在指定範圍內圈好圍田。”
“圍田我知道。就是將那些沼澤圈起來,爲什麼要經官府同意?”
“圈圍改造,可也必須留下河道泄洪,留下湖泊蓄洪,豈能不經官府同意,不僅圍田種甘蔗好。載棉花,種莊稼長勢都很好。大面積圈圍那是百姓共同努力的,私人無法做到,沒有人力築圍堤,沒有人力看管河堤防汛抗洪,只有圈一起小圍,這樣七挑八選下來。能有多少地區適合?所以想發財,剩早去。”
“那你爲何不經營?”
“你問題真多,非是我不經營,我不能經營,畢竟在廣南擔任過官職,名聲還不錯,既然打着口號引導百姓種植,自己卻來經營,言臣不說話,百姓會怎麼想?因此除了山區一些茶樹收成緩慢。時間長一點外,基本是承包兩年,包括技術與耕地一起交給百姓。”
但宋九還有的沒有說。
爲什麼蠱惑一些權貴子弟過去,那就是他擔心的一條,一些當地的豪強大戶。有蠻人首領,有漢人大地主,除了邕容一些地區叛亂,施了狠手外,其他地區怕引起更大的騷亂,以靜爲主,沒有動。這讓宋九感覺很不好。他這個直覺算是對了,在史上儂智高謀反與交趾入侵,這些豪強與大地主們做壁上觀,前兩者想碰,結果被這些豪強們打得血淋淋的。手中有實力,但不顧朝廷,不顧百姓,默視了交趾殺了十幾萬百姓。平時更加作威作福,他們的存在,增加了治理難度,於是嶺南再次沉淪,然後明朝來,清朝來,最好的地方,卻成了中國開發最慢的地方。宋九不知道這段歷史,只是一種直覺,可能這些權貴子弟過去經營,會產生一些矛盾。不過他們力量也龐大,那麼就能將當地豪強壓住。權貴在南方利益重了,朝廷也不得不重視。人煙多了,瘧疾宋九是沒有辦法的,但什麼瘴癘與蠱之類的,就會成爲浮雲。
國家想好,還是在南方。
這是大勢所趨,北方水土破壞,產量低,不能成爲宋朝的經濟中心,只能成爲政治中心與軍事中心。
能好,他還是希望宋朝好的,儘管趙大趙二的陰柔之氣,讓他很不適應。
“我相信你了,但你不能再說河北的壞話。”
趙匡胤想錯了,宋九也想錯了,因爲老魏人品還是不錯的,沒有想到他居然有一個寶貝兒子,皆認爲是趙承宗在中間施了陰手,挑唆利用了這個小公主。
反正這段時間趙承宗很悲催。
宋九想了想,說道:“你知道我在廣南怎麼當官的嗎?”
“不知道。”
宋九跑到雜貨間拿來一根扁擔,一對籮筐,然後將鞋襪脫掉,褲腳捲起,扁擔擔起籮筐在院中走來走去,道:“我就是這樣當官的。”
“你做民夫啊。”
“做了還不止一回兩回,不少回。前年冬天,廣州在修一道長達三十多里路的海堤,學子計算時間,擔心十五大潮來臨前堤基築不好,我一聽就去了工地,就象這樣,主動帶着百姓挑土擔泥。百姓挑一擔,我也挑一擔,百姓挑多重,我也挑多重。然後到了晚上休息時,我累得不行了,肩膀也壓起了血泡。我讓王枕給我搽傷藥,這孩子用刀砍我時挺兇的,害得我躺了幾十天。但那時他哭了,我那時便想到了一個主意,故意讓百姓看到這些血泡。結果老百姓一起哭了,害得我都不好意思裝下去。第二天我繼續帶着他們幹活,結果無數婦女老人孩子都過來,生生在十二就將堤基築了起來。”
“哇,”玉蘋在邊上聽得無比的酸楚,小公主眼中卻閃過了無數小星星。
宋九又說道:“惠州境內多山,好在龍川自惠州穿過,於是築了一些圍田,但有一個大圍築的時候計算失誤,圍堤稍薄。夏汛到來時,又能遇到一場罕見的暴風雨,險狀不斷髮生。我勸百姓離開。可裡面莊稼長勢太旺盛了,許多百姓不願意走。我勸不好,於是只好救圍。就往堤上一站。說道既然大家不願意離開,我們就保堤,我們一起到河堤上,圍在人在,圍亡人亡。然後帶着大家幹活。實際我心中毛毛的,省怕出事。雖圍內沒有百姓了,但圍堤上有許多百姓,隨便那一處垮掉,都會淹死人的,因此硬是熬了兩天兩夜沒有睡覺,將這個圍保了下來。颶風過後。河水小了,危機過後,我就倒在河堤上睡着了。”
“哇。”小公主又驚訝地叫着。
其實也就這樣吧,但人心就是這樣一點一滴暖起來的,他促動着百姓,百姓反過來也促動着他。
宋九繼續說道:“殿下,你想不想也學我。來一個便裝親民。”
“想。”
宋九在玉蘋耳邊低語,玉蘋輕聲道:“不妥吧。”
“大不了言臣彈劾我吧,正好我想多息一段時間,彈劾我最好不過。得讓殿下親眼所見,陛下才能相信。”宋九也低聲道。
玉蘋無奈,將小公主喚了過去,給她穿上一套普通的衣服,化裝成一個小婢女,還讓兩太監,兩個僕人跟着。不過婢女沒有讓她帶,又喊了六名侍衛,隨行保護。太監不樂意,宋九道:“你想不想殿下成爲一個好殿下?”
太臨不作聲了。
先讓侍衛將小公主帶到河洲的琉璃作坊去看,再看河北琉璃作坊。不以公主名義。而是以找親戚的名義進去看。讓她親眼看,親自比較。
小公主興奮的離開。
“原來做官是這樣,那不如不做官,”玉蘋眼中閃過萬般痛惜,柔聲說道。
“沒辦法,百姓都說是好官,不能讓他們失望,只好做好官,這個好官做得苦啊。”宋九呵呵笑道。開始冥想。
這一系列大型試驗當中,幾個爐子最重要,高爐,轉爐,迴轉爐,反射爐,鉛爐也就是學術語當中的鉛室,焚燒硝石與硫磺的燃燒爐,以及專門焚燒硫磺的焚燒爐。後兩者相對要簡單一點,複雜的是如何將氣體變成液體。前幾者皆很複雜,不過這要看,若是追究先進工藝,那是白日做夢了,但想追求原始的工藝並不是太難,至少十七八世紀歐洲的那種工藝爐子,不是太難,並且現在也漸漸有了成熟的條件,這個條件不是經濟與朝廷的支持,而是有了許多更熟練的工匠,以及知識面更豐富的學子做幫手。關健是宋九記不起來相關的原理,否則以他現在的條件,將在兩三個月內全部研究成功。因爲他記不住細節原理,所以必須還要慢慢摸索,這個冥想的過程比試驗的過程還要重要。
苦思了很久。
然後好笑起來,難就難在一大一小,精密化微型化難,大也困難,象高爐改動一次花無數錢帛不提,速度還慢。相對而方中型機械倒容易一點,比如遊戲場那些器械,名稱伏虜弩,虎炮。
找來筆,記下幾個思考的對象,擡頭看了看天色道:“怎麼那個小公主還不回來?”
小公主在那邊捅大漏子了。
幾個護衛先將她帶到河洲琉璃作坊,有幾個護衛工人們不認識,但認識郭大,不知道這個小蘿莉是何方人物,爲何郭大一臉恭敬?她要看,就讓她看。
覺得很新奇,原來那些精美的琉璃就是這樣做出來的,琉璃未出作坊前,依然是宋九的產業,郭大就說道,你看中了就拿吧。不管怎麼說,她是皇上最喜歡的小女兒,能開心最好不過。
也真拿了幾個,甚至她還趴上去用銅管吹,吹了半天吹出一個小球,高興地帶上。然後問工人薪酬,郭大也做了回答,每月三緡錢,另外還有一些獎勵,逢年過節又有獎勵,同時還有一些加班費,實際平均起來能接近每月五緡錢,另外還有契股分成,特別是今年,放出大量契股,人人都買了一些,以後這些工人收入會更多。
小公主沒有當成一回事。五緡錢好少哦。
郭大不作聲了,對於她來說,是好好少哦。
又帶着她看了那些房屋,小公主又說道,一般吧。
郭大又不作聲了,對於她來說,是一般吧,甚至不及駙馬府上的馬廝。
是不是如此,馬上去河北就知道了,又帶着她來到河北,指着那些茅草棚子說道:“這就是河北作坊僕役的房屋。”
小公主臉色陰了下來,走進去看,至少對她來說,簡單不是人住的地方。然後就來到作坊,郭大面熟,沒有進去,而是讓宋家後請的幾個生面孔護衛帶着小公主打着找親戚的名義進去觀看。
她進去正好看到一幕,主管在用皮鞭子抽人,抽得僕役鬼哭狼嚎,身上也抽得皮開肉綻。她看不下去了,一把將皮鞭子搶過來。主管大怒,潑口大罵,又讓人拿下小公主,護衛上前喝道:“公主殿下到此,你罵殿下不算,還想抓殿下,我看你是昏了頭。”
主管冷汗涔出。
小公主臉色更加陰霾,就問僕役如何捱打的,又問他們薪酬,有沒有休息日,加班費。越問越惱火,最後道:“你將他們契約拿來。”
主管不敢不拿。
小公主拿着這些契約,一一念名字,基本都在。然後一把火將它們燒掉,說道:“你們隨我來,我一會兒去河南。”
又殺向了第二個工棚,這個工棚與河洲類似,有長排瓦屋,或者是長排石棉瓦屋,加上普通琉璃做窗戶,不然僕役在裡面看不清楚。但不是一個工棚,整個琉璃產業也象河洲那樣分成十幾處。
而且經過一年多努力,漸漸地能吹出更多高檔的琉璃。
解救了一個工棚的僕役不能算,得解救更多工棚的僕役。
小公主帶着僕役造反了。
僕役們歡天喜地,主管傻眼了,幾名護衛也傻眼了。郭大在外面聽到裡面動靜,闖了進去,同樣也傻眼了。然後飛速騎馬回來稟報宋九,宋九更是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