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又見清歌。
這是洛華第一次在夢中,確切地夢到,那一條讓她心碎的斷橋,也是第一次夢到,護城河下滾滾洶涌的江水。她本以爲,這段過往,她永遠不敢面對。卻不曾想,這一次,竟然夢得如此真切。
以前的時候,當然也夢到過。可每每選擇躲避,不敢面對那讓自己心碎而關鍵的一幕幕。可如今這一切,卻是清楚地在她的面前出現,沒有半點模糊,也沒有半點遮掩。
可是,她的眼角卻是干涉的,沒有眼淚從中流出,竟然還帶着淡淡的笑容。知道清歌還活着,過去再是慘淡,她都不會失了面對的勇氣。她一顆心感謝上蒼,可憐她的可憐,竟然將清歌重新送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她不知道清歌如何活了下來,但知道他還活着,這一切便是足夠了。
她重新走上護城河,護城河的水,還是洶涌澎湃。走到那處斷壁處,依稀的北風呼嘯而過,清歌便是在這裡,鬆開了自己一直禁錮的手。
她心中升起一層慼慼然,以爲他那時的放手,是在責怪自己,害了太后,讓他失去了母親。
可,輕輕閉上眼睛,一個溫潤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說出的卻是另外一番話語,“不,我之所以放手,是擔心我沒有辦法活下來,我不想讓你看着我離開。”
這,纔是他當時,最決絕的理由。
洛華怔怔地回頭,果然見得一襲白衣,飄然若仙,帶着一盞面具,正靜靜地看着自己,平靜溫潤。剛纔的話語,在洛華的耳畔迴響,柔柔的,像是一卷輕紗一般,裹在她的身上,讓她覺得溫暖。
“你終於回來了。”看着那抹影子,她笑得像是一個孩子。過去種種不幸,她都可以忘得一乾二淨,只要世界還剩了他,便一切都是天堂。
那身子顫了顫,見得洛華又要流淚,連忙擡手,食指的溫潤抵在她的脣上,“你忘了嗎?眼淚是對月亮的褻瀆。”
多麼熟悉的話語,多麼熟悉的語調,她忍不住淚,只能一個勁地搖頭,然後伸手,想要取下那置於臉上的面具。他躲了躲,但沒有過多的掙扎。
面具取下。
她怔怔看着那一雙眼眸,嘴裡的笑容消失之後,又是逐漸放大。
……
然後,夢
醒了。
她握着錦被,將身子坐起,知道剛纔的一切,不過是一個夢,卻滿足地笑了笑。彷彿還在回味夢中的一幕幕,那樣的清歌,和昨日所見,竟然是一模一樣。
有一男人,坐在一旁,滿是焦躁地看着洛華。直到看到她醒來,和滿足的笑容,纔是出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重負。
這一聲出氣,自然讓洛華注意到了來人的存在,她眼眸微眯,彎成一道好看的弧線,“清歌,你怎麼來了?”
這一聲“清歌”,便讓對面而坐的男人,臉色寒得厲害,額頭上的青筋都是暴露了出來,若是換做尋常,他一定將洛華壓倒在牀上,用一種狂暴到極致的聲音警告,“即便你心中還心心念念着旁人,朕也定然要將你鎖在身邊。”
但,這次,楚曦鴻忍了下來。
洛華輕嘆一口氣,她也清楚了,來人是楚曦鴻,並不是清歌。
不過並沒有半點的失落。這裡是楚曦鴻的皇宮,清歌出現在這裡,本就非常危險。只要讓她知道,他還活着便是足夠了,至於能不能見面,真的不重要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隱隱同清淺有幾分相似,都變得非常容易滿足。她奢求不多,這樣上蒼機會可憐地想着要成全自己。就好像她成全了清淺和長孫無遜的幸福,終有一日,上蒼也會成全,她同清歌的幸福。
到時離開皇宮,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洛華注意到,窗外的太陽微微有些西垂了。擡眸看了楚曦鴻一眼,有些不情願地開口,“我睡了多久?”
她平和的開口,卻被楚曦鴻慌亂地將手拽住,他握着洛華的手,臉上竟然顯現出恐怖擔心的神色,“洛華,你已經睡了整整三天。之前還有發燒的跡象,現在總算是退燒了。”
他冰涼的手,放在洛華的額頭上,並沒有感覺到病態的火熱,纔是微微鬆了口氣。
洛華這纔想起,那日見了清歌,她感激得不能自已,於是在雪地上,怔愣了好久,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大抵是三五個時辰之後,纔是緩緩起身,這一起身,就沒有了知覺。
沒有想到竟然是藉此生了一場大病。不過這也是一件好事。藉由一場大病,她病得大徹大悟,醒來的時候,心中所有的鬱結都是消失殆盡,也再也不用像以前那般,如同行屍走肉的生活
。
只要他還活着,她連復仇都可以放下。只等着時候成熟,讓清歌帶着自己,一道遠走高飛。
卻是看了楚曦鴻一眼,也不知道那時,他會不會放手。
但,洛華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就算楚曦鴻不放手,她也須得同清歌一同離開。這華清殿底下,還有一條密道,可以讓她離開皇宮。
楚曦鴻看了洛華一眼,不知道爲什麼她臉上會突然露出那麼滿足的笑容,難道只是因爲在夢中見到了清歌嗎?他微微有些挫敗。但還在隱忍,不敢發泄出來。
今天的君王,真的同往日,很不一樣。
他小心翼翼地壓着心中完全不能控制的火焰,心平氣和地看着洛華因爲另外一個男人,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
洛華也看出了楚曦鴻的反常,以爲他是有什麼事情要同自己說,所以纔對自己一再隱忍。她身子顫了顫,微微有些清冷,可還沒有開口,一條毯子就蓋在了她的肩上。
“朕已經將華清殿下的密道封了。”楚曦鴻聲音低低的,卻讓洛華心中一顫,雖然多了一條蓋在身上的毯子,只洛華覺得更加冷寒。
“朕不能再讓你離開皇宮了。”楚曦鴻拽着洛華的手,緊得厲害。“你睡了三天,你知道那羣庸醫是如何說的嗎?他們竟然說,你可能永遠都不能醒來了。朕差點就把她們都殺了,倒是有些後悔放走了長孫無遜,他雖然是條不聽話的狗,但醫術讓人放心。”
洛華默然,終了知道楚曦鴻爲什麼從剛纔開始,就是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樣。只搖了搖頭,她睡了三天,長孫應該已經離開京城了吧,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否有恙?但洛華知道,他們這輩子,怕是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這樣也好。與其見面就做互相廝殺的仇人,倒不如彼此不見,相忘於江湖。
可楚曦鴻封了密道,她應該如何才能離開了。嘴角一抹微笑,離開的方式總會有很多的,只要她打定決心,有足夠的信念,這片天地,就沒有辦法將她繼續束縛。
清歌還活着,便是她最大的信念。
又是看向窗外,發現牆角那處迎春花,竟然開得豔麗。她微微感慨一番,這盼望了許久的春日,總算是到了。那個悽苦寒冷的冬日,也終於走向了結束。
春日,便是孕育了一切的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