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洛華第一次從清歌眼中讀出了濃烈的恨意,那一雙往日總流露出似水柔情的眼眸,此時卻夾雜着一種讓洛華無以面對的情愫。
洛華往後退了一步,眼前的清歌,她從未識得。
清歌卻是悽然一笑,看着地上已經沒有半點意識的太后,似乎是在自嘲,又似乎是在暗諷。“母親,你到底還是沒有辦法走出這座囚籠。”
就在剛剛,她還說願意同自己一道隱居,可下一瞬,便涼了屍骨。
洛宸小心地看着清歌,他現在的情緒似乎很不穩定,也不知道會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剛纔突然出現的長孫紫凰,現在竟然又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她剛纔是從什麼地方過來,一如現在,也沒有人知道,她去了什麼地方。
雪似乎越來越大,夜也越來越深,已經打過了五更的更鼓,可天色沒有絲毫亮起來的跡象。
這京都的冬夜,似乎格外漫長呀。
清歌走到太后的身旁,卻是輕輕抱着她,緩步走下了斷橋,到了護城河旁,纔是停了腳步,大抵是心中那如死灰一般的哀默,讓他忘記了自己這身子早已經到了極致。
洛華見得清歌的步履似乎有些不穩,於是連忙上前扶住他,心疼他的身子,也不知道今夜的風雪他是否可以抵抗。清歌只是擡頭看了洛華一眼,然後將她推倒在了地上。
“母親如何待你,你難道就不知道嗎?”清歌顫抖着身子,厲聲質問洛華,“我一直以爲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子,是我醫生給的所屬,不過今日看來,我倒是錯了,且錯得好離譜。或許當日,我就不應該同你一同下山。”
清歌感概,卻不想一道血劍從喉口噴涌而出,他的身子往後退了幾步,纔是勉強支撐住了。看着地上已經變成黑褐色的鮮血,清歌淺笑,看來,連明日的太陽,他也看不到了。
這副身子,在極度傷痛當中,仿若冬日樹上的葉子一般,隨時有飄落化爲塵泥的可能。
“清歌。”洛華見得清歌這副模樣,更覺心疼,慌亂地將手中髮簪仍在地上,“你要相信我,這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我真的沒有殺害太后的理由。”
“怎麼沒有,母親一直不喜歡你,你爲了在後宮生存,即便是要了母親的性命,也沒有什麼好稀奇的。”清歌慘然一笑,在風雪中
,他的身子還在無力地顫抖着。
洛華咬脣,和太后之間的恩怨,她不想同任何人解釋,但獨獨不能讓清歌誤會,不忍心,看到清歌望向自己的眼眸,竟然寫滿濃郁的仇恨。
他在恨自己嗎?可太后不是她殺的。
“你已經不準備解釋了嗎?”清歌卻是搖頭淺笑,“是呀,剛纔發生的所有事情,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你想掩飾也沒有辦法了。洛華,我只當我從來沒有認識你。”
在清歌質問的眼眸中,洛華終於是安靜了下來。卻見得清歌抱起太后的身子,竟然是將她拋進了護城河的滾滾江湖裡!
“他做什麼!”站在瞭望臺上的楚曦鴻也是一驚。他竟然將母后的身子扔進了護城河裡,母后是當今太后,就算魂歸九天,也應該藏於皇陵,供後人參拜。纔不是隨着這護城河水,一路向下,都不知道會飄去什麼地方。
“清歌,你做什麼?”洛華上前,想要阻止清歌癲狂的舉動,但已然已經晚了,太后的身子已經入了護城河,在滔滔江水的洗刷中,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清歌也不言語,只是取出懷中的竹笛,輕輕吹奏了起來。如泣如訴,餘音繞樑。
他沒有瘋,太后在最後的時刻,想着離開皇宮,同他一道歸隱上林,他是不能離開皇宮了,所以才藉着一江冬水,讓它載着太后,去她想要去的地方。
他只能站在護城河上,用一支竹笛送她遠行,希望來世的時候,她能過上太平簡單的日子。
也不知道這護城河的水,是否冰涼,二十年前,太后將年幼的他置於護城河中,含淚與他送別;二十年後,也是在這護城河下,他卻將太后的屍體扔下,不願意讓她再沾惹上了皇宮的塵埃。
二十年,未嘗不是一個輪迴,這一切,未嘗不是命運的安排。
“清歌,你還好吧。”洛華小心走到清歌的面前,今晚的清歌真的變了好多,他曾是飄逸出塵的翩翩貴公子,可如今一副頹然,哪還尋得見昔日的風采。
“母親曾同我說過,若有一天她走了,就讓她隨着護城河的江水而走,順流而下,隨遇而安,也不要葬在皇陵裡,和一個她根本就不愛的男人,一同昇天。我剛纔不過是做了我作爲一個兒子,應該做的事情。”清歌看着波濤洶涌的護城河說道。正是冬雪深重的時候,護城河下的水流十分湍急,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已經看不到太后的身影
了,只留下了一江被染紅的江水,不過很快,就被衝散了。
彷彿,剛纔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清歌將整個身子都靠在護城河的欄杆上,慘然看了洛華一眼,“我這一生,只在乎過三個女子。芍藥,她歸隱山林,我倒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母后,也隨着一江東流水遠去,我就是想追回,也沒有辦法了。還有你,洛華,你變了,過去那個簡單善良的洛華,我已經找不到了。”
清歌撿起劍,拖着沉重不已的身子,走到洛華的面前,卻是挺停住,兩人之間,只有一劍的距離。
“清歌,這事情同我姐姐沒有半點關係。”洛宸不忍心,到底還是插嘴說道。卻不想清歌眼神一凜然,“洛宸,我只當你是最好的兄弟,這裡沒有你的事情,你可以走了。”
洛宸之於皇宮,只是一個死人,等會若是侍衛來了,對於他來說,只怕會非常麻煩。清歌雖然處在崩潰的邊緣,但尚存理智,想着先把洛宸支開。
洛華點頭,洛宸的確不能繼續在這個地方停留了。一旦讓楚曦鴻知道他還活着的話,不知道這瘋狂的暴君還會做出什麼事情啦,於是也招呼着洛宸快點離開,這邊的事情雖然繁瑣,但她一人,還是可以處理好的。
洛宸無奈,只是能先行離開了。
只是略帶擔心地回望了一下二人,只希望姐姐可以將事情同清歌解釋清楚。也不知道現在的清歌,能否聽得進去呢?
待到洛宸走遠,清歌卻是突然將劍舉起,停在了洛華的咽喉上。
只需在往前一寸,他就可以要了洛華的性命。
洛華驚詫,從未相當二人,竟然會有刀劍相向的一日。
這一路坎坷走來,九死一生,她同清歌亦經歷了很多,她以爲,在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之後,即便自己不開口,他都會無條件地相信自己。
可,卻不想,如今卻是一把仗劍。
“清歌。”她哭着喚着他的名字,“我當初真的錯了,或許,我一開始就不應該讓你下山的。”
若是他現在還留在草廬中,定然可以過着快活似神仙的生活,纔不至於拖着一副殘破的身子,在皇宮裡活得失掉了自己。
“是呀,或許,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招惹你。”清歌也順着洛宸的話往下說。
若是早知今日事,不如當初未相識。未識君前夜夜歡,識得君後日日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