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讓你抱着我!”她的眼神無比的堅定,卸下來的大氅刁在她玉手之上,徜徉迤邐了一地,卻漫散無邊。佯似她一身的倦怠悠懶,羅裙輕漾,語氣卻是不容人置喙。
卓逸雲依舊沉默,只鄭重望着她,期希等着她下一句話。
果不然,洛華指着指上刁着的這一件大氅,“此處紫霄殿,天子居所,你是斷斷不能夠久留,要想活命,我帶你去一處地方!”
眼神頓在那一件大氅的身上,似乎,接下來的話,她也有些難以啓齒,堪堪側下頭,不與他直視。
“藏在我的大氅下方,我乘車輦,帶你出紫霄殿!”
卓逸雲望着那件大氅,豁然明白了剛纔洛華的話。要想出紫霄殿,必定得藏身在她的大氅之下,掩人耳目。
而藏身在那件大氅之下,則就必須,……與她相親而行。
這也難怪洛華剛纔那一瞬間出現的爲難與含羞之樣了。
趁着夜,趁着月,大氅如同夜色一般溫柔,她如水一般柔弱,他則輕輕的,緩緩的,一步步的走到洛華的身後。
誰的心跳,都在這一刻加速。
除卻曾經心愛的兩個男人,她不曾與人這般親近,也絕不會想到,今日她會爲了救這個人一條命,與她這般親密無間。
站在她的身後,伸出手接過那蜿蜒迤邐在地上的那一件大氅,套過自己的身上,緩緩的將自己的整個人套在這大氅之下,便是慢慢將雙手的環過洛華,從背後懷抱着她,幫她將大氅的領子結好。
深厚的狐裘大氅,一地蜿蜒迤邐,流淌如水,大氅之下,他的手環過她的腰,她行一步,他便跟上一步,如影隨形,不見天日。
“來人,備輦,本宮要回華清殿!”她推開華清殿的門,清亮的一聲話語,將守候在這紫霄殿之中的侍人都嚇了一跳。
忙趕上前來勸慰,“娘娘,皇上吩咐娘娘好生安胎,這紫霄殿便是全皇宮中最好的去處了,娘娘還回那華清殿做什麼呢?”
“再說了,那華清殿現在一應東西也不俱全,娘娘懷有龍胎在身,該是多多注意纔是啊!”
門一洞開,秋風便趁機而進,拂起她頸邊的秀髮,分外如雪。
“本宮說,要回華清殿,你是否活得不耐煩了,竟敢置喙?”洛華將臉色一凜,望着這殿外面面相覷守候的宮人,她忽然才發覺,天子之威,當真不容小覷。
向來溫順的洛華,在此時發起怒來,倒也是頭一次見,便是將這置喙的宮人嚇得一個哆嗦,兩難之間,卻也揮了揮手,讓下面的人前去準備好車輦。
車輦準備停妥之後,便是洛華款款的步出紫霄殿的階梯,循着夜色,她緩緩側首,對着身邊的人道:“除卻隨行侍衛護駕之外,一應人等不許跟隨。”
這周邊的人,她是沒有一個放得下心的,可以說,是自從被婉婉背叛了之後,身邊想要有讓她信任的人,已經無幾。
車輦緩緩的向前傾斜,在侍衛羅列的中間,她一步步的坐上了車輦。
大氅之下的她,在顫抖
。
何嘗,在大氅之下的卓逸雲,有半分好過過。
那狐裘確實是爲上品,將這周圍的寒氣都統統隔絕在外,過分的親密,他的手一直環在她的身上,那隆起的小腹,讓他將這一身的火熱都抑制住在心裡。
這個女人,確有膽色,也有謀略,居然敢在天子居所做出這等事情,但是,也是因爲這個女子的這份謀略和膽色,教卓逸雲將她的看法,給重新奠立了一個基礎。
遙想當初在江南之地之時,她曾一襲白衫翩然飄逸,就此站在他的面前,那時的她,容顏絕逸,顏色淡然,恍如一個夢中仙子一般。
那時的她,在他看來,也絕不過是一個長得過分好看的女子罷了,也絕不過是一個得以魅惑得了君王之心的女子罷了。
那時,看着她,還帶着一絲的不屑。
可是如今,她卻是這般的高高在上,這般的義無反顧,在心中對在個女子的改觀,不止顛覆。
心中這一刻的彭然大動,好教卓逸雲這輩子,都難以忘懷,這一刻的溫柔。
直到,車輦緩緩的動了,車輦邊上的紗簾都放垂了下來,他才感覺到洛華的整個身子在頃刻之間,從緊繃到鬆弛,只有一剎那之隔。
他不會想象得到,在這個全皇宮守衛最爲森嚴的地方,要想帶出一個人,是一件多大的難事。
“等我,……我會回來的!”將首伏在她的背後,他只沉聲低訴,不知爲何,他偏生是要對着洛華說出這一句,許是因爲這份恩,許是因爲,……那彭然一刻的情。
洛華卻將食指放在脣邊,輕噓了一聲。
本就無心去聽他的這一句話,只擔憂着此刻的情況,更無暇去細想,他講這一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外頭侍衛多,莫要多言!”她只輕聲警告着,任由着車輦緩緩的朝着華清殿而去,一路,兩人卻再無半句言語。
當初江南的一求,誰都不曾得想,會在今日結下卓逸雲的這一番緣。
只是,在沉默了好長的一段時間之後,整個車輦在一瞬之間,卻顛簸了一下,在過後,便是將這在行駛的車輦給生生的頓了下來。
氅下,洛華能夠感受得到卓逸雲整個人在方纔那片刻的鬆懈時候,頓時整個人都緊肅了起來,在這皇宮之內,不得不步步驚心,也不得不草木皆兵。
洛華也在緊張之下,一下握住了卓逸雲的手,示意他暫時不要輕舉妄動,便探頭詢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停了下來啊?”
“皇后的鳳輦……”在前面的侍衛通報道。
可是,未等他將話說完,卻見皇后從她的鳳輦上下來,昂首挺胸,卻是個不易相與之的架勢。
“華妃不愧爲懷有龍裔之人,就連這架勢與陣仗,都趕超本宮了!”皇后一派從容,本該大有威儀之態,可是,在之前與洛華的種種恩怨之下,她也越發的寸步不讓。
之前洛華一直被楚曦鴻養在紫霄殿,皇后本就不好下手與刁難,現如今,洛華卻自己要踏出這紫霄殿,那就不要怪她不饒人了。
“不要動,也不要出聲!”
洛華在輦中用極輕的聲音說道,言罷,便將這套在身上的大氅緩緩的解下,披放在靠着角落的卓逸雲身上。
又兼之有外邊的紗簾做掩護,只要皇后不掀開這紗簾,倒也是能夠讓卓逸雲藏躲得安然。
洛華下了輦,一手託着腰,一手放在肚子上,緩緩前行至皇后跟前,朝着皇后艱難的行了一禮,“臣妾洛華,拜見皇后娘娘!”
皇后瞥了她一眼,心中怒意叢燒,“本宮倒是想不到,你華妃居然會離開皇上的庇佑,獨自回華清殿,這是又失了皇上之心,還是別有勾當啊!”
洛華被她這一句別有勾當說得眉梢一動,只是聲色卻依舊凜然,“紫霄殿住不慣,自然是回我的華清殿!”
“可當真悠閒!”皇后訕訕言道。
洛華卻只是望了一眼這宮道上,與皇后相對的兩駕車輦,“夜已將深,臣妾要想回宮歇息,還望皇后娘娘放行纔是!”
“如若不然呢?”皇后往前一步,更是逼近了洛華。
“皇后身份榮殊,何苦與我這麼糾纏不清,前情之事,我暫不想與你重提,但還請皇后娘娘顧及你的皇后之尊,否則此刻,……你無勝算!”洛華乾脆將話放狠了,她也不信,皇后就當真敢在這裡與她發難。
“洛華,你不要以爲你懷有龍裔,本宮便不敢拿你如何!”她瞥了一眼洛華的小腹,冷笑一聲,“你要知道,你所懷的,也只不過是一個女胎,你根本就沒有在這宮裡炫耀的資本!”
“皇后居心叵測,你我各自心知肚明,而我這肚裡是男是女本就不在乎,又何必皇后爲我擔憂?”洛華一邊說着,卻一邊迎上了皇后往此處前來的腳步,反而被一步步的往着身後的車輦逼去。
“那又如何,有本事,你便去向皇上告發,就說我想搶奪你的孩子!”皇后冷笑一聲,似乎對洛華的話嗤之以鼻,毫不在乎。
洛華被一步步的逼退,直至身後撐到了她的那一頂車輦的邊緣,震撼了一下那紗簾,露出了裡面那大氅的一角。
卓逸雲窩在那車輦之中的角落,又有這大氅的遮蓋,本是最好的一處藏身,但是,如若是有人將那條大氅一拉的話,那麼,他便無所遁形。
而皇后,也正好是將眼光放在那一領大氅之上,“皇上待你可真不薄啊,如此名貴之物,天下難尋,卻也爲你尋來!”
洛華心知,這一領大氅帶了出來,確實是太過顯眼招搖,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她想要將卓逸雲帶離紫霄殿,也只有這一個辦法。
而皇后的手,也在這一刻,朝着輦內的狐裘拉了過去。“本宮倒想看看,這所謂天下絕無僅有之物,到底是何等的獨一無二!”
在車輦內的卓逸雲,卻也在這一刻,將拳頭緊緊的握住了。
只是,雙方都帶着侍衛,爲數不少,以卓逸雲此時的情況出手的話,未必有勝算,還會殃及華妃,引來皇帝。
不容人多想,皇后的手,卻已經覆上了那領狐裘,捏在那絨毛上方,露出凜冽的一笑,彷彿是一種惡作劇一般,就想要洛華出醜。
猛然,……一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