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依依稀稀,落不入愁人心,灑落在護城河之中,那當中松油的味道久散不去,帶着滲人的駭意,焦灼的死人氣息,似乎無論怎麼揮散,最終都會凝聚在這片廢墟的上方。
“怕是就連楚曦鴻,也會對這座城池萬念俱灰了吧!”走近了護城河的邊上,一看到這座城池,清歌的心中便隱隱發痛。
“這樣一座廢墟死城,如若是重建,都不知道要花費多少人力,如若放棄了,這一片城池,又不知道會落入誰之手,怎麼都不好辦!”卓逸雲的頷首點頭,也擡首望着眼前的這一片廢墟,再如何言說,這座城池之中,也有他曾經出過的一份心力。
“死城!”清歌聽到卓逸雲如此形容,心裡也不甚好受,“確實,如此形容,再確切不過了!”
他猛然咳了起來,在這一場戰役之後,他這一生最爲致命的事情,便也從此落了下來,這輩子,病痛與他,只能相纏到死了。
“我們走吧!”卓逸雲見到清歌如此,便是朝着清歌說道,徑自先跨步朝着前方獨木橋而去,過了漫漫護城河,進了城,清歌緊隨其後而至。
清歌不明白,爲何父親去而復返,須知在現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如若是暴露了身份的話,那將會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進了護城河的,楚瀚天也不難找,可以說,他是一直在這邊等着的。
“王爺,何須再如此冒險?”卓逸雲也如同清歌一般,根本不明白楚瀚天此舉究竟是爲了什麼。
但見風漂浮,雨卻漸漸歇了,吹拂亂髮,帶着些許清涼。
“本王終究放心不下,這眼前的陣勢,怕是京中會更亂一些!”楚瀚天買你對着兩人,徐徐道來。
這樣近距離的說話,與自己的父親,是清歌第一次,他忘了上一次是在什麼時候,反正該是在孩提的時候,這個父親,在自己的印象之中,就早已經磨滅了印象。
“王爺擔心得對了,只是,不知道爲何,皇上又改變了主意,這突然之間,卻要我等回京!”卓逸雲將這實際的情況告知楚瀚天。
楚瀚天頷首,這個中的因由,在他看來,自是知道,但是,在此時他卻沉默了下去。
“本王今日去而復返,便是着實放心不下,……”他看着眼前這兩俊傑,對比之下,清歌一臉的病態,確實也讓楚瀚天心裡不好受。
“卓逸雲,你既然不肯跟隨本王一道前去,本王也無話可說,只是在三軍面前,很多事情你我不便戳開,今日本王也說白了,……”
他回首望着京師的方向,“你也便回去告訴楚曦鴻,我楚瀚天,不久便會回去,當年他父皇欠下本王的東西,要一一收回!”
卓逸雲沒有預料錯,這個男人,着實有着這樣一番野心,無人可及。
“父王!”在這一刻,清歌卻難以耐住心中的激盪,叫喚了出來,“江山倥傯,受苦的,必是百姓!”
楚瀚天正視了一眼清歌,對於清歌說出這樣一番話,他不知道該是悲,還是喜?
“楚曦鴻這般作爲,難道便是百姓之幸嗎?”楚瀚天也不多辯駁,只是淡
淡的指着這周邊的環境,這屍山白骨,楚瀚天也知道,這終將會是清歌心中最大的一塊心病。
果然,仁慈是爲清歌最大的障礙,而那一場戰鬥之中所剩下的餘悸,至今都在清歌的心中顫抖不已。
他緘默了下去,不再辯駁父親的所做所爲。
“爲父此番折了回來,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割捨不下你!”楚瀚天前行了一步,將手搭在清歌的肩膀之上,“你的身體狀況爲父多少是知道一些,只是,不盡詳細,也正是這一點不盡詳細,終究還是促使我不得不折回來再看一眼,好教放心!”
清歌的心中登了一下,他擡望着眼前的父親,心中的感慨,頓時悠然。
天不變,地不遷,終究父子連心,神工鬼斧都難以斷卻的血緣。
楚瀚天望着卓逸雲,“想對你說的,本王都已經說完了,來日你我是緣是仇,便聽天由命,這便也看楚曦鴻會不會重用,接下來,本王有話對他說!”
卓逸雲明白楚瀚天的意思,他也沉默的頷首,默默的退開。
過了那獨木橋,他卻不離開,只是駐守在那護城河的邊上,在等清歌。
“此人,若能善用,必將是匹良駒,若不能善用,在京中若成仇敵之時,請代爲父,……殺了他!”
楚瀚天在卓逸雲離開之後,湊在了清歌的耳邊,輕聲徐徐道來。
聞言,清歌卻似乎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詫異的看着自己的父親,明明父親是這般的知人善用,愛惜憐才,可是……
“孩兒不懂父親此舉何意?……”清歌怔忡了,對於楚瀚天此舉,從心中感到震驚。
“一柄利劍,能爲自己所用,自然所向披靡……可爲別人所用!”楚瀚天說罷,搖晃着頭,“寧可教它折了,也不能成爲自己的敵人。”
楚瀚天在清歌的面前,毋須多加掩飾什麼,“所以,爲父纔會說,看楚曦鴻會不會重用他!”這是楚瀚天所預留的後路。
“你回京也好,很多事情,你在京中也好幫爲父照應着,只是萬事還須小心纔是!”楚瀚天鄭重其事,他有君王該有的鐵腕。
可是,終究膝下,便只有清歌這麼一個孩兒。
“千萬,保住性命!”這是他對清歌的囑咐。
“孩兒知曉!”清歌垂首,有些愧疚之意,“只不過,宮中形勢兇險,我這樣的身體,到頭來,終究會是障礙!”
“找太后!”楚瀚天正色道,“只要有她在,楚曦鴻萬事便有忌憚,藉着此次,你千萬要太后幫你找大夫將病治好,來日,正統江山,也該是由你繼位!”
“太后,我一定會找的,她終究,……是我母親!”
清歌的話,讓楚瀚天怔了一下,對於這一段戀情,在楚瀚天這等頂天立地的人面前,終究是一件忌諱,更何況,還是在自己的兒子面前。
“只不過,我自己便是多年醫廬學來,身體如何,我自己再清楚不過的了……”清歌不忍將話說得太白,他不想自己的父親,在風燭殘年之際,還得飽受這等摧殘。
“無論如何,你得留住性命!”楚瀚天也開始不耐煩了起來,對
於清歌這等絕望的神色,不是他所想見到的。
他的兒子,該當是比楚曦鴻還要意氣風發之人,絕不可以這般溫潤,溫潤到,連自己的性命,都隨時喪去的一樣。
清歌回以的,是不斷咳嗽的聲音。
“你們啓程吧!”楚瀚天也如此說道,他看着天色,自己也到了該趕回去的時候了。
“記住爲父的話!”
…………
深宮之中,永遠有一些地方,無論是在白天還是在黑夜,都會幽幽一片清冷,更永遠像是籠罩在黑夜當中的錯覺一樣。
冷宮!
是有這麼一處所在,除卻駭人,還是駭人。
冷宮之中,時不時一陣咳嗽的聲音傳來,那是婦人的聲音。
進到裡面最清冷最陰暗之地,簡單的桌椅,帶着破舊的頹敗,誰都想不到,這一國之母,竟然會屈居在這冷宮之中,且這般不見天日。
洛宸連續這麼久以來,都伺候在姨娘的身邊,只消有些時候出去找來一些食物用品。
而今,一碗滾燙的藥有哦洛宸親自熬好,端到了太后的脣邊,“姨娘,小心燙!”
伺候着太后將藥服下之後,他卻是將太后繼續放扶在牀上歇息。
“難爲洛宸了!”越是這樣的時刻,太后越能夠感受得到這孩子的真心,“當時,哀家拼了命的把你保下來,也算是對的了!”
一想起洛家滿門之事,洛宸這麼苦命的孩子,還落得個不見天日的下場,太后便不禁老淚縱橫。
“姨娘且不要想着這麼多,如今你的傷太重,好不容易纔見了起色,再傷心的話,這些日子以來的修養,都付諸東流了!”
“哀家想不明白,我既然都已經醒了,爲什麼你還不讓我出去指證皇后這個賤人,當初是她下手刺殺的哀家,卻還要從密道中搬來這冷宮居住!”太后開始有些埋怨。
當初在鳳儀殿中的軟塌上,她一睜眼便看到了皇后朝她的心口刺來,這中間,她到底昏睡了多久,她也無從得知,但是從洛宸的口中,她知道,這一切的帳,都算在洛華的頭上。
如今醒來,卻依舊得躲藏着,她真不明白洛宸究竟此舉爲何。
“皇后或許暫時動不得,在宮裡,必然有她的勢力,如果現在出去指證她的話,也不知道會再掀起什麼樣的波瀾。”洛宸擔憂的看着太后,“而且姨娘你的病纔剛見起色,如若再在此時驚動的話,或許,更爲不妙。”
太后終究還是被洛宸所說服了,在這種時候,她也只能夠聽從洛宸的。
“洛華,那孩子呢?”在沉默之中,太后第一次這麼溫婉的問起了洛華的事。
想當初,她親眼在牢房之中見到自己的姐妹,死在洛華的手中的那一剎那,終究是深埋在她與洛華之間的一顆仇恨的種子。
可是,如今在經歷過了這麼多事之後,這些仇恨,逐漸的散開。
她也是第一次,拋開了這些仇恨,去問慰洛華的情況。
“回宮了,不甚樂觀!”洛宸回答。
“哀家,想見見她!”清冷的話,在這冷宮之中逐漸消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