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文鶯等了幾日,終究是沒有等到蕭巒,卻等來了傅朝疏。
她自嘲地一笑,道了一聲“坐吧”,便拎起滾了的水烹茶。
“我來吧”,傅朝疏伸手過去接,便被她輕巧地閃開:“無妨,公子是客,給公子烹茶是應當的。”
傅朝疏便訕訕地收了手。他是聰明人,自然看得出來,苑文鶯對他有防備。
“秦郡王的事情想必你也聽說了”,傅朝疏不知道該怎麼說,想了半天才起了這麼一句話。
苑文鶯一愣,旋即笑了笑,燙了一遍茶杯:“聽說了,聖上賜婚秦郡王與樑家二小姐,聽說年底就要完婚了。”
傅朝疏看着她一副淡然的態度,便覺得心裡格外不是滋味:“苑小姐,你若是想嫁給秦郡王,我去求我舅舅給你保媒。”
謝家的面子,聖上還是要給幾分的。若是真由謝玄機去保媒,以苑家的地位,苑文鶯怎麼也能做個正妃。
她卻不爲所動,只是低頭笑了笑,然後遞給他一杯茶:“公子嚐嚐吧。”
傅朝疏品了一口,大紅袍的苦澀在舌尖上暈開。他忽然便懂了,她的心,也如這大紅袍一般苦澀嗎?
苑文鶯笑着道:“這是去歲冬天的茶了,恐怕香味淡了。”
傅朝疏有意岔開話題:“我極少喝大紅袍,可品不出來。不過這水倒像是初雪梅樹上的,還帶了幾分清冽。”
苑文鶯便笑:“公子果然風雅,一嘗便知。”
傅朝疏有意引着她說些別的事情,此刻見她一笑,便放下心來。總歸不是自己悶在心裡就好。
兩人又轉了話題,就着兩杯茶清談了半晌。
苑文鶯便覺得,其實傅朝疏爲人也不錯。若是能嫁給他想必也是極好的,只是,她終究不愛他罷了。
松竹院。
傅朝疏回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午時了。
傅朝雲正等在書房,見他回來了便笑着道:“兄長讓我好等。”
也不問他是去做什麼了,左右她是知道的。
傅朝疏悶頭一笑:“再過幾個月就是秋闈了,我打算下場去試試。”
傅朝雲點了點頭,然後將桌上的食籃遞給他:“特意吩咐膳房做的魚,兄長嚐嚐。”
傅朝疏點了點頭,也不敢去看傅朝雲的目光:“若還有公務要忙,你便先回去吧!”
戶部侍郎自然也不是那麼好做的,傅朝雲最近常忙得沒時間回家。
傅朝雲聽他這麼說,便點了點頭往外走。終是又不放心,一隻腳跨出了門檻又回過頭來道:“兄長一向重諾,答應我的事情莫要忘了。”
傅朝疏低着頭,怔了一瞬,然後點了點。他自然知道她是什麼意思,無非是怪他又去看苑文鶯了。
他曾經答應過她,他不要喜歡苑文鶯了。他以爲他能做到,怕是……要食言了。
“小姐”,涉江匆匆過來說道:“您要不去看看三小姐,迎風閣出事了。”
傅朝雲面色一凜,衝着傅朝疏點了點頭,然後便走了。
朝廷的事多得很,後宅的事卻也沒停過。傅朝雲琢磨着,是不是該找個時間先把後宅整治一番了。
迎風閣。
倒不是出了多大的事,只是今日越發熱起來,傅端雲貪食了幾隻螃蟹。那螃蟹本來就是寒性的,吃多了就開始拉肚子。
趙大夫去看過一趟,開了些藥,只道是小孩子貪嘴。誰成想,過了一夜病得越發厲害起來,劉氏便不依不饒,連傅海容都驚動了。
傅朝雲到的時候,正圍了滿滿一屋子的人。劉氏掌着府裡的中饋,脾氣也越發見長,更容不得別人不將她當回事。
傅朝雲進了門去,行了個禮,然後喚了一聲“父親”。
傅海容應了一聲,她便又轉頭說道:“姨娘這是怎麼了,這麼大的火氣。這大夏天的,火大傷身。”
底下的人見傅朝雲過來了,連忙恭恭敬敬地讓開一條路。笑話,傅朝雲雖不怎麼管府裡的事,可畢竟也是嫡出的大小姐。
下人的賣身契還都捏在謝氏手裡,再巴結劉氏也不敢得罪了傅朝雲。
再者說,那傅朝雲可是憑自己的本事在朝中混上了正二品的官職,比傅海容也就差了那麼一階。聽說要不是上頭壓着孝道,傅朝雲止不準要越過了傅海容去。
劉氏見傅朝雲過來了,不由得心裡又恨了幾分。這個嫡長女,壓在她頭上不是一天兩天了,偏生她沒有一丁點辦法。幾次出手也沒討了好處。現下迎風閣正熱鬧着,不知道她又要做什麼了!
“呦,大小姐怎麼也過來了。我這兒不過是處置幾個丫鬟。”
傅朝雲笑道:“姨娘這邊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想必是奶媽照顧妹妹不夠用心。不如便打了幾板子,趕出府去吧。”
劉氏一愣,似是沒想到傅朝雲會這樣說。這奶孃畢竟是她自己的人,若是眼下換了,恐怕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人了。
她雖掌着府裡的中饋,這些事情卻從來不由她做主。
再者說了,若是真的因爲這樣的事情就把奶媽趕出府去了,以後府裡誰還肯給她賣命。
這些念頭一一轉過,劉氏便笑着道:“下人做錯了事,罰一番也就算了。奶孃照顧端兒好幾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小姐怎的忍心把她趕出府。”
這話便是要賴在傅朝雲身上了。
傅朝雲無害地一笑:“姨娘這話可是說錯了,若是我,自然是不忍心把人趕出去的。偏生這事兒可是發生在迎風閣的。怎麼也不好讓姨娘跟妹妹受了委屈。”
劉氏心裡憋了一口血:“大小姐言重了,我一個姨娘,自然說不上委屈。”
傅朝雲冷笑一聲:“是嘛!姨娘這麼大的陣仗,若不是受了委屈,怎會如此大動干戈。
今兒趁着父親在此,還是趕緊說明白了。省得姨娘自己受了委屈悶在心裡。”
劉氏便呵呵地笑着:“不委屈,不委屈……”
傅朝雲轉身,看着底下的衆人說道:“既然姨娘都不追究了,還不快謝姨娘恩典。”
“謝姨娘恩典。”
劉氏心裡煩悶,偏還要當着傅海容做出一副大度的樣子:“都散了吧!”
傅海容在一旁愣愣地瞧着。傅朝雲還是同從前一樣,處事果敢。那樣子,像極了謝氏。
猛然間想起來謝氏,他便突然覺得有些心痛。他似乎是很久沒有去看過謝氏了。
自從因爲傅淳的事情鬧了一場之後,謝氏就不肯讓他留宿在正院。平日裡若非是要緊的事情,也不會見他。
後來因着傅朝雲在皖西遇刺的事情,謝氏一直懷疑是他這裡走漏了消息,所以對他更是冷淡。
“父親”,直到人羣散去了,傅朝雲纔在一旁喚了他一聲兒。
傅海容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的傅朝雲,有些失神道:“我沒事兒,憶起了一些往事罷了!”
傅朝雲便低身行了個禮,然後說道:“父親若無其他事情,女兒便告退了。母親還在等着女兒用膳,怕是晚了就涼了。”
傅海容一愣,似是沒想到傅朝雲這樣同她生疏。正要說同她一起走,便聽到一旁劉氏滿懷期待:“老爺,端兒膽子小,此番病得這麼嚴重,不如留下來陪陪她吧。”
傅海容轉念一想,傅端雲的確是需要他陪着。便又打消了要同傅朝雲一起去看謝氏的念頭。
傅朝雲看他只是擺了擺手,便又微微福了個身告退了。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只是,那又如何?傅海容畢竟是一家之主,她從未想過他的心神會只放在她們母女身上。
采薇院。
傅朝雲剛用過了午膳從正院回來,便聽柏舟說是王氏過來了。
傅朝雲心頭有些疑惑,還是轉身去了花廳。
不同於上次在花廳見的那一面,王氏身上倒是沉穩了許多。坐在椅子上,眼睛也不亂瞟了。
傅朝雲快步走過去,在主位上坐定了,直接開口問道:“姨娘有什麼事?”
王氏心裡一緊,開口道:“妾身過來,和大小姐談合作。”
傅朝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哦?不知我跟姨娘有什麼好合作的?”
王氏穩了穩心神:“自然有!劉氏,想必大小姐也看不順眼很久了吧?”
傅朝雲似笑非笑:“可是,我一個人完全能讓她連朵浪花都翻不起來。更何況……姨娘難道忘了皖西的事情?”
她可是記得牢牢的呢!涉江跟她說過,她出事的前兩日,那黑衣人跟臨波苑之間頻繁往來。若是說這兩件事之間毫無關係,打死她也不信。
王氏一驚,沒想到傅朝雲連這件事也知道了。頓時心裡便慌起來:“大小姐恕罪,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傅朝雲只是笑,手裡把着一隻瓷杯,繞圈磨着。許久……她才笑着道:“姨娘既然是來跟我談合作,自然是要拿出些誠意來。”
傅朝雲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似是能看到她心裡去:“若是姨娘能拿出些誠意來,你想知道的,我自然都會說。
包括……劉氏是怎麼換了你的孩子,那兩個能作證的產婆又在哪裡。”
王氏一震,沒想到傅朝雲連她的來意都摸得清清楚楚。看來,她是要被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