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宓去見了國公爺,將此事全盤托出。
國公爺得知事情詳情,頓時大怒。揚言要休了周氏這個蠢婦。她自己作死就算了,竟然還要拖着整個國公府下水,簡直是瘋了。
不過國公府只是嘴上說休妻,並不會真的這麼做。
就算沒了夫妻情分,也要顧及顏宓還有顏定,以及國公府的臉面。貿然休妻,周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外面也會議論紛紛,朝堂上說不定也有人會藉機生事。一個不好,說不定周氏和道婆的事情就會傳揚出去。
畢竟當初道婆進出國公府的時候,並沒有瞞着人。
難保就沒有聰明人猜出其中的貓膩。
就算這種可能性很小,國公爺也不敢冒險。
國公爺疲憊地對顏宓說道:“此事你做主吧。”
他是對周氏徹底傷心了。他和周氏做了二十幾年的夫妻,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結果臨到老了,一切都變了。
如果是往好的變化,那一切都好說。偏偏周氏死命得作死,他是徹底失望,對周氏再也不敢抱着哪怕一點點希望。
顏宓沉聲說道:“請父親保重身體。”
“爲父沒事。這件事情還打不倒我。倒是大郎你,爲難你了。”
周氏犯錯,國公爺身爲丈夫,自然可以怒斥周氏,甚至對周氏採取非常手段。但是顏宓身爲人子,一個孝字壓在他頭上,顏宓行事必定會束手束腳。偏偏周氏的名聲還關係到顏宓和顏定兩兄弟的名聲和前程。動周氏,真應了那句話,投鼠忌器。
輕不得,重不得,還真是爲難。
但是對於此事,顏宓早就有了章程。他將自己的主張告訴國公爺,國公爺暗暗點頭,說道:“你的想法不錯,就照着你的意思辦吧。此事不要驚動二房和三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是有人問起來,你就全推到我的身上,讓他們來找我撕扯。”
“兒子遵命。”
頓了頓,顏宓又說道:“父親,祖母有意讓安然掌家。不知父親意下如何。”
“不錯。你媳婦本事了得,由她掌家,國公府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我就不用操心了。你能娶到這樣的賢內助,可見該我們國公府興旺。”
顏宓直到此刻才露出笑容,“父親謬讚了。關於掌家的事情,兒子會和老太太商量。”
“去吧。好好辦事。休整兩天,你也該回衙門當差了。陛下都問了你好幾次。”
“兒子明白。”
當天晚上,從國公府拖出一具屍體,運到城外焚燒。
與此同時,顏宓的親兵出動,包圍了道婆所在的道觀,將道觀上下掀了個底朝天。又將道觀裡面的人,以謀財害命的罪名投入了大牢。之後的事情,自然有人操心,無需顏宓出面。
第二天一早,竹香院伺候的人,從上到下全都消失不見,偌大的一個國公府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那些人究竟什麼時候消失的,也沒人知道那些人去了哪裡。
與此同時,竹香院換了一批陌生的僕婦丫鬟。一個個沉默寡言,半句有用的話都問不出來。
但是這其中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周氏身邊的第一心腹夏嬤嬤。
竹香院左廂房內,夏嬤嬤就跪在地上,背挺得直直的。只是手心冒汗,腿肚子打顫,臉色蒼白似鬼,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顏宓就坐在主位上,陰沉着一張臉。渾身散發着寒氣,那寒氣能從人的骨頭縫裡鑽進去,讓人透心涼。
顏宓冷聲問道:“知道我爲什麼會讓你繼續留在母親身邊伺候嗎?”
“奴婢愚鈍?”
顏宓嘴角一抽,冷笑道:“夏嬤嬤,你一點都不愚鈍。我之所欲留你性命,是因爲你盡到了做奴婢的本分,不光會伺候夫人,還知道勸解夫人,不讓夫人亂來。”
夏嬤嬤一聲哽咽,說道:“奴婢沒用,不能讓夫人回頭。”
顏宓冷笑一聲,“夫人年齡大了,身邊需要一個知根知底的老人陪着說話解悶。看在你還算老實本分的份上,這一次我饒你不死。如果下次夫人再敢亂來,到時候只能送你去地府,同你的那些老姐妹們作伴。”
“奴婢一定會勸着夫人。即便勸不住,也會及時告知世子爺。”夏嬤嬤渾身哆嗦着,乾脆利落地給顏宓磕了三個頭。
顏宓面無表情地說道:“下去吧。以後好好當差,切莫行差踏錯。”
“奴婢遵命。”
夏嬤嬤起身,弓着腰退了下去。
顏宓坐在廂房裡,沉思了片刻,這才起身去臥房見周氏。
周氏正灰白着一張臉,指着屋裡的幾個陌生丫鬟,氣的話都說不出來。
見到顏宓進來,周氏急忙喊道:“大郎,你快說說這是怎麼回事?這些人是從哪裡來的?問她們話,一個個都跟啞巴一樣,吭都不知道吭一聲。快將這些丫鬟趕出去,將我的大丫鬟叫來。我不要這些人伺候。”
顏宓揮揮手,丫鬟們全都沉默地退了出去。
顏宓走上前,面色平靜地對周氏說道:“母親息怒。太醫說了母親的病情需要靜養。區區幾個丫鬟,母親何至於發這麼大的火氣。”
周氏死死地盯着顏宓,“大郎,你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的丫鬟呢,怎麼全都不見了?快將我的人叫回來,我不要外人伺候。”
顏宓輕描淡寫地說道:“母親身邊的那些人當差不利,已經被趕出去了。這些新來的人,雖然不夠機靈,但是勝在老實本分。母親就不要嫌棄了,將就着用吧。”
“你說什麼?”周氏大驚失色,一腔怒火再也壓抑不住,“顏宓,你將話說清楚,什麼叫做我的人都被趕出去了?沒經過我的同意,誰敢將我的人趕走。說啊,究竟是誰這麼大膽,敢將我院子裡的人都趕走。”
顏宓擲地有聲地說道:“是兒子做主趕走了她們。”
“你,你這個不孝子。你出門一二十天,連聲問候都沒有。結果一回來,就將我院子裡的人趕走。我問你,我是不是你親孃,你這麼做是想氣死我嗎?你說啊!”
周氏指着顏宓大聲呵斥。
夏嬤嬤守在門口,渾身顫抖。她不敢進去,也不敢離開。只能守在門口,做好本分。
顏宓雙眼微微眯起,眼中閃爍着危險的光芒,光芒轉瞬即逝。之後顏宓又恢復了平靜。
“母親怎麼不問問兒子,爲什麼要將那些人趕走。”
“爲什麼?”周氏咬牙切齒,“你欺負人竟然欺負到我的頭上,你這個不孝子,是不是有一天你還要弒母。”
顏宓臉色猛地一變,顯得格外的猙獰可怖,他兇狠異常地說道:“我倒是希望自己有弒母的決心,如此我也不用如此煩惱。奈何你畢竟是我的母親。
爲了大家面子上好看,我只能殺雞儆猴,將你身邊的人全部趕走。免得你將來又惹來禍事。事到如今,母親竟然還敢問兒子爲什麼趕走你的人。
可見母親從來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母親永遠都覺着自己是正確的。你可知,你差一點害得國公府抄家滅族。
如果依照父親的想法,你早就被趕出了顏家門。若非兒子保全你,你以爲你現在還能躺在這裡等着人來伺候嗎?”
“你在說什麼?”周氏一臉心虛,被顏宓的氣勢壓制,不由得往牀裡面縮。
顏宓冷冷一笑,“我說了這麼多,母親還要同兒子裝傻嗎?母親做的事情,兒子一清二楚。不過母親放心,人都處理乾淨了。
以後不會有人用道婆指認國公府。如此一來,母親也能得以保全,不至於暴病身亡。”
“你,你……”周氏指着顏宓,心頭驚怒交加。
顏宓板着臉說道:“兒子言盡於此,希望母親能夠好自爲之。”
“你給我閉嘴!”周氏突然出聲衝顏宓大聲吼道。
周氏撐着身體坐起來,“飛飛死得那麼慘,你身爲飛飛的兄長卻不替飛飛報仇,你還有一點良心嗎?我替飛飛報仇,何錯之有?只要事情做得隱秘一點,誰能知道。”
顏宓眼神越發冷冽,“母親以爲自己做的事情很隱秘嗎?我告訴你,至少有不下二十人親眼看到道婆進出國公府。
還有二房和三房如今管家,你以爲他們猜不到母親在做什麼嗎?他們不吭聲,不是怕我們大房,而是怕事情走漏風聲,宮裡面追究起來,全家從上到下都得死。
兒子千辛萬苦保全母親,母親竟然還怪兒子多管閒事,還怪兒子沒有良心。那兒子請問母親,你有良心嗎?
你如果有良心,你怎麼能狠心害了全家人的性命?你身爲國公夫人,你豈能不知道道婆的危險。
可你明知危險依舊沒有放棄。母親,兒子想問你一句,你還有心嗎?你到底能狠毒到什麼程度?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你才肯擺手。”
“你給我閉嘴!誰準你這麼同我說話的?”周氏怒斥顏宓,“你若是認爲我做得不對,那你就去替飛飛報仇啊。只要你肯出手,無論是太妃還是魯郡王,那兩人必定活不過今晚。”
“顏飛飛死有餘辜,我不可能爲她報仇。母親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顏宓擲地有聲地說道。
“你說什麼?”
周氏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伸出手抓住顏宓的衣領,“你竟然說飛飛死有餘辜?我打死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要你不得好死,我咒你腸穿肚爛,天打雷劈……”
顏宓表情漠然。他不是不傷心,只是傷心的次數太多了,到如今他已經麻木了,已經學會不去在乎周氏的態度。
等周氏打了幾下,顏宓使出巧勁,輕鬆化解周氏的毆打。
周氏跌倒在牀上,不敢置信地指着顏宓,“你,你竟然敢對我動手?你這個爛心腸的東西,我要去衙門告你忤逆不孝。”
顏宓冷笑一聲,“母親不會有走出國公府的機會。母親若是還有一份理智,就該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你做的事情不容於世,不容於國公府。
老太太和父親極爲惱怒,一再要求嚴懲你,至少要將你送到佛堂關起來才肯罷休。是兒子據理力爭,母親才能繼續留在竹香院生活。
母親應該珍惜這次機會。因爲下一次,兒子不會再出面。屆時無論老太太和父親做出何種決定,兒子都不會阻攔。”
直到此刻,周氏才感覺到害怕。
“不,不,你是我的兒子,你不能這麼對我。大郎,我是鬼迷了心竅啊。我是太想念飛飛了,一想到飛飛死得那麼慘,我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啊。大郎,你要體諒母親的難處啊。”
周氏瞬間哭了起來,鼻涕眼淚一大把,拉着顏宓的衣袖不肯放手。
顏宓木着一張臉,說道:“兒子請母親體諒體諒我的難處。我和四弟自小就沒得到過母親的關愛,如今飛飛都走了,母親爲什麼就不肯多關注一下兒子和四弟。難道飛飛比我們兩兄弟更重要,比整個國公府都要重要?”
周氏哭得說不出話來。她該怎麼說。難道說飛飛就是比所有人,比國公府都要重要嗎?真要這麼說,那她這輩子再沒有可能籠絡住顏宓。
籠絡不住顏宓,她又如何能走出國公府,如何能親眼看到仇人身首異處。
可是要她說她看重顏宓和顏定兩兄弟,別說這話顏宓不會相信,就是她自己也不會相信。
周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是真的傷心啊。親生兒子對自己疾言厲色,彷彿仇人,這讓她如何接受,又如何面對。
現實太殘酷,周氏只想像鴕鳥一樣埋起來。不去想不去聽,就能活得自在。
可是現在她沒辦法逃避。
周氏只能發揮以柔克剛的功力,希望能打動顏宓的鐵石心腸。
“大郎啊,母親真的知道錯了。母親也是糊塗了,這些日子老是做夢夢到飛飛,飛飛說她在地府過得好苦啊。大郎啊,母親心裡苦啊。
母親也是一時激憤,纔會被那道婆矇騙。大郎,母親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爲給你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但是我始終是你的母親,我是關心的你還有四郎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顏宓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氏,“母親真的關心我和四郎?”
周氏連連點頭,“你和四郎都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我豈能不關心你們。以前是我糊塗,一心撲在飛飛身上,對你和四郎有諸多不周到的地方。從今以後,我會多關心你們,決不能讓你們在外面被人欺負。”
顏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他拂袖,輕輕推開周氏的手,後退一步,說道:“母親,我和四弟都已經長大了。如果在外面我們被人欺負了,我們自己會想辦法找回場子,無需母親再替我們操心。”
周氏一臉灰白地看着顏宓,嘴脣都在哆嗦,“我,我……”
“當然,母親要是真的肯關心我和四弟,我心裡面還是很感激的。不過我希望母親能對四弟多有點心。這些年,最委屈的人還是四弟。母親欠四弟良多。”
“我知道,我欠了四郎,也欠了你。大郎,你不會狠心的放棄母親,對不對?”周氏眼巴巴地看着顏宓。
“母親,兒子很忙。兒子就先告退了。”
顏宓避而不談周氏的問題。
周氏大驚失色,“大郎,你不能走。你快站住。”
周氏不顧身體,直接下牀,赤腳走在地上,想要追顏宓。
可是顏宓卻頭也不回,無視周氏的呼喊,也無視周氏的舉動,大步離開了竹香院。
周氏心中發涼,腳下踉蹌,摔倒在地上。
夏嬤嬤急忙跑進來,將周氏扶起,“夫人當心些。奴婢扶夫人回牀,太醫說了夫人的病要靜養。”
“他都知道了,他不認我了。”
周氏喃喃自語,悲從中來。
周氏抓着夏嬤嬤的手,“他不認我了,我該如何是好?”
“夫人千萬別自己嚇唬自己。世子爺是夫人生的,又怎麼可能不認夫人。就比方說這次的事情,若非世子爺在其中轉圜,夫人結局只怕不堪言。”
夏嬤嬤小心翼翼地說道。
周氏呆坐在牀上,神情悲痛莫名。
“夫人,你還是躺着吧。”夏嬤嬤小心地勸着。
周氏擡頭,愣愣地看着夏嬤嬤,“她們都不見了,如今只剩下你。莫非你已經投靠了大郎,做了他的馬前卒。”
夏嬤嬤腦袋一懵,趕緊給周氏跪下,“夫人明鑑。之前世子爺叫奴婢到隔壁廂房問話。世子爺說,夫人身邊需要一個知根知底的人,陪着夫人說話解悶。
看在奴婢還算老實本分的份上,所以纔會開恩留下奴婢。世子爺也說了,若是再有下次,就要讓奴婢去地府見閻王爺。
夫人啊,奴婢自始至終都是向着你的。奴婢只盼着夫人能好好的。若是夫人還是不肯信奴婢,奴婢不如現在就請辭,讓世子爺賜下一杯毒酒,就此了結算了。”
周氏冷哼一聲,“我不過是隨口問一句,你就這麼多抱怨。果然我這個做主子的沒辦法給你們好處,你們也都學會了敷衍我。”
夏嬤嬤抹着眼淚,“夫人說這話,是在戳奴婢的心啊。奴婢跟隨夫人這麼多年,縱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奴婢自始至終都是一心一意的伺候夫人,絕不敢敷衍夫人。”
“話說得好聽。那你告訴我,爲什麼她們都不見了,唯獨你還留在這裡。別跟我說大郎開恩。就算大郎開恩,也是因爲你做了對他有好處的事情。”周氏怒吼道。
夏嬤嬤欲哭無淚,“夫人既然疑心我,那奴婢也不敢欺瞞夫人。世子爺之所以留下奴婢,是因爲過去數次,奴婢曾勸解夫人有功。世子爺希望奴婢以後繼續能夠勸解夫人,莫讓夫人行差踏錯,再犯下之前那樣的大錯。”
“我沒有錯!”周氏怒吼,“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你勸解我,我以爲你是爲我好,卻不料你是爲了討好大郎,好讓他留下你的狗命。你這個狗奴才,你竟然背主,我打死你。”
周氏提起拳頭就朝夏嬤嬤打去。
夏嬤嬤低着頭,彎着腰,沉默地承受周氏的怒火。
周氏打了幾拳,只覺頭暈眼花,一個不慎,就朝邊上栽倒。
“夫人,你怎麼啦?”
夏嬤嬤發現周氏不對勁,急忙扶着周氏。大聲呼叫外面的丫鬟,又派人去請太醫。
太醫急匆匆趕來,診斷周氏因爲急怒攻心,纔會昏倒。
太醫開了藥,讓人煎服。又囑咐伺候的人,不能再拿外面的糟心事情刺激周氏。周氏年齡大了,又鬱結於心,加上在病中,受不得刺激。
夏嬤嬤連連點頭,記下太醫的囑咐。
周氏昏倒的時候,顏宓已經出府去了。
宋安然身爲兒媳婦,周氏生病,她責無旁貸要過來看望。
看到竹香院滿是陌生的面孔,宋安然挑眉,不動聲色的觀察周圍的情況。
聽到太醫的囑咐,宋安然又問道:“請問孫太醫,我婆母的病可要緊?”
孫太醫說道:“好生將養,不要再受刺激,只要病養好了,身體自然沒有大礙。若是病中再受刺激,老夫可說不好。”
宋安然點點頭,“多謝孫太醫。”
“不謝。老夫告辭,少夫人請留步。”
孫太醫離去,宋安然站在門口沉默了一會,然後吩咐白一,“替我走一趟霍家,將霍大夫請來。”
喜秋輕聲問道:“姑娘是想請霍大夫給夫人看病?”
宋安然面無表情地說道:“霍大夫醫術高明。請他過府給夫人看病,我才能放心。”
白一領命而去。
宋安然又回到臥房,周氏還在昏迷中,尚未醒來。孫太醫說了,周氏已經好幾天沒休息好了。趁此機會多昏睡一會也是好的。故此就沒有叫醒周氏。
夏嬤嬤老老實實地伺候在牀前,低眉順眼的。
宋安然不動聲色地說道:“竹香院換了新人,嬤嬤使喚起來可還順手?要是有人不聽嬤嬤的吩咐,嬤嬤同我說一聲,我出面替你料理。”
夏嬤嬤連連擺手,“奴婢多謝少夫人的好意。新來的都是知道規矩的,並沒有使喚不順手的情況發生。”
“那就好。嬤嬤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同我說。夫人生病,我心裡頭也擔心的很,恨不得能夠替夫人受苦。”
夏嬤嬤低着頭說道:“少夫人一片孝心,奴婢會轉告夫人的。”
宋安然看着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周氏,說道:“我聽說世子爺今兒一早上就來給夫人請安。結果世子爺一走,夫人就昏倒了。難不成是世子爺惹夫人生氣了?”
“沒有的事,少夫人可別聽那些下人胡說八道。夫人同世子爺的感情好得很。”夏嬤嬤急切地說道。
可是她越是急切,越顯得欲蓋彌彰。
到此宋安然已經猜到了一點原因,肯定是母子二人翻臉了,顏宓說了些重話,周氏纔會急怒攻心昏過去。
至於事情的起因是什麼,宋安然想到滿院子的陌生面孔,這兩件事情肯定互相有牽連的。竹香院的下人會被換掉,十有八九是周氏又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
不過府中沒有絲毫關於這方面的流言,很顯然是有人用雷霆手段掩埋了真相,封住了所有人的嘴巴。
竹香院這裡不需要宋安然伺候,宋安然略坐了一會,就起身離去。
走在國公府的花園裡,正是一年春光最好的時節。花園景色美不勝收。不過宋安然並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思。
顏宓對她隱瞞了周氏的事情,宋安然雖然能夠理解,可是心裡頭難免還是有點不舒服。
想到周氏這位喜歡鬧騰的婆母,宋安然也是一腦門子的官司。
顏宓用雷騰手段處置竹香院的下人,除了一個夏嬤嬤還留在竹香院伺候外,其他的人全是陌生面孔。很顯然,周氏這次犯的事情非同一般,相當的嚴重。
宋安然掐了一朵鮮花,拿在手裡面把玩。
她在思索,等顏宓回來後,她要不要直接過問此事。
還是說繼續裝糊塗。
顏宓沒有主動告訴她,就是不想讓她知道。她要是貿然過問此事,會不會引來顏宓的不滿。
此刻,宋安然竟然有點患得患失,真是讓人心頭火氣。
兩輩子頭一次結婚,如何經營夫妻關係也是一門大學問。上輩子的生活經驗給不了多少有用的幫助,宋安然只能一步一步自己摸索。
“見過嫂嫂!”
一聲招呼,驚醒了沉思中的宋安然。
宋安然擡頭看去,原來是四少爺顏定。
一眼看去,顏定臉上的那道疤痕格外醒目,也着實有些嚇人。
宋安然衝顏定微微頷首,“原來是四弟。四弟也是來花園閒逛嗎?”
顏定咧嘴一笑,牽扯着臉上的疤痕,那笑容顯得有些猙獰,將宋安然身後的喜春喜秋都嚇了一跳。
宋安然始終平靜,比這更可怕的人她都見過。顏定這樣的,根本嚇不住她。
顏定有些詫異宋安然的反應。以往他只要露出這個表情來,無論男人女人都會被他嚇住。
宋安然如此鎮定,顏定玩味一笑。看來這位新嫂嫂果然如傳聞中那般。
顏定收起笑容,正色道:“我打算去外院大書房。嫂嫂也知道我的腿不良於行,所以只好抄近路。驚擾了嫂嫂,還請嫂嫂見諒。”
“四弟客氣了。既然你要去大書房,那我就不耽誤你。”宋安然側身讓開面前的道路。
顏定卻沒有急着離開。“我看嫂嫂愁眉不展,瞧着嫂嫂來的方向像是竹香院,莫非嫂嫂是在爲母親的病情操心?”
宋安然挑眉,說道:“正是。夫人昏倒了,我心裡面着實擔心。可是又不清楚夫人爲何會昏倒,太醫只說急怒攻心。哎,不知病因,我也是發愁得很。這不,我已經派人去請霍大夫。霍大夫雖然不在太醫院當值,但是他的醫術,連太醫院的太醫也是甘拜下風。我想有霍大夫在,夫人的病情應該能夠好得快一點。”
顏定很平常地說道:“嫂嫂費心了。母親的病因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聽說前幾天府裡來了一個道婆,連着三四天,天天往竹香院跑。我還以爲母親要請道婆誦經,沒想到一轉眼那個道婆又不見了,母親也病了。”
宋安然心頭一突,好奇地朝顏定看去。可是顏定那張臉,宋安然實在是看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
顏定衝宋安然笑道:“原本母親昏倒,我做兒子的也該去看望。可是母親厭惡我這張臉,我就不去母親眼前礙眼。母親那裡,還請嫂嫂多加費心。弟弟就先告辭。”
“這是我該做的。”宋安然平靜地說道。
顏定拱拱手,離去。
宋安然福了福身,目送顏定走遠。
喜秋悄聲問道:“姑娘,四少爺剛纔那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宋安然抿脣一笑,誰說顏定是個蠢的。以宋安然看來,顏定也是個聰明絕頂的人。
很顯然顏定知道周氏生病的內情,但是他什麼都不說。只隨口提醒一句道婆。宋安然能不能理解其中的關聯,顏定半點不關心。他只是隨手賣個好,能值回一點人情,那是他賺了。要是什麼都得不到,他也沒損失。
宋安然對喜秋招手,挨着喜秋的耳邊,悄聲吩咐喜秋。讓喜秋去國公府外打聽道婆的事情。看看來國公府的道婆究竟是誰,如今又去了什麼地方。
宋安然相信,通過這個道婆,她一定能夠解開周氏生病,還有竹香院大換血的秘密。
喜秋領命而去。
宋安然解開了一道難題,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也有心思欣賞花園裡的如畫美景。
不過宋安然並沒有自在多長時間,霍大夫就被請進了國公府。
霍大夫來了,宋安然自然要回到竹香院照看着。
霍大夫給周氏診脈,微蹙眉頭。
等霍大夫診完脈,宋安然才問道:“霍大夫,我婆婆的病情如何,要緊嗎?”
霍大夫沉吟片刻,然後對宋安然說起周氏的病症。同孫太醫說的差不多,都是急怒攻心,鬱結於心,要放寬心懷靜心養病。
霍大夫又看了孫太醫開的藥方,點點頭,說道:“這張藥方不錯。不過用藥還是老毛病,不夠大膽。我給這張藥方添兩味藥,再增加一點劑量。只要夫人不再受刺激,三五天之內,必然能夠好轉。”
“多謝霍大夫。”宋安然鄭重道謝。
“少夫人太客氣了。”霍大夫呵呵一笑。
宋安然如今身份變了,不過宋安然承諾會繼續支持他的醫館還有醫學堂。這一點讓霍大夫很滿意。
等過幾年,學堂裡面的學徒出了師,也能獨當一面。到時候霍家的醫術就能救治更多的人,霍家的醫術也能隨之發揚光大。
一想到此處,霍大夫就止不住的激動。
霍大夫心裡頭很感激宋安然,但是他這人不太擅長表達感情。只能盡力辦好宋安然交代的事情,盡力治好他手上的每一個病人。
霍大夫重新開了藥方,叮囑了煎藥注意事項,這才提着藥箱,由僕婦恭送出門。
宋安然盯着丫鬟煎藥,又盯着夏嬤嬤給周氏喂藥。周氏還處在昏迷中,喂藥有些麻煩。好在最後總算是灌了進去。
恰在此時,有丫鬟來請人。說是老太太要見宋安然,請宋安然即刻去上房。
宋安然交代了夏嬤嬤幾句,這才離開竹香院前往上房。
昨兒睡得太晚,今兒一早起來顏老太太精神就不太好。
不過顏老太太還是撐着身體見宋安然。
宋安然先是給顏老太太見禮。
顏老太太笑呵呵的,招呼宋安然在椅子上坐下。
“照顧你婆母,辛苦嗎?”顏老太太一臉慈愛的問道。
宋安然微微躬身,回答道:“照顧婆母,不敢說辛苦,只是盡到做兒媳的本分。”
顏老太太暗自點頭,“能盡到本分就很好。老身聽說你將霍大夫請來了。”
“是。”宋安然笑着說道。
“霍大夫怎麼說?你婆母的身體要緊嗎?”顏老太太關心地問道。
宋安然斟酌着說道:“霍大夫說了,用他開的藥方,只要能夠靜心養病,三五日之內必定會好轉。霍大夫還說,過兩日他會來複診。”
“那就好,那就好。霍大夫的醫術連先帝和陛下都誇的,霍大夫說三五日會好轉,三五日之內必定會好轉。”
頓了頓,顏老太太又說道:“改天霍大夫上門的時候,也讓他給老身請個平安脈。”
宋安然笑着應下,“孫媳婦遵命。此事我會記在心上,等霍大夫一來,就讓霍大夫先給老太太請平安脈。”
顏老太太滿意的點點頭,心想宋安然的孝心還是不錯的。
說完了這些旁支細節,顏老太太才轉入正題。
“大郎媳婦啊,大郎有沒有同你提起掌家的事情?不知你意下如何?”顏老太太一邊說着,一邊留心觀察宋安然的反應。
宋安然坦然一笑,“回稟老太太,夫君昨晚就和我提起過此事。我願意掌家。”
“此事甚好!”顏老太太大喜過望。
沒想到宋安然如此爽快的就答應了掌家。
宋安然陪着一起笑了笑,然後又說道:“不過孫媳婦有個請求,還請老太太答應。”
“你說。”
宋安然說道:“孫媳婦之前一直和夫君住在山裡面,多我們國公府的情況不甚瞭解。還請老太太能夠孫媳婦半月到一月的時間,等孫媳婦做好準備後再行掌家。”
“你能這麼安排,可見你是真心想要管好這個家。”
顏老太太此刻很滿意宋安然。
“今日就算你不提這個要求,老身也會提出來。爲了方便你熟悉我們國公府的情況,老身一早就讓人準備好了各方面的資料。平嬤嬤,你去將那箱資料拿出來交給少夫人。”
“奴婢遵命。”
平嬤嬤是顏老太太的配房,這麼多年一直伺候在顏老太太身邊,是個非常體面的下人。
國公府內大小主子,見了平嬤嬤都要客客氣氣的。
平嬤嬤拿出一個木頭箱子,交給宋安然。宋安然急忙起身,道了聲謝謝。
平嬤嬤笑道,“少夫人太客氣了。如果少夫人有什麼不明白的,派人過來問一聲就行。”
“多謝嬤嬤。我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一定會親自來請教嬤嬤。”宋安然客客氣氣地說道。
至於箱子,就讓白一拿着。
接着宋安然又說道:“老太太,如今是二嬸孃和三嬸孃掌家。貿然讓孫媳婦掌家,孫媳婦擔心二嬸孃和三嬸孃會有意見。”
言下之意,既然顏老太太要她掌家,那顏老太太就有責任幫她擺平二太太還有三太太。
宋安然可不想一邊忙着管家,一邊還要應付二房和三房。
顏老太太笑呵呵地說道:“你放心,你二嬸孃和三嬸孃那裡,縱然有所不滿,也翻不起風浪。此事老身做主,老身也會替你掃平障礙。不過你也要答應老身一個條件。”
“請老太太吩咐。”宋安然恭恭敬敬地說道。
顏老太太說道:“你要答應老身,等到年底結算的時候,今年的收益要比去年至少多出兩成。你能做到嗎?”
宋安然挑眉,接着又笑了。
宋安然擲地有聲地說道:“孫媳婦保證完成任務。”
“好,好!老身的確沒有看錯人,老身就知道你肯定是個能幹的,也是不怕擔負重擔的。國公府交到你手上,老身放心。”
顏老太太很高興。她老早就聽說過宋安然生財有道。看看如今的侯府,富地流油,據說也是拜宋安然所賜。是宋安然給侯府出謀劃策,侯府才擺脫了經濟拮据的狀況,每年都有了結餘。
“老太太謬讚了。孫媳婦只是盡力而爲。”
“能盡力而爲,就是好的。老身相信你的能力。”顏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宋安然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財神爺。
宋安然臉頰一熱,只覺好笑。顏老太太的目光實在是太熱情了,都快將人融化了。
宋安然有些明白顏老太太爲什麼喜歡金銀,卻不喜歡玉器字畫。
宋安然不敢多留,怕顏老太太火熱的目光會閃瞎她。趕緊提出告辭,帶着那一箱資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