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略已定,依舊是強攻龍平安,先將龍平安等一干反對者擊殺,控制住黃庭世,之後和吳升該怎麼決戰皆可,是進是退便有迴旋之地了。
雷霸明白這個道理,當下將跟隨自己的麾下聚集起來,準備立刻進攻峽口,不給龍平安喘息之機。
他麾下只剩六位合道,雖然少了一半,卻對一戰而定紫巾山信心十足,畢竟打了兩個月,龍平安的折損比自己更大,或許,對面能戰的,只剩三到四位了吧。
動手之前,再次向祁萬壽確認:“真不去救素螓仙子?”他是擔心自己上陣之後,祁萬壽忽然改變主意,到時自己就騎虎難下了,畢竟素螓那個女妖和祁萬壽之間的火熱關係,整個黃庭世都知道。
祁萬壽給了他想要的保證:“我就在這裡看着,你只要衝進去,我立刻跟上,絕無二話。至於素螓……看她的造化吧。”
得了承諾,雷霸再無他念,與麾下衆合道越過第三道山崗,向着峽口而去。他們精挑細選的五千精兵緊緊跟上,於峽口前擺開陣勢。
雷霸向衆合道分派:“龍平安這座龍象護山陣,聽着厲害,實則與之前佈設的三座虎牛陣強得有限,但要注意法陣的力道與虎牛陣方向相反。我等以柔水三千陣破之,李師古持黑水盤在坤位,孟不疑持綠水盤在震位,宮山持赤水盤於巽位……”
分派完畢,衆合道各取陣盤,等待大戰。
雷霸一聲令下,兩千牛首鬼卒攻峽口左側緩坡,兩千山魈自峽口右側絕壁攀爬,另有一千神弓軍以重箭遠攻。
大軍攻峽的同時,雷霸和麾下衆合道在亂軍掩護之下各入陣位,將那七水陣盤祭出,捲起一汪碧水衝向峽口。
水流一直不強,卻帶有極強的侵蝕之意,令峽口處泥沙紛紛而下,但很快,水流便停止不前,在峽口匯聚成一潭。
有飛龍、巨象的身影閃現,以強力阻擋碧水衝擊。
水流持續匯入,受龍象阻擋,在深潭中攪動迴旋,逐漸形成漩渦急流,聲勢加大。
紫巾山上,龍平安死死盯着峽口處戰況,心下大爲焦急,更深深懊惱於自己的大意。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早就做好了和自己翻臉的準備,自己卻輕信於之前達成的口頭約定,以爲盟誓已定,不會再有什麼波折,以致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盡力爲之,手下這幫弟兄也折損極重。孫蟒、衛侯、元阿寶身殞道消,江奴奴、孟子川、花四也不知生死,多半難有善果,身後還躺着重傷的宗輿、千山道人、蘇小己、邢三慶、白石,能戰的,只剩馬蛟、花豹和蘆花仙了。
區區數人,還能堅持多久,龍平安幾乎快沒有信心了。
唯一的希望,就寄託在昨日來援的吳升身上。吳升的到來,龍平安第一時間就感應到了,他還感應到吳升行軍的方向,並沒有一頭撞上來,而是向着三界交匯處而去,駐兵於梭子嶺周圍,由此便停了下來,直到現在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動靜。
下方廝殺聲忽然大起,那是馬蛟麾下天角馬正在與攀登懸崖的敵軍接戰。
戰了片刻,馬蛟轉身回來,向龍平安建議:“龍二哥,我們衝出去吧,不能再死守了!”
一旁的蘆花仙臉色蒼白,她在之前多次大戰中耗力甚多,此刻有支撐不住的跡象,聽了馬蛟的建議,忍不住反駁:“還能衝到哪裡去?依山而守纔是上策!”
馬蛟道:“去梭子嶺,和吳兄會合!”
蘆花仙恨恨道:“吳升昨日便至,不來紫巾山,卻去了梭子嶺,至今按兵不動,我看他是存心觀望,有別的心思。此刻若去投他,不是入了虎口麼?還是等鸞仙來援吧,吳升指望不上!”
馬蛟怒道:“你沒見過吳兄,怎麼如此詆譭?前日吳兄剛到便有敵軍出營,之後又有大軍向梭子嶺而去,這說明什麼?之前潘將軍、蕭懷武、李龜禎等一直和我等激戰,可自昨日起便沒了他們大軍蹤影……”
蘆花仙道:“都是揣測之言,不能說明任何事!”
花豹插嘴道:“水西老兒和耳目仙也見不到了,我找了他們一夜……對了,還有素螓仙子也沒見着,我記得她一直在祁賊身邊……”
蘆花仙道:“就算你們說的都對,我們衝得出去嗎?”說着,又很是氣苦:“吳升名聲顯赫,都說他有大仙大神的能爲,既然如此,爲何不直接殺過來?他倒是沉得住氣,我們這邊可守不住了!”
馬蛟解釋道:“吳兄畢竟孤身前來,能耐再大,又豈能與敵方數十合道正面交戰?他又不明此間情勢,所以我們纔要衝出去,與他合兵一處……”
龍平安忽然制止了他們的爭吵:“不用多說了,我們守下去。吳道友沒有坐視。”
幾人順着龍平安的目光看下去,就見祁雷聯軍身後二、三十里外,天上高高飄着一幅展開的白幡,上面寫着粗厚的大字:“一起來玩啊!”
在白幡的正中央,有個反射五彩斑斕光華的圓圈,圈中有個極小的……
花豹終於看清了,叫道:“是素螓的陽神!素螓被吳兄殺了!”
在目力上,在場幾人,馬蛟、蘆花仙都不及花豹,怎麼看也看不清楚,一起望向龍平安尋求確認,龍平安也點了點頭:“是素螓。”
馬蛟大爲振奮:“蘆花,我說什麼來着?”
蘆花輕輕嘆了口氣,眼望極遠處的白幡,雖然看不清素螓仙子的陽神,但依舊生起同病相憐之感。
龍平安忽道:“取筆墨來,我要給祁萬壽寫信。”
馬蛟詫異:“寫什麼?”
龍平安微笑:“寫降書。”
紫巾山上的龍平安等人發現了白幡,山下的祁雷聯軍同樣發現了,而且離得更近,看得更加清楚。
祁萬壽遠眺白幡,一股股心火衝擊着腦海,險些令他失去理智。衆合道都聚在身邊,一個個目瞪口呆,看着被“放飛”的素螓仙子陽神,看着白幡上那一行醒目的大字,沉寂片刻之後猛然爆出一片大譁。
“吳賊安敢如此,當真欺人太甚!”
“我黃庭世與吳賊勢不兩立,與春秋世勢不兩立!”
“祁王,我等現在就去搭救素螓仙子!”
“同去,同去!”
“峽口勝局已定,也用不着我等了,現在就去剷平吳賊!”
“剿滅吳賊,挫骨揚灰!”
“將他陽神也串起來放飛!”
吵嚷聲中,已有數人起飛,打算衝過去搶陽神了。他們剛一飛起,對面的白幡就向着後方退去,不知不覺就追出二十餘里。
再追下去時,卻被祁萬壽親自趕到,統統攔了下來。
“祁王,爲何不追了?”
“他們飛得慢,再追片刻就能追上了!”
“祁王,素螓仙子等着我等解救”
祁王懷抱食鐵獸大川,凝目望去,問道:“追上之後呢?把素螓救回來?怎麼救?若吳升以素螓陽神相脅,伱們怎麼辦?”
衆人語塞,一時無法回答。也有人生氣的不是素螓的陽神被放飛,而是那行極具挑釁意味的文字,心中暗道,殺了素螓又如何?但這種話顯然沒法宣之於口。
祁王指點白幡方向道:“你們見到他本人的行蹤了麼?這是要誘我等去梭子嶺,在他預設的戰場開戰啊,他在那裡佈置了一天,你們知道那裡會有什麼嗎?又或者,他本人就在某處埋伏着?等着我們過去,暴起而擊?”
一連串問題問得衆人啞口無言,大家也心虛的四處觀望起來,似乎吳升就在附近,隨時可能暴起殺人。
祁萬壽堅定道:“回去吧。吳升並非浪得虛名之輩,絕不可小覷了,如此分兵而戰,豈不是正中此賊下懷?但既然他闖入此間,就別想回去了,如今當趁其不知戰況之機,一鼓作氣拿下紫巾山,剿滅龍平安,如此方能騰出手來,全力撲殺此賊!”
於是,帶領衆合道返回紫巾山,又調派十二人相助雷霸,餘者戒備身後,防吳升偷襲。
大戰頓時更加激烈,山下爭分奪秒,山上全力拖延,法陣相擊,道術縱橫,大軍前赴後繼,死傷慘烈。
那張白幡又重新靠攏過來,在祁雷聯軍後方二十里外高高飄揚。
祁萬壽能忍住怒火,卻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忍住的,盟誓之前就跟隨祁萬壽的合道公孫達站在自家大營的高臺之上,盯着那方白幡,眼中如欲噴火。
他的生死之交韓重也一躍而上,默然片刻,嘆了口氣:“祁王當真能忍。”
公孫達啐了一口:“瞎了眼,看錯了他,連自家道侶都不敢救,算得什麼王?我剛纔去看了,他又抱着食鐵獸在那玩,也不知在琢磨什麼,真要成了世尊,豈不是讓諸事萬界笑話!”
韓重道:“大川確是可愛,黑乎乎的眼圈……吳升若真有本事,也不會藏藏掖掖,不敢殺上門來……”
公孫達一拍大腿:“說的就是!祁王居然說是因他不知戰況,當真畏敵如虎!你也少招惹那畜牲,說是上古神獸,總覺得怪怪的,你不覺得祁王和雷王越來越糊塗了嗎?”
韓重搖頭:“知道了……公孫兄,素螓仙子命苦啊。”
公孫達瞟了他一眼,問:“子重什麼章程?”
韓重低聲道:“祁王無情,公孫兄難道就真能坐視不理?素螓仙子對你我兄弟,向來不薄,有求必應。如今雖然失去了肉身”
公孫達道:“肉身算得什麼?陽神纔是根本,一個有趣的陽神,勝過萬千肉身!只要陽神救回來,給她尋個肉身便是。”
韓重擊掌讚賞:“正是此理,她原先那肉身,你我兄弟其實也看夠了,換一個軀殼,豈不正好?”
公孫達道:“既如此”
韓重點了點頭:“搶回來!”
眼瞅着素螓仙子在白幡上受苦,兩人多一刻等待都不願,簡單計議一番,也沒什麼好主意就是打算輕身而出,看準時機硬搶,搶了就跑。你吳升不是打算誘敵麼?我們不上你的當,絕不跟你糾纏,你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一個回合就把我們哥倆拍死吧?老子們還真不信這個邪!
兩人沒時間耽擱,立刻結伴出了大營,他們對祁萬壽軍令還是有所顧忌的,不敢明目張膽,故此沿着地面潛行,向着白幡所在的方向摸了過去。
二十里地,須臾便到了,可那白幡卻離開了原地向後退開了幾裡,兩人稍作停留,查看片刻,沒發現什麼危險,於是再次摸過去。
可那白幡依舊在向後緩緩退去,又退了數裡,這下子就讓他們心裡敲起了鼓。正踟躕間,韓重感應到了什麼,向着數裡之外白幡下的某處密林一指:“那邊有人埋伏。”
公孫達的感應素來不如韓重靈敏,沒有感應到,於是問他:“是吳賊麼?”
韓重道:“說不好。氣息不似大仙大神之威,與你我相差不大。”
公孫達有些振奮:“若是吳賊麾下設伏,或可襲殺,破了他的埋伏,趁亂搶人。”
商議妥當,兩人強壓自己的氣息,向着那邊悄然摸過去,快到近前時,各分左右,暴起出手……
然後六目相對。
“公孫?”
“費季?”
“韓道友?”
“費道友?”
原來,這藏頭露尾之人也是黃庭世同道。
“費季,你怎麼在此?”
“祁王負心於素螓仙子,費某看不下去,決心拼死一搏,以報素螓仙子之恩!公孫、韓道友,你們是祁王派來阻止我的麼?若如此,二位請回吧,告訴祁王,費某不能眼睜睜看着素螓仙子受辱……”
“啊!曾聽費道友與素螓仙子傳出流言,原來是真的……”
“費季,費老弟,不想你我竟是同道中人!放心,我與韓老弟也是來救素螓仙子的,祁王如此對待素螓仙子,但凡有良知的都看不下去!”
三人大喜,心意相通,六手交疊,握得緊緊的。
密談間,白幡已離開此間,又飄出去數裡之外。
韓重問:“這幡怎麼遊蕩不定?我與公孫兄還以爲是有埋伏,結果幡下卻是費道友。”
費季道:“我也是剛剛潛伏過來,不知其故。”
三人成行,膽色更壯,公孫達道:“小心些就是,總不能放任素螓仙子受辱。且我等出擊隱秘,諒吳賊不知,我在明,敵在暗,真有埋伏,咱們端了就是!”
潛行過去數裡,那幡下又傳來氣息感應,三人相顧一眼,從三個方向撲了過去。
“公孫?”
“範丹?”
“費兄?”
“範老弟?”
“韓道友?”
“範道友?”
原來,這人也是黃庭世合道,名叫範丹。
範丹神情悲壯:“是祁王讓你們來阻止我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