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騎快馬,馬上的斥候,驚乍地跑過暮雲州的官路,直直到了雲城之前,才焦急地翻下了馬。
焦急的模樣,讓站在城頭監修工事的章順,沒由來的眉頭一皺。
“章將!童、童將軍戰死!”斥候跪地,聲音帶着一股子的鼻音,約莫是緊張到了極致。
章順閉了閉眼,雙手扶着城牆,終歸讓自己穩了下來。
“細說。”
“蜀州布衣賊,領四萬水師,破了童將軍的火舫之計,又以盾船爲頭陣,再破童將軍的圍射之勢……接舷戰,我滄州大敗!”
“他爲何不登岸,爲何不退回來!”
斥候答不出,只知垂頭悲泣。
在章順的身邊,同樣披着戰甲的韋貂,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單臂抓着一柄劍,目光遠眺,似要看穿雲城前的霧籠。
“通告附近一帶,收縮兵力奔赴雲城,籠城堅守!”
章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今的局勢,那布衣賊已經成了氣候,要登岸攻入暮雲州了。
“章將,若不然便行堅城清野,附近一帶的溪河,都投了毒,那些林木也燒了,不可讓蜀人就地取材,安營紮寨。”韋貂站在一邊,語氣發冷。
章順皺了皺眉,“韋舵主,請如我這般,先冷靜一些——”
章順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之間,又有幾騎斥候,在城外踏出煙塵,急急趕了過來。
“稟報章將,滄州軍報。汝父……柱樑將軍章逑,戰死於滄州江面!我滄州四萬水師,被陵州左師仁殺敗!”
立在城頭上的章順,還想着冷靜的章順,驀然間臉色漲紅,“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變得趔趔趄趄。
浮屍滿目的江面。
左師仁癱坐在樓船上,憋不出差點要罵娘,但最終,還是顧念了仁義儒雅的名聲,將拔出的一柄寶劍,狠狠地戳在船板上。
他明白過來。這一局,並非按着他的劇情來走,那個布衣蜀王,已經先下手爲強,提前把他給耍了。
“王,現在如何。”
左師仁咬牙擡頭,帶過來的五萬水師,這一輪拼殺之下,死傷逾一萬人,算得上損失慘重。
“蜀人何在?”
“聽說,已經攻敗了堵截的另一支滄州水師,將要登岸,打入暮雲州腹地。”
“徐布衣……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我欲借他之手,取下滄州。他倒好,直接先把我的手,按入了泥潭子裡。”
左師仁理了理髮冠,艱難站穩。
“傳令下去,讓我陵州水軍,後退五十里,靜觀滄州之變。”
轉過身,看見滿江的紅,這位天下仁名的陵王,臉龐頓了頓,堆上摧心剖肝的悲色。
“如此殺戮,使滿江盡漂浮屍。我左師仁,枉爲天下仁名吶!”
跟隨在後的諸多將軍謀士,皆是臉色動容。
……
待送傷者回蜀的戰船,漸去漸遠。徐牧才收回目光,披着戰甲,踩過搭上樓船的木橋,腳步穩穩地下了船。
在他的面前,只剩三萬多人的蜀卒,已經迅速集結,列成了一個個的行軍方陣。
東方敬坐在獨輪車上,眉頭鎖了起來。
“主公,哨探傳來消息,章順已經放棄了諸多偏城,收縮兩萬兵力,全力死守雲城。另外,先前登岸逃走的滄州水師殘軍,估摸着也有不少人,會逃入雲城。還有韋貂,也重新執掌了萬餘人的俠兒軍,奔赴雲城共守。”
“韋貂?”
“確是那個殺主求榮的叛徒。只可惜,小逍遙跟着去阻擋涼人了。若不然,等攻下雲城,該何等的大快人心。”
“雲城城高牆厚,算得紀朝舊都,估摸着會重新修葺了一番。”徐牧擡起頭,看向前方延伸的官路,約莫是知道起了戰事,有許多逃難的百姓,臉色倉皇,不斷跑向渡口。
但渡口那邊,徐牧已經安排了人,守在江岸。亂世裡的人口,何其重要。若有一日,真打下了暮雲州,百姓都跑完了,要一個無煙火氣的死州,很難百廢待興。
當然,徐牧並不打算堵截難民,遠離雲城一帶,終歸也算得安全一些。
收回目光,徐牧聲音沉沉。
“伯烈,你我算漏了一計。”
東方敬嘆息點頭,“若是逍遙在,或許,會有策反這支俠兒軍的可能。天下三十州,只能有一位舵主,韋貂是不配的。”
即便是現在,將李逍遙調過來,也不現實。除非說,晁義的那一支人馬,能大勝涼州的援軍。
而且,策反俠兒軍,只是一個概念,成功率不見得多高。若真是吊卵的好漢,也不至於跟着韋貂去滄州了。
“主公,可取臨江之地,一座棄守的偏城,等待後軍的糧船輜重。”
“正有此意。”
一場不死不休的廝殺,跟着他的蜀卒,確要好好休整一番。
事實上,攻入暮雲州的蜀軍,不僅一路,還有另一路。小蠻王孟霍那邊,帶着五千人,正翻山越嶺的,準備從山脈繞下。
不過,徐牧也相信。章順並非是傻子,會早早佈下對策。
大軍直去,在離着江岸不到二十里的地方,遇一小城。
頭陣的竇通,剛要往前入城,卻被後方的徐牧,傳令停止行軍。
“來人,派三百厚甲兵,查探陷阱。”
果不其然,在幾輪的滾木趟過之後,眨眼之間,埋伏好的地矛牀,便立即牽動機關,打起漫天的沙塵。
“還有陷馬坑!”
地面裂動,三百探查陷阱的蜀州厚甲,迅速退了回來。
江面水戰,自然不能帶馬。但如這類的陷馬坑,底下不滿了利刃,對於步卒而言,更加可怕。
“滄州四鷹之首,那位章順,終歸是有些本事的人,算到了主公登岸,會尋城紮營,等待糧船輜重。”東方敬皺起眉頭,“我估摸着,江岸一帶的幾座城鎮,都會如此。”
“無事,破了陷阱就成。”徐牧平靜開口。
約莫一個時辰左右,只等着三百厚甲,徹底清完了埋伏的陷阱。三萬多入暮雲州的蜀州大軍,才小心翼翼地入了城。
城中尚有百姓,走入城門,即便還隔着遠,徐牧依然聽見了關門閉戶的聲音。
“傳本王軍令,不可擾民。四方城門,各派千人駐守巡哨。餘下人等,換防休整!”
如今的戰事,已經逐漸明瞭。
蜀州里,還有最重要的一步棋。晁義那邊,加上俠兒軍和狼營,共計兩萬人,正在抵擋涼州方向的敵方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