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回望州

“東家,望州城裡傳來消息,圍城的難民已經退了許多。”周洛騎在一匹老馬上,急匆匆地奔襲而回。

這個消息,不僅是徐牧,連着那位三位書生,都喜得眉開眼笑。

“沿途呢?”

“沿途……似乎少了許多人,那些吃大戶的亂民,知道望州城脫困,一下子跑了許多。”

“徐坊主,你聽到了沒?”小書生神情歡喜,“快些,最好馬上動身,送我們去望州城。”

徐牧沉了沉臉色,“前方有無軍報傳回?”

“東家,這……哪兒能知道。”

難民圍城事小,但北狄人打來望州,纔是真正的大禍臨頭。

“徐坊主,快些套馬!我要馬上去望州!”

“再等兩日。”徐牧轉身就走。

若是望州脫困,也不在乎這兩日的時間,反之,若是消息有誤,去的太早,反而會陷入兇險。

“徐坊主,你什麼意思!我衣服沒換洗的了!你懂嗎!”小書生叉着腰,漲紅了臉。

“我的意思是,你留在莊子,會更安全。”

“釀酒徒!你這是囚禁!大紀律令,膽敢囚禁官眷,流放苦地三千里!”

“官眷?”徐牧頓了頓,古怪地回頭。

小書生匆忙捂着嘴,氣鼓鼓地往後走去。

“李大碗,你說清楚啊。”

“呸,我叫李小婉!”

……

“有五匹犯了疾。”小馬場邊,陳盛聲音黯然。

打了半輩子馬鞭,對於馬,他摻雜着更多的感情。

“東家,我猜的話,應當是前些時間,莊外死的人太多,髒了溪河。飲馬的水,又並非是燒熱的。”

按着徐牧的吩咐,近段時間,莊子裡的人喝水,都是必須燒開的,這樣一來,很大程度上會殺死細菌。

但豢養的馬,便不一樣了,依然是飲用普通井水。

徐牧擡起頭,看着小馬場裡,五匹奄奄一息的馬,在其中,還有三匹從外牽來的烈馬,若是死了,當真很可惜。

“東家,問過莊裡人了,都莫有辦法。”

徐牧有心去試一試,但在上一世,他買個痔瘡膏還要問外敷和內服的區別,想想還是算了。

“只能入城,去請獸醫。”

徐牧沉着臉,說實話,眼下是必要要去一趟望州,不僅是獸醫的事情,三個書生的事情,另外,他需要迫切打探到前線的消息,以作準備。

若真是望州城守不住,那便只能遷徙莊子,把那些莊民先帶到河州,再做打算。

離着田鬆送來三個書生,來來去去的,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

酒坊裡的私酒賣不出去,莊子也加固到如同小堡壘一般。是時候,要該出去一趟了。

“陳盛,莊子裡的事情便先交給你,我出去之後,不管是誰,都不要開莊門,山匪若是還來,切記要小心行事。”

“東家,曉得了。”陳盛鄭重其事地回答。

“司虎,去把那三個祖宗喊過來。”

三個祖宗,即是日日夜夜嚷着要回望州的書生。

“周洛,看一下風!”

不多時,在箭樓上的周洛,便冷靜回了話。

“東家,外頭並無人,連鳥兒都不多一隻。”

吐出口氣,徐牧取了把長弓,帶上司虎,準備套車出莊。

“司虎,取五十壇酒。”

若是能入望州城最好,不能入的話,五十壇私酒,損失也不會太大。

權當是幫襯了。

待三個書生歡天喜地地跑來,日頭已經高掛在頭頂。

準備完畢,徐牧剛要往前,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果不其然,回頭看的時候,發現小婢妻姜采薇,正立在莊子邊上,一臉擔憂地看向他。

“無事,我去了便回。若是遇着危險,我會讓司虎調頭的。”

姜采薇不說話,拿起一件縫補過的袍甲,靜靜地幫徐牧穿上。

徐牧記得,這袍甲是打山匪的時候摸的,由於太爛, 都打算要丟了。

哪裡想到,居然被姜采薇撿了回來,又重新縫補好。

密密麻麻的針紋,覆蓋了整件袍甲。

“奴家讀過一些書,知道郎遠行,妾不阻的道理,並非要攔着徐郎,只是希望徐郎此去,務必萬事小心。”

“莊裡的事情,偌大的家業,奴家會替你好生守着。”

“不需要守,出了事情,便跑到山上躲起來。”

姜采薇垂下頭,似是答應了,又似是不答應,最後,她走前幾步,第一次不顧羞薄的臉面,緊緊將徐牧抱住。

徐牧沉默了會,也擁緊她的身子。

第一次,他心裡有了異樣的感覺。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三伏天的天氣,喝了冰凍的老酸梅汁,整顆心都要化開。

半晌後,徐牧纔不舍地鬆了手,將長弓挎在背上,冷靜地往前踏去。那件縫補好的白色袍甲,在陽光的照耀下,映出寸寸白亮的光澤。

“上馬!”

養好傷的周遵,以及本家周洛,兩人紛紛跨上一匹烈馬。

三個小書生,也匆匆忙忙爬上了馬車。

“司虎,駕車。”

司虎揚起馬鞭,“噼啪”一聲抽下。馬車循着林道,往望州城的方向,緩緩駛去。

周洛的信息並沒有錯,此時在官路上,幾乎人跡罕見,偶爾有騎馬的行路人,謹慎地看了幾眼之後,便又匆匆勒馬跑開。

不知多久,遠處的地平線上,已經隱隱看得見望州城的輪廓,喜得三個書生,在馬車廂裡鬧騰起來。

“徐坊主,入瞭望州,咱們的恩怨既往不咎!那二百兩,也可相贈與你。”李小婉豪氣說道。

“那我要謝天謝地了。”

在徐牧看來,這是一件雙贏的事情,三個書生要回城,他要擺脫這三個祖宗,簡直一石二鳥。

“我已經想清楚了,等入瞭望州城,便先去舒舒服服洗個花瓣澡,洗完澡,便去揪着狗府官打一頓!”李小婉語氣興奮。

“我要和汪兄,先去辦一些事情。”範谷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呸,是去清館吧!”

“哈哈,我等皆是讀書人,食色性也。”

徐牧懶得聽這三個祖宗的廢話,反而是越發不敢掉以輕心,幾十萬難民浩浩蕩蕩,可不是說退就退的。

“不到五里了。”

徐牧鬆了口氣,看來,事情遠沒有到太糟糕的地步。說不定北面的定邊八營,也已經把狄人打退了。

大紀屹立如山?

昂——

這時,在最前的周洛,跨下的老馬猛然間一聲慘嘶。

徐牧驚得擡頭,發現周洛剛好整個人重重翻落。

“東家,有木蒺藜!快跑!”周洛艱難撐起身子,一聲怒吼。

木蒺藜,是傷馬蹄的惡法,但凡有馬踐踏而過,非死即傷。

“司虎,換個方向跑,快催馬!”

司虎聞聲,急忙高高揚起馬鞭,重重抽下去。

在前方,周遵也把周洛拉了起來,兩人共騎一匹,匆匆往前奔襲。

不多時,四周圍的密林中,響起了陣陣怒吼的叫囂,漫山遍野的,數不清的難民,瘋狂衝了出來。

跑得快些的,已經用手攀住了馬車廂。

“用柴棍敲手!”徐牧回頭怒喊。

早在馬車裡,爲了預防不測,徐牧特地留了幾根堅實的柴棍。

可憐三個書生,嚇得動都不敢動,範谷和汪雲兩人,更是縮成一團,抱着頭瑟瑟發抖。

“李小婉!這些人要是把你拖走,我也救你不得!你趁早別做黃花大閨女了!”

小書生李小婉一聽,高八度地哭叫起來,胡亂撿了根柴棍,便亂打下去。

幾個攀着馬車的難民,瞬間吃痛鬆手,摔入了滾滾泥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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