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恭迎天下布衣,入蜀州。”跪在地上,舉着人頭,蜀西王竇鑄的聲音,依然無比倉皇。
他只以爲,這一次應當算是立功。
沉沉的腳步聲,終於走了過來。
“賊首竇綱的人頭在此,恭迎天下布衣。”竇鑄喘着大氣,跪在地上緩緩擡頭。
出乎他的想象,在他的面前,不過是一個面容冷靜的年輕人,渾身上下,似乎也沒有什麼霸王之氣。
但即便如此,這年輕人只站着,還不曾說話,便讓他的胸口,一陣悶的發堵。
“賊、賊首竇綱,已被我誅殺,恭迎天下布衣入蜀州。”舔了舔嘴巴,竇鑄艱難開口。
類似的話,他不知說了幾次。
“蜀西王竇鑄?”徐牧皺眉。大難臨頭之下,竇鑄玩了這麼一手,讓他有些始料不及。
“正是,我明日便回蜀西,帶着家人避世。吾的家中,尚有年歲七十的老母,她一定盼我回家,等得急了。”
“蜀西王,起身吧。”
聞言,竇鑄臉色狂喜,起身之後,對着徐牧又是一個長揖。繼而,開始了泣不成聲的苦情戲。
“這樣,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
“請徐蜀王開口。”
好傢伙,這眼力勁兒,讓徐牧都有些吃驚了。
“魚頭湯,放香荽好喝,還是不放香荽好喝?”徐牧淡淡開口。
竇鑄怔了怔,腦海迅速盤桓,卻想不出一個完美的答案。最後,他想到徐牧是邊關人,應當是不喜歡的。
“徐蜀王,應、應當是不放,好喝一些。”
“不對,我喜歡吃香荽。自古以來,香荽乃是調味的上佳之選。”徐牧露出笑容。
“蜀西王,機會只有一次。”
韓九帶着幾個人,怒氣衝衝地踏來,將竇鑄整個兒架起,往後拖去。
不多時,一聲慘叫便響了起來。
徐牧並不傻,蜀中二王,若是留下一個,都會釀成大禍。諸如“香菜好不好吃”這種千古難題,只不過是一個殺人的藉口。
韓九搓着手上的血跡,急急走了回來。
“主公,人死了。”
徐牧點頭,轉過身,看着已經滿目瘡痍的成都,心底一聲嘆息。
“韓九,你帶着新軍營,在城裡巡邏值哨,提防宵小鬧事。通告城裡百姓,徐家軍入城,秋毫無犯。”
“主公,那城外的呢?”
“放心,聽到風聲之後,會重新回來的。”徐牧篤定了句,繼而又開口。
“連弩營,留在城頭佈防。”
在成都之外,還有一支數萬人的敵軍。這支敵軍,若是能收服最好。若是無法收服,必將是來勢洶洶的強敵。
“長弓,隨我去王宮一趟。”
蜀中二王這麼多年的底蘊財富,是時候好好抄個家了。
……
峪關之下,作爲蜀中僅剩的最後一位名將,陳忠在涼州軍退去的第三日,方纔小心出了關。
他多走了幾步,沉默地停下來,擡起頭,看着兩邊的山勢。
四萬涼州軍退去,原因很簡單,主將董榮戰死。但並非是守軍所爲,遲遲不攻關的董榮,離得太遠了。
“將軍,我似是見着了人影,便藏在小山上的林子。”
陳忠點頭,沉默不語。
不管怎樣,董榮死在峪關前,老涼州王會發瘋,哪怕守住了布衣賊,要不了多久,同樣會有涼州軍叩關。
隱約間,他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派人去小山查一下,有了線索,立即回報——”
沒等陳忠說完,忽然之間,又是一個士卒騎着快馬,離得還遠,聲音便哭了起來。
“將軍,王、王都被徐賊打破,二王皆死!”
“什麼!”陳忠臉色大變,“這如何可能,先前的軍報,他纔剛過了梔水郡。”
“將軍,徐賊在平蠻人的幫助下,抄了近道啊!”
陳忠艱難地撐着身子,差些站不穩。
這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他接連聽到不少壞消息。巴南城被攻破,冷樵戰死,而徐布衣的大軍,成功入了蜀中。
緊接着,是白任的兩萬白甲軍,被蜀南王大敗,白任戰死。
餘下的,那些虎蠻人死就死了,偏偏是他最敬重的上將軍,也敗於徐布衣之手。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立即離開蜀州,另一個,則是帶着峪關上的兩三千人,死守殉主。
當然,他也可以,拜竇元這個竇家族子,爲新的蜀王,繼續對抗徐布衣。
一時之間,陳忠只覺得胸口一陣發苦。
“將軍,有人朝峪關來了。”
陳忠呼出口氣,踏步走上新修的瞭望哨。果不其然,目光所及,便看見了一架馬車,在崎嶇的蜀道上,艱難前行。
“這時候,誰會來峪關?”
蜀州戰事四起,已經是天下皆知了。
……
前行的馬車上。
一個臉色發白的中年文士,沉默而倔強地坐正身子,抱着手裡的卷宗,不時陷入沉思。
“軍師,到峪關了。”
即便同在蜀州,這一路的急趕,依然花了不少時間。
“曉得。”放下卷宗,賈周嘆了口氣。
下了馬車,賈周杵着木杖,只帶了一個隨行的文吏,緩緩往前走。跟隨的上百個徐家軍士卒,沒有得令,終究是不敢跟着過去。
……
“來者何人!若不停下,立即射殺!”瞭望哨上,一個峪關都尉立即怒喊。
陳忠臉色發冷,一手按在劍上。
隨行的文吏,臉色緊張地垂頭。只剩下賈周,立於山風之中,平手一個長揖。
“救陳將軍,乃至整個峪關的人。”
山風裡,賈周的聲音,平緩而又帶着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