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故意招惹過杜幽月後, 絮饒就處處警惕小心,可一連幾日下來仍是沒有察覺到她們有何動靜。
會試那日早晨醒來的時候,絮饒眼皮跳的厲害, 心裡莫名涌出一股不祥的預感。那次以着頭名的事來刺激杜幽月, 拖了這麼些天, 如若沒猜錯, 想來是要打算在今日給她使絆子。
梳洗時有盧媽媽她們侍候着, 卻一直不見紫蘿過來。絮饒心想她平日做事嚴謹,知她不會無緣出此狀況,於是差了紅霜前往她住的地方探看。然後聽紅霜回來說她昨日似是吃壞了肚子, 腹痛難忍,所以由劉媽媽領着看郎中去了。因事出突然, 故而沒能來得及與絮饒說。
於是紫蘿因病不能來, 自然而然便換作了紅霜與墨柳一起隨她去往女學。
馬車行至半路的時候, 本來坐在馬車外沿的紅霜先是暗中在自個腿上掐了幾下,然後滿臉通紅的敲車廂, 聽到絮饒應聲後挑起車簾探進去尷尬道:“小姐,我…………我好像也吃壞了肚子,內……內急。所以我……”
離女學還有段路程,看她樣子怕是等不到趕至那裡後再解決,而街上一些特定的位置倒是設有茅房, 可以應她的急。只是那些地方都相對偏僻些。絮饒方纔還在琢磨杜幽月他們會使什麼招數, 如今意識到這點, 便覺得似是不難猜到了呢。
“那要怎麼辦呢?”絮饒不知她這腹痛的樣子究竟是不是裝出來的, 所以不緊不慢的試探道, “不能多忍會兒嗎?今日會試,時辰不早了, 可不能亂轉而耽擱了我參加會試。”
“小姐,我……”紅霜痛苦的捂着肚子咬牙道,“還請小姐開開恩。”
因爲絮饒她們的馬車停了下來,杜幽月那邊聽到動靜也停在了路邊。得知原因後,杜幽月挑起簾子對絮饒道:“人有三急,妹妹不是整日拜佛行善嗎?怎的在這裡爲難一個下人?”
“哦?那換作姐姐的話,姐姐會如何做呢?”絮饒笑着把問題拋去了她那裡。
杜幽月沒想到她會這樣應對,怔愣一瞬纔回道:“自是要安排馬車送她去較近的一處了,難不成要丟下不管嗎?”
絮饒聞言笑得愈發好看:“那姐姐的意思是此時願意將自個馬車騰出來安置她嗎?真是會體諒下人呢,這樣的話,姐姐不妨過來我這邊馬車裡,然後你我一起前往女學參加會試去。”
三言兩語被人反過來下了套,杜幽月一時變了臉色,也不願顧及剛剛說出口的話,挑眉怒道:“你的下人憑什麼讓我來安置?”
絮饒一副你也不過如此的表情,然後扭頭對紅霜道:“既然姐姐不願意,那你便自個走着去罷。大不了給你些錢財,你或者租個馬車送你過去,不行的話再去拿些藥,今日就不用陪我去女學那邊了。”
這番話絮饒說得坦然果決。她性子溫良,但也得看是對誰。先前只是依計順手教訓了青燕,讓她自食惡果。因着紅霜沉穩狡猾不好對付,且留着她還有用處,才遲遲沒有對她動手。今日送上門來,怨不得人對她落井下石。總之一句話,不管她這腹痛是不是裝的,深感如此安排已經仁至義盡。
紅霜聞言還未說什麼,杜幽月那邊先繃不住了。只見她邊下馬車邊對紅霜道:“哼,就當是可憐你了,讓我車伕送你去。”
“奴婢謝過大小姐,謝大小姐垂憐……”
見大小姐杜幽月鬆了口,紅霜不住的磕頭跪謝。原本因覺得完不成夫人薛氏交代的事而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然後坐上她的馬車外沿,由車伕趕車送走。
剩下杜幽月與她的貼身丫鬟青杏,則是與絮饒同乘一輛馬車,繼續趕往女學。
與女學相隔的越來越近了,卻遲遲沒見有什麼意外發生。絮饒不動聲色的注意着對面坐着的杜幽月,見她不時的朝外張望,並漫不經心的的擺弄手中一對兒鏤空雕花鈴鐺模樣的小掛飾。
在經過一段不怎麼平坦的小路時,少許的顛簸下杜幽月失手把小掛飾掉在了絮饒腳邊,於是開口道:“勞煩妹妹幫我撿一下。”
絮饒俯身幫她撿起的時候,直覺一股異香撲鼻而來,有了前幾次的教訓,意識到不對後她立刻屏住了呼吸,並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將小掛飾遞給了對面盯着她看的杜幽月。
只是聞到少許,絮饒便覺得有些頭暈目眩,趁着意識還在,於是拂手輕揉額頭,靠在車廂壁上閉目養神。
隔了沒多久,聽杜幽月輕聲喚她:“妹妹?”
絮饒輕皺了下眉頭,沒有答話。
然後感覺有隻手伴着方纔的異香在她眼前晃了幾下後,再次輕聲喚道:“妹妹?”
絮饒屏住氣息依舊沒有答話。
接着便聽到杜幽月隔着車簾吩咐車伕的聲音:“停車。”
車伕依言將馬車停在了路旁。杜幽月走下馬車道:“剛想起來會試要用到的算盤、筆墨什麼全都放在我的馬車上,之前忘記一併取過來了。正好這裡離書坊近,我過去看看,你們就在這裡等着。”
車伕回道:“大小姐是要走着去嗎?那一時半刻可走不到,不如我再把車趕回去?”
“不用了。”杜幽月拒絕道,“書坊在鬧市那邊,這個時辰怕是已經人來人往,趕車過去反倒不方便。這裡清淨人少,你們只管等我回來,多派幾個護衛跟我過去就好。”
大小姐的命令都不敢不從,於是在她的安排下,一大半的護衛包括青杏,都跟着她前去書坊那邊,剩下車伕他們在這裡等。
整個過程中絮饒都沒有露面,車伕他們沒有察覺到不對勁,墨柳卻是偷偷掀開車簾朝內望了一眼。然後見絮饒若無其事的端坐在裡面,還點頭示意她別擔心。於是她鬆口氣的同時放下車簾警惕的四處張望。臉上是與她年齡不符的沉冷敏銳。
這條路走的人少,大多是與齊國公府差不多位置的人前往女學或文博書院的時候,因路途較遠,圖個快捷才從這裡抄小道經過,平日裡也幾乎沒有什麼行人路過,他們一般都是選擇走寬敞熱鬧的街道。
絮饒馬車剛在這裡停下的時候這裡並沒有什麼異常,不一會兒的功夫,車伕卻是發現莫名聚過來十幾個乞丐模樣的人。京城內的人大多生活富足,但也有外地逃荒的過來,不過他們多是在鬧市躲着坊丁眼線乞討,突然出現在這裡實在有些詭異。
只見他們三三兩兩的過來,全都是蓬頭垢面的樣子,走在前面的一個竟然嬉笑着撿起一塊石頭砸向趕車的馬匹。惹得馬匹擡腿哼哧了幾下,在車伕的安撫下才安靜下來。
這樣的人多是些潑皮無賴,不屑與他們講理降低身份,但也絕不容許他們這樣挑釁生事。所以剩下的那幾個護衛上前拿刀驅趕他們,好讓他們往別處去。
察覺到不對時,絮饒就拿錦帕遮了半邊臉,然後從車窗朝外望。見那些無理之人衣衫襤褸且看不清面容,故而一時半會兒分不出他們到底是不是與上次遇刺時遇到那種異族人一樣。
前面護衛在驅趕乞丐時,不知乞丐中誰喊了一句:“兄弟們!奪了他們的馬然後烤着吃!反正餓死也是死,不如死前爭口肉吃!”
話音落,場面便處於了混亂中。絮饒看那些乞丐雖然沒拿刀,但卻身手很快,且仗着人數多,與護衛纏鬥的時候竟然不落下風。
車伕見情況不對,趕緊驅馬朝前走,卻驚訝的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對面路上竟然也聚集了五六個乞丐,雖然人數不斷多,卻手持菜刀斷劍!
如此危急的時刻,絮饒的心不知爲何卻是安定的。見墨柳撿起石塊朝那些與護衛纏鬥的乞丐砸,竟然每每都能砸中他們要害處。還顧得上與她說話道:“墨柳,上次在大觀園遇到蛇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砸得這麼準莫非是練過功夫?”
墨柳擡頭回以無辜的憨笑,簡單比劃了幾下,絮饒也沒看懂她的意思。於是便在心裡琢磨回去後問問盧媽媽好了。
這邊情況不妙,而杜幽月帶着大半護衛行了多遠,走到一個轉角時,遠遠看到對面趕過來的一輛馬車,認出來後突然改了主意。
於是領着下人迎面走了過去,並在差不多走至跟前的時候,停下喚了聲:“王爺?”
車簾上的流蘇輕晃,季景黎聞聲用摺扇挑了車簾朝外望,見是杜幽月,於是奇怪道:“今日會試,時辰不早了,你怎的還在這裡?”
杜幽月做懊惱的嬌羞模樣道:“會試要用的筆墨算盤給忘記拿了,想着臨時去買些來的,正好看見王爺馬車,所以…………所以想問問王爺可有備帶?好借幽月用一下。”
“這個自是好說,本王探花閣中有,到書院後你派人過去拿就好。”
杜幽月欣喜道:“那就多謝王爺了。”
季景黎輕笑迴應。看她這身後陣勢後,卻是暗暗冷了眸子,問道:“怎的沒有乘坐馬車?”
“哦,今日出了些意外,所以與妹妹乘坐的一輛馬車,如今她在前面等着我呢。”杜幽月解釋道。
本就心裡疑慮重重,聽到“意外”二字,季景黎更是心頭一緊。顧不上與杜幽月多做寒暄,直接開口道:“沒有其他事的話,那本王就先一步去往女學了。”
知道他應該也會從那條小道經過,杜幽月嘴上應着“好”,腳下卻裝作急於給馬車讓路的樣子,不小心摔倒在地。
季景黎見狀,想起昨日阿姐安樂長公主託人給他帶過來的口信,於是給馬車旁邊的護衛展青遞了個眼色,看他意會後領着幾個護衛先一步朝前趕去。才踏下馬車走至剛剛被人扶起來的杜幽月身邊道:“怎的這般不小心,可傷到沒?”
“還好。”杜幽月推開青杏的攙扶,朝他走過來道,“讓王爺見笑了,我沒事啊…………”
隨着一聲尖叫,杜幽月面色痛苦的向前傾倒。季景黎趕緊伸手去扶。杜幽月心下暗喜,於是趁勢跌進了他的懷裡,然後兩眼含淚的喊痛道:“一擡腳才發現,好像扭到腳了呢,疼得不敢落地。”
這裡不時有路人經過,見到兩人抱在一起的樣子皆好奇的朝這裡看,眼中不由添上幾分曖昧。季景黎反倒一直是舉止有度的翩翩公子模樣,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將她交給走過來的青杏扶着,然後才道:“那你不如先乘坐本王馬車,讓他們帶你趕緊去找個郎中給看一下。”
“這怎麼好?”杜幽月柔弱道,“王爺想是也忙着做事去,幽月倘若坐了馬車,王爺要怎麼辦呢?”
“無妨,”季景黎不再做過多解釋,心裡放心不下,於是拉過護衛的一匹馬,跨上馬揮鞭的同時道,“本王騎馬就好。還有些急事,就先行一步了。”
而絮饒這邊雖然場面有些混亂,但有着百發百中的墨柳在,還有車伕的保護。她一直待在馬車裡,倒也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裴靖堯這幾日比較忙,聽說時常被皇上召見商議朝政大事。所以雖說知道他不會如前幾次那樣趕過來救她,但之前兩人商量着設下計謀引誘薛氏她們動手時,他答應過會派人看着,護她周全。
因而絮饒想,這回相比前幾次之所以能夠這樣不慌不忙,估計是出自這份原因。
而不負她所望,果然看到有幾人從不遠處騎馬過來。並在趕到這裡之後迅速的幫着齊國公府的護衛對付那些心懷不軌的乞丐,很快將他們制服住。